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突然好想見段旭
“果子?”
“林果子?發什麽呆?”
“林過!”這是段旭第三遍喊林過,他眉頭輕蹙,手指指節曲起在桌上敲了敲,語氣比前兩次重一些。
林過這才回過神來,茫然地看向段旭,“哥,我、我剛發呆了。”
段旭放下筆問:“遇到事了?”
“沒有……”林過下意識先做出了回應,而後又慌亂地解釋着:“我就是,我最近聽說了點事……”
見段旭表情變得擔心,他又趕忙擺手,“不是我的事,別人的事。”
聽是別人的事段旭就不怎麽上心了,只是問:“人家跟你講八卦了?”
林過低了低頭,“算……算是吧。”
他現在很緊張,生怕段旭下一句就是問“什麽八卦”?
不過好在段旭忙,只要是別人的事情根本沒有多餘的閑心去過問,叮囑林過「跟別人聊八卦的時候不要讓當事人聽見」後就又投入學習了。
過了好幾分鐘才一拍腦袋,“忘了,剛想叫你幫我燒點水。”
林過端着冒熱氣的水杯走進來時随口問:“哥,你是不是感冒了?”
段旭說:“沒,感冒成本太高,多喝熱水預防感冒呢。”
林過懂他這句「成本太高」。
段旭看着瘦,其實身體一直挺好,很少有病痛,就是一年定期發一次燒,往往在年初,也就是一年最冷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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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對于一個高三沖刺的學生來說,感冒無疑會拖慢進度,段旭爸媽已經提前給備好了感冒藥預防着,甚至還有各種維生素。段旭學習忙起來容易忘事兒,都是林過盯着吃的。
林過在想,如果自己要走,段旭一個人照顧自己,會不會忘記吃藥?
這個擔憂在他心上萦繞許久,直到他突然想到,段旭媽那天說了,等他走了,她會搬過來照顧段旭。
媽媽的照顧一定是最體貼最到位的,雖然林過沒有體驗過,但這個道理還是懂得,他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他最該擔心的是怎麽盡快找到一個便宜的房子,早些搬走,段旭才能安安心心為他的清華北大努力。
這樣對段旭來說是最好的了,一定是吧。只是他一想到不能天天見到他哥……就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這種情緒到底正不正常,原本他覺得自己對段旭的一切感情都有道理,段旭對他好,段旭是他哥,所以他離不開段旭。
但自從了解到了一個新名詞,一個新群體,他的世界進入了一種新的元素,他開始懷疑了。
尤其是當店長女兒問他「是不是喜歡男孩子」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無法回答。
不知道是因為還不能準确到位的理解「同性戀」這個詞,還是因為……他腦子裏總在閃過段旭的臉。
想在段旭周圍找個便宜點的房子難如登天,哪怕林過對房子的要求能住人就行。
轉眼十天都過去了,段旭媽打電話催了兩次,第二次的時候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提議林過如果實在找不到的話就回原先的地方住,反正那破房子現在還沒租出去,租金還特別便宜。
林過對那個地方有天然的恐懼,林建義活着的時候怕,死了他更怕。
他一步都不願意踏進那裏。
何況……還離段旭這麽遠。
拖得時間久了段旭似乎都察覺到了,晚上專門抽空問林過最近忙活什麽呢,同學說老看見他四處跑。
林過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只說是幫人辦事。
幫自己辦事……也算幫人辦事吧?他想……
段旭還以為他是幫人跑腿,就也沒多問。
段旭媽第三次打電話時,态度已經降到了冰點,“林過,阿姨知道你不想走,但你段旭哥這些年對你多好,你不能在他最需要安靜的時候打擾他,前程對我們這樣家庭的孩子來說有多重要,你應該知道的。”起初的語氣還算委婉。
林過不善言辭,半天也解釋不清自己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不經意就惹惱了段旭媽,對面的聲音立刻變得尖銳起來——
“林過,也不用找這種借口騙我,你也就是白眼狼當慣了,一點都不想着我們家對你的好,現在就顧着自己那點私利,你一個月不也有點工資?
拿出來掏房租不正合适?你爸從小不給你錢,你摳點兒我理解。
但你本來就該自己生活,讓你在我們家白住這麽多年是段旭心眼兒好,這點道理你不能不懂吧?”
林過知道事兒大了。
他必須立刻搬走。
前些天有人跟他說有一片的房子價格低,是以前的老房子,都是平房,在高樓的夾縫中艱難地生存着,租金低,就是那片流氓混混單身漢多。
起初林過打從心底裏有點不太願意去,那塊離段旭很遠,離他上班的地方也很遠,而且周圍出過挺多糟心事兒,他這些年沒少聽店裏客人聊起。
但段旭媽說完,他突然想到了自己以前過得什麽日子。
就算是那片的混混流浪漢,都比他當年的日子過的要舒坦吧。
他有什麽好介意的?只是段旭這些年讓他日子過得太好,讓他見了見陽光。
可他不能因為見過陽光就忘記自己身處深淵,他本該屬于深淵。
房東是個時刻嘴裏叼着煙的老太太,滿臉橫肉看着非常不好惹,見林過這麽個一臉老實的漂亮小孩來看房子,冷笑一聲用并不蒼老的聲音問他:“這麽小就到這邊兒來?”
可見她對自己房子的居民是有很清楚的認識的。
“我沒錢。”就這三個字,林過說完後房東就沒再問過他。
錢真是個寶貝。
很快定下來,房東問他什麽時候來住,林過想說明天吧,腦袋裏卻又适時地響起了段旭媽的聲音,他咬咬牙說:“今天……”
這樣的人房東沒少見,多數是已經露宿街頭了的。
她擺擺手,“那你自己打掃打掃,先把這個月五百塊錢給我。”
林過雖然自己沒租過房子,但基本的流程他還是見過的,“沒有合同嗎?”
房東又是一聲冷笑,“出去打聽打聽,這兒誰能看懂合同?誰又有錢打官司?”
她從林過手裏将他剛掏出來的五百塊錢抽走,然後轉身把鑰匙仍給了他。
林過站在昏暗的房內聞着灰塵的味道發呆,聽見房東剛出門就被人攔住問,“這房子租出去了?”
她說:“我的房子我不能租了?”
那人賠上笑,“就是……他剛走幾個月,你就把這租了……這、這不合适的嘛。”
于是她問:“那我不租,你把這錢按月給我交上?”
林過通過聲音大致能判斷房東把那五百塊錢在那人的身上……或者是臉上,拍了幾下。
侮辱性極強,那人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甚至因為無法回答這個問題,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房東太太離開後,他的嘆氣聲清晰地傳入林過的耳朵。
這裏生活着最底層的人,過着最苦的日子,興許還在社會中扮演着最壞的角色。
他要搬到這裏來,現在要回去收拾自己的東西。
他突然好想見段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