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放過我

第10章 他走了

林過下班收拾完東西已經九點多了，他正背着個大包往外走，門鎖突然傳來些響動。林過停住步子，緊盯門口。

見段旭提着一個塑料袋滿身寒氣地進來，段旭沒注意到，習慣性地推開門進來之後就轉身關門，一邊關一邊說：“果子，快出來，給你留了塊蛋糕。”

沒人應。

段旭一回頭就對上林過的目光。

林過看到他手裏那個塑料袋，小塑料袋被撐圓了，裏面放這個紙盤，上面放着挺大一塊蛋糕。

“哥……”他喊了一聲。

段旭放下書包，心裏那些惴惴不安的猜測好想有了答案，林過什麽都沒說，他卻好像已經猜到了。

“你去哪？”段旭臉色看着有些陰沉。

包很重，要從他肩上滑下來了，林過趕緊又往上背了背。

“我……我換個地方住。”

“誰讓你走的？我媽？”段旭問。

段旭太聰明了，林過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在他面前就是個可以輕易看穿的透明人。

林過低下了頭，一言不發。

“她讓你走你就走？”段旭又問。

他語氣其實沒有很大的波瀾，可林過就是能聽出來，他哥生氣了，而且氣還很大。

林過依舊不出聲。

“去哪住？”段旭總算問了個他能答得上的問題。

“離這不遠，就是重新租了個房子，我還能經常來看你。”林過說。

“在哪？”段旭并不滿意這個答案。

林過鼓了鼓嘴，“這邊……有一片平房。”

段旭表情瞬間變了，“林果子，瘋了是不是？”

林過知道說出來他會更不高興，但他又不善說謊，只能低着頭說：“我能保護好自己。”

“那邊出過多少命案你要我現在給你數數嗎？你不是不想活了？”

段旭将蛋糕也随手扔在桌上，走過來握住了林過包的肩帶，用力往下拽。

“不許走。”段旭語氣很重，像是命令。

林過倔強地不肯松手，段旭在這記下拉扯中才真的感受到，近乎算自己看着長大的小孩真的長大了。

力氣挺大，他都快抵不過了。

“我現在很生氣，林過，你不要惹我。”段旭語氣依舊平穩。

段旭是什麽人？這麽多年來，哪怕曾經生活的環境一塌糊塗，他也泰然自若。

動怒在他身上幾乎不會出現，他很少跟人紅臉，從不起正面沖突，脾氣好得讓人覺得這就是個不會生氣的人。

但林過知道。

段旭是有脾氣的，但他很少發。他也知道，如果真的把段旭惹生氣了，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林過……”段旭喊他名字。

林過答應着：“嗯，哥。”

段旭說：“我去跟我媽說，你就住這兒，哪也不許去。”

林過覺得鼻子很酸，他拉住段旭的手，阻止他去打電話，“哥，我……我房租已經交了。”

“要不回來就不要了，錢能再掙，人不能走。”

“哥……”

“我去跟她說，她是不是說你打擾我學習，拿我成績威脅你了？”

“哥……你別去……”

“林過，這事兒早了，對嗎？她應該是早就跟你提過，你就憋到現在。

要不是我今天沒上晚自習跑回來了，可能你走了我都不知道。”

這話林過聽不得，他一想到段旭推開房門發現家裏黑黢黢一片，怎麽喊都沒人應的畫面就忍不住難受。

眼眶已經憋紅了，他握着段旭的手，聲音都帶着哭腔：“哥，阿姨說我不能留，你都高三了……我這麽打擾你不行的，你要安安靜靜的環境，然後考上清華北大，以後才能過好日子。

哥，咱們從小過的都不好，窮人家的孩子一定要出頭的。”

他看着段旭的眼睛，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眼中的淚水已經溢滿了，睫毛上下一邊扇動，豆大的淚就滾下來了。

“哥，等你畢業我就來找你，咱們還能住一起嗎？”林過問。

段旭知道這個事情都到了這一步，大概已經不是他能阻止得了的，剛才氣昏了頭，林過說完他才平靜一點。

“能……”多久都能，随時都能，只要你來，哥永遠都跟你一起。

後面的話段旭不能說出口，林過什麽都不懂，他真的說了這傻子估計就高高興興的答應，完全不知道這代表着什麽。

“等你畢業，我們一起出去玩。我哪兒都沒去過呢。”林過邊哭邊笑。

段旭将他臉上的淚擦掉，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嗯，去哪你定。不過，你住那個地方……我放心不下。”段旭從來沒去過那裏，卻早就聽說了那片的名聲。

夜裏總有醉漢，一個不小心就得出樁命案。

林過住在那裏他何止不放心，他甚至有些害怕。

“沒事的，我反正天天在外面上班，我就晚上回去睡個覺，誰來我都不開門，不會有事的。”

蛋糕兩人分着吃完了，林過知道段旭班裏有人過生日，分蛋糕的人一定是看段旭長得好看，給切了那麽大一塊。

林過走之後段旭坐在沙發上冷靜了很久，還是将電話撥了過去。

沒響幾聲對面就接通了。

“林過？”段旭媽看這個時間，下意識以為是林過來打商量的。

段旭忍着沒開口。

“這個事情沒必要再談了，阿姨已經跟你說了這麽多次了，你就算看阿姨過這麽多年苦日子的份兒上，不要再打擾段旭了。

我也說了，實在沒地方去，就回你原來的家，那房子一直沒租出去。”

“媽……”段旭閉上眼，疲憊地輕聲喊道。

段旭媽愣住了，“小旭？怎麽剛不說話呀你，我還以為是……”

“他走了。”段旭說出這三個字時，感覺自己心都墜了一下。

段旭媽說：“哦，那就好。”

“你真的覺得……這樣會對我好？林過走了，我就能安心學習，然後順利地考個名牌大學？”段旭語氣裏略有些諷刺。

“高一高二你們胡鬧我和你爸也沒管過吧，這都高三了，這麽重要的時間，媽怎麽能看着你胡來呢。”

道理是根本講不通的，刻意考個差成績給爸媽個下馬威這種低級的事情段旭也不會做。

面對着空蕩蕩的家裏，他覺得特別特別累，比他在題海裏混戰一整天還要累。

他挂了電話。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林過在與否，對他的學習環境根本沒有影響。

林過在比不在，更讓他能全心投入學習。

可家長是不會懂這些的，他也不敢說。

他只能祈禱距離他高考的這六個月裏，林過什麽事都不要有。

林過是個摳門小家夥，覺得手機太貴就一直不買，現在倒好了，他徹底聯系不上了。

除了林過偶爾能跑來看看他之外，這小家夥就變成了失聯人口。

段旭媽很快就辭了工作搬過來，林過倒是沒想錯，親媽的照顧必然是無微不至的。

只是一點默契都沒有。

甚至晚上他下自習回來，家裏不僅亮着燈，還飄出飯香。

當媽的總怕孩子餓着，可段旭媽不知道，段旭這個點回來是沒有時間吃飯的。

被迫推遲二十分鐘睡覺的段旭吃了兩天的加餐後終于忍不住了，“媽，晚上沒時間吃飯。”

段旭媽也有些委屈，“我這……我這就是怕你餓。”

段旭放下筷子，“你把林過趕走，就是讓我有更多的時間學習，如果我每天回來都得吃這頓飯，那你不如讓林過回來。”

段旭媽沒回答，很快把碗盤都收走，後來也沒有再做過這頓加餐。

日子平穩地過了約莫半個月，段旭都隐隐對林過住的那個地方放下心來，覺得這六個月應該不會出什麽問題。

偏偏夜裏響起了微弱的敲門聲，很急，但很輕。

段旭不知怎麽的，居然被這點聲音吵醒，他蹑手蹑腳地起床，走到了門口。

沒有開燈，這一幕看着像鬼片的經典鏡頭。

其實段旭是有那麽些怕鬼的，但他還是打開了門。

門外站着個人，從黑暗中看過去真是恐怖，不人不鬼——

全身濕透，衣角發絲都在滴水，凍得不住發抖，臉色一片蒼白，泛青的眼底和哭紅的雙眼格外矚目，身上的衣服被撕爛了幾處，腳上還踩着拖鞋，像是一路狂奔來的，氣息還沒平穩。

這人盯着段旭看了幾秒，突然很輕很輕地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