第11章 那天晚上你對他做了什麽
“哥……”
段旭的意識是在聽到林過這聲沙啞的、委屈的輕喚後才漸漸從不知何方收歸籠中,他覺得這聲音就像是從天外傳來的,蒙着一層似有若無卻隔絕了一切熱源的紗,他身上帶着被窩裏的熱氣,房內充足的暖氣可以将他身體的熱度輕松維持。
可他就是一瞬間通體冰涼,像是被迎頭澆了剛化開的雪水,冰冷刺骨。
“林過……”他下意識地開口,大腦卻無法處理這聲音的來源。
這是他的聲音嗎?這是林過嗎?像是一個呼之欲出的答案在心尖搖擺,遲遲不肯落下。
林過的哭聲特別輕,聲音也輕抽噎也輕,連眼淚都是悄無聲息地爬滿整張臉。
“哥,對不起。”林過突然低着頭哽咽着道歉。
段旭下意識擡起的手被這莫名其妙的道歉打斷,僵在半空。
林過不知道他的這些動作,他像是被眼淚封在了自己的世界,“哥,對不起。”他又重複道。
“你……”
“哥……”林過緩緩擡起頭,紅腫的眼中蓄滿了淚,“哥,我可能……”
段旭沒有開口,靜等着他的下文。
林過急切地想要說出已經在喉頭的話,他努力地張嘴試圖表達。
可這話卻難以啓齒到讓他硬生生又憋出了生理性的淚都沒脫出一個音。
他緊皺着眉低垂下頭,牙齒用力到像是要互相将對方碾碎。
他兀自掙紮着,過了一秒又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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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旭僵在半空的手選擇繼續擡起,他往前走了兩步,擦了擦林過臉上的淚。
林過發絲上滴着的水掉在了段旭的胳膊上,那一小片皮膚被冰得好似被針紮了一般。
段旭握住他的手腕将人往房裏拉了來,可林過像是被釘在原地似的一動不動。
于是段旭不再有動作,他靜靜等着林過,同樣一秒又一秒。
“我……”不知多久,林過的聲音終于掙脫了牢籠,“我喜……”
“誰啊?”伴随着女人的一聲詢問,段旭身後整間房的燈都亮了。
林過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眼時——他看到段旭背對着他。
此刻的段旭面前是一片明亮,背後是昏暗無光,林過像是從黑暗中爬出來偷光的賊,借了段旭的那點明亮,就自以為真的活在光明。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在做什麽——他這個自私的賊人,差一點就要把這個生活在光明中借光給他的好心人拉入深淵。
他在做什麽?
“媽……”他隐約聽到段旭說:“我跟他聊會兒,如果您連這個都要參與,那很抱歉我不能當一個全心全意學習的學習機器。”
段旭說服了他媽媽,可一轉身只對上了林過藏着無盡複雜情感的目光,他甚至還沒開口問林過,想說什麽?冷不冷?是不是受什麽委屈了?
所有的疑問都被堵在了嗓子眼,林過像是受了什麽驚吓,轉身扶着牆跑下了樓。
段旭剛要追出去就被段旭媽拉住胳膊,“衣服穿上呀?外面冷着呢,你可不能感冒啊!”
等到被她硬套上羽絨服再追出去時,樓下已經連林過的影子都找不見了。
很多年後段旭都會夢到這晚的場景,夢到林過說了半句的話,夢到林過通紅的眼底飽含的感情,像是在看他最後一眼,夢到林過匆匆逃離的背影,夢到他追下去後已經什麽都看不見——像是最後一面。
那晚之後段旭連着發了兩天的燒,昏昏沉沉地睡了兩天,每次醒來都能看到他媽媽忙忙碌碌的聲音,也能聽到兩天來出現最多的抱怨:“死小子真是給你帶不來一點兒好,大半夜跑來鬧一場還給你弄發燒了,以前對他那麽好真喂了狗了,以後你交朋友也長個心眼兒,別什麽養不熟的白眼狼都往回家領。
要我說,那林過再怎麽說也是林建義和他那個當妓的媽生的,骨子裏就不是什麽好東西。”
段旭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媽原來是這樣看待林過的。
“別說了。”段旭呢喃着,可身體太虛弱,聲音發不出來,這點低聲的阻攔根本不足以讓他媽媽打消繼續罵下去的念頭。
段旭複課的第一天下午就逃了晚自習,跑到林過打工的地方蹲人,只是左等右等也等不來林過。
店裏出來了個看着年紀和他相仿的女孩,問段旭找誰?
他說找林過。
女孩愣了愣,問他是林過的哥哥嗎?
段旭說是。
“林過辭職了呀,你居然不知道?”
段旭愣了愣,搖搖頭:“我這兩天都沒見他。”
“也對,你們不住一起了。”女孩自顧自地說。
段旭大概能猜到這是店長的女兒,林過有提起過,于是又問:“他為什麽辭職?”
女孩有些吃驚,“你不知道?”
段旭被問得很慚愧。
“你好像不是很關心他。”女孩有些不滿,“他對你可好了,張口閉口都是「我哥」「我哥」的,我感覺他全世界就只有他哥一個人。”
段旭低了低頭,“抱歉……”
“你跟我道什麽歉?”女孩覺得有些好笑,她擺擺手,“我沒有說教你的意思啦。其實他辭職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就前兩天,突然大晚上跑過來說不幹了,可能是跟人打架了或者出啥事兒了吧。”
“打架?”
“我也沒見,我爸說的,說他大半夜沖進來,渾身濕透了,衣服也破破爛爛的,可能是出事了。”
段旭找到了林過租房的地方,那個地方一如傳聞所說的又髒又破又亂,天還沒黑透就有醉漢抱着酒瓶子打着酒嗝明目張膽地站在路口攔人了。
段旭趁他跟一個滿臉怒氣的年輕人互相嗆聲時鑽了空子跑進來,攔住一個看着還算清醒的男人問:“您好,請問這邊有個叫林過的小孩嗎?”
男人從兜裏拿了根煙出來,張口就說:“五十……”
段旭跟他對視幾秒,男人一點都不懼,一副無賴樣靠着牆,滿臉寫着「愛給不給」。
眼看着敗下陣來,段旭摸了摸口袋,想着湊一湊不知道能不能有五十。
突然不知從哪跑來個男人,把要錢的人拉開,踹了一腳,“滾犢子吧你跟老子搶生意?”
趕走了一個又來一個,段旭太陽穴跳着疼,皺着眉頭問:“你要多少?”
男人看着他,莫名其妙地問:“你是他哥?”
段旭這才看向他,發現這男人看着還挺年輕,就是胡子拉碴的看着很邋遢。他點頭:“我是……”
“找林過?”男人又問。
“對……”
“他走了。”男人說。
“去哪了?”段旭問。
“他那天晚上……是不是去找你了?”男人重複前面那人的動作,從兜裏拿出了包煙,他給段旭塞了一根,又給自己拿了一根,點燃。
段旭顧不上說一句「我不抽煙」,冷着臉說:“是,那天晚上你對他做了什麽?”
男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對着段旭的臉吐煙圈,“你猜猜。”
段旭将書包放在了牆邊靠着,從男人手裏拿過打火機,将自己手中的煙點燃。
他食指與中指的第一個指關節間夾着煙,輕輕眯了眯眼語氣加重地重複道:“那天晚上你對他做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雙潔哈,雖然挺狗血但也沒有那麽狗血(我在說什麽)
這文不長噠……十萬字肯定是能寫完的,如果假期夠長寫完就開《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