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越人???“李诏,你不可以這……
李诏以為少年不會拒絕。
因她自覺二人近來走得頗為親近。想那元望琛常年獨來獨往、形單影只的模樣。她自覺自己是少年最親近的摯友夥伴了。
因而她的那句發問,沒有半點渴求的意思,倒有幾分順理成章的自然而然。
沒等到元望琛的回複,李诏或覺得少年他是說不出口,于是也沒往心裏去,只是又說:“前幾日我與爹爹吵了一架,他把我當小孩兒。我氣不過他的糊弄。然我也糊塗,一會不想成為大人,一會又不甘心只是個小孩。隐瞞無用,真相事實我還是自己去了解更多才好。”李诏目光飄遠,投向河堤,“容姨的死,總會有一個解的。”
沉默片刻,換來少年又一聲笑:“不必替我繼續追究下去,你會失望的。”從腳邊拾起一顆石子,丢到了河裏,四周陷落,水面頓時出現一圈圈的漣漪。
“是我自作主張,你何必來勸退我。”李诏不喜聽到少年将她從這般的漩渦中推離出去,将他二人割裂開來。
元望琛上下看了一眼李诏,又繼續道:“随你喜歡。”
“自從與爹爹吵過以後,我想了許多。倘若管中弦那人說的不錯,我時日不多,是以想要由着自己喜歡來過。”李诏于這“喜歡”二字頗有些心虛。
元望琛聞李诏言自己的重症,還要替他查所謂的真相,卻是倏忽想起了在醫館中那個雨夜中自己的咄咄逼人,撇清外人的一切試探與關懷,道的一句:與你無幹。
後來一天的夜裏,自己院子裏那個荒草從生的洞裏竟然被李诏破天荒地再一次鑽了。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敲擊他心房,讓他動搖至極,不由分說一般。
“真當是個無賴。”少年想到此,脫口而出。
可是李诏卻不明白這個道理,撇了撇嘴道:“或許吧,我的确是個無賴。”或是愛屋及烏,倒覺得少年這一用詞形容也極為可愛,那她也就當仁不讓地收下。
見李诏莫名的得意神色,元望琛忍俊不禁。
在少女眼裏,這難得一窺的笑意有如冰雪消融,恰似朗月入懷,将她心中結解散。
她原先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只能想出不願做什麽。而今倒是有了稍許新的體悟,好似也暢快了一些。
李诏心頭微動,小心地瞥了少年的側臉,試探一般道:“我是不想做這太子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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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元望琛卻只給了這麽一個回應。
李诏未料到他僅僅是這麽一個簡單反應,不滿足地又解釋道:“我那日去找姨母說了此事。”
“嗯。”少年點了點頭,眉宇之間皆是淡然,好似單純在聽李诏講一個事不關己的故事,回她道:“有用麽?”
“元望琛?”李诏幾乎是不可信,又覺得自己不會想錯,心中又确信眼前少年愚不可及,是真不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還是假不明白?
少女站在他右側,每一句話都清晰可聞。元望琛聽聞自己的名字,納悶地看向她。
“趙玠于我不過是表姐弟的關系,我自幼瞧他長大。無心入宮,不僅僅為他一人,更是為我自己。”李诏試着耐下性子來說,“沈绮常同我道若她成婚定是擇一傾心人能與她白頭偕老。我當時只覺得自己做不到,而今想來也做不到。我沒法子白頭,更遑論偕老了。”
忽覺悲切,李诏似乎是要被自己感動肺腑了一般,琢磨着自己竟然是說出了這般惹人心疼的話兒來。
如此,元望琛還能不心疼麽?
李诏不死心地看向這個玉質金相的凜然少年,希望他能做自己的解。
“你想清楚了,便是一件好事。與其蹉跎剩下的時間,不如做些令自己快活的事。倒也不算白白走一遭。”李诏頓覺少年生疏客套,分明就在自己一手邊相隔極近,卻能說出這般生硬淡薄的話兒來,好似覺得她的性命沒了便沒了,無足輕重一般。
“你不問問我,什麽事令我快活麽?”李诏遽爾話意冷淡下來,仿佛還留有一絲餘地能夠殘喘,等他回過神來應和。
少年不解人心,順遂這李诏這話,輕易就重複了一遍,笑着說:“那麽你說,什麽事兒能讓你快活?”
元望琛今日的笑容特別多,也特別可惡。
李诏盯着少年無所謂的眼色,見此忿從心生,心下難耐,将元望琛罵了個千萬遍,饒是這般,卻還是覺着元望琛不解風情太過糊塗。
一橫心,二話不說,就往他胸前猛地一靠,扯得他腰封上的玉佩玎珰作響。
在少年還沒意識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之前,李诏又将自己的兩只手狠狠地鎖住了少年的腰背,環抱起來。深吸了一口氣,把自己的整個腦袋都埋在他清冽好聞的懷裏,側臉用力地幾乎是能印出他前襟的繡紋,她卻不覺得硌得慌。看不到少年的神情如何,她終于将心意表露,只覺得釋然,眼底一熱,也強忍住,以為自己是喜極而泣。
這個呆子。
言語無解,心意難測,那我這般動作,你倒是能了解了麽?
可心情未平複安穩須臾,不想卻被人一把推開。
少年的手勁極大,捏得李诏肩膀生疼。
猛然愣怔後,頃刻間羞惱至極,少女只覺得整個腦袋都是發熱發燙的,比那日在宮中遇到孫茹時還要過分。
誰也想不到主動的示好會被如此無情地推開,李诏覺得自己是豬油蒙了心了,怎會遇見這麽一個不識好歹的人。
自問後又自責,是她自以為是,想當然了麽?她哪裏不好,能被他回避至斯?
書中道身為女子這般的直覺比男人要更敏銳幾分,她以為元望琛是喜歡她的,這感覺錯了麽?
李诏腦子裏是一團亂緒,絲毫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為什麽少年會推開她啊?這一推也将她的自尊一把推到橋下,沖到河流之上。
于是乎她忽然明白過來,然後沉痛不已,哂笑:哦,這是報應。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報應。
方才還憋在眼底的熱淚現在徹底幹了。李诏覺得眼下逃避,不是她的作風,她不可就此敗退認輸,她要當街對峙,問問清楚元望琛到底是怎麽想的。
是而,李诏再擡起頭來時,已然沒了小女兒般的悅色。
“你在做什麽?”她凝眉道。
元望琛還想問她在做什麽呢。
惹得他不經意之間眼紅耳熱,方寸大亂,怎麽就平白無故在他不設防的時候靠了上來?難道天底下的女子都這般輕佻麽?輕輕易易就與人投懷送抱?
他曉得自己若是對着李诏說出這兩個字,定遭白眼,然而如今這境況,好似已經遭了她的埋怨。
“李诏,你不可以這樣。”
她仿佛從少年這句話中,聽到了輕蔑。
對她好似迫不及待的不齒與輕蔑。李诏可不覺着自己好似那與王子同舟的越人一般承蒙厚愛則喜不自禁小鹿亂撞,她心幾煩而不絕,徹底看透了一件事理: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不但不知,還蠻力拒絕。
這個事實叫人煩躁。
李诏心口好似落了千斤壓頂,而一開口喉間如生芒刺,再喘不過氣來:“是我太過自大,自以為是了。”她眼紅又氣極道,“輕薄你了,我向你賠不是。”仿佛開着玩笑,卻句句是刺。
元望琛胸口一緊,思緒紊亂,繼而面色為難,不敢置信方才李诏所言所為的意思。他依舊存有幾分探究。分明沈绮那日在國子監裏不小心直言不諱,透露了李诏的心聲。
她分明是最為厭惡他的。
那句話好似一字一針,□□又滴血。沈绮是李诏最為交好的摯友,如何會不知李诏心思,又何必說假話,而李诏當時也沒立刻否認。
因而她怎麽可能會喜歡他呢?真真是個笑話,這是試探,這是陷阱,這是圈套,這是牢籠。
李诏的嘴,就是騙人的鬼。他上當不止一次了。
想到此,少年道:“你也無需與我說這些,即便我将你的話當真。我們并非一路人。”
李诏無法克制地在心裏又重複了這兩個字:我們。
她顧不得去聽少年後半句話。只是耷拉着嘴,有些難過地望着他。而他似一個強迫自己的苦行僧。
少年并不看向李诏:“我們不在一條道上走,不是一個世間之人。你樂天自傲,我固執乖張。若為太子妃,你便是君,我則是臣。”
李诏沒能想到聽到從他嘴裏的誇贊之詞,好像在說少年不如自己一般,認識他至今這還是頭一回這樣承認,又像是認輸了。恍惚間記起有一次她在宮裏問他,而元望琛卻不肯說的樣子。李诏還是不肯服輸,因她意識到元望琛已經知曉她的心思了,是而還想再逼一把:“阡陌交通,大千世界的。不一般的人多了去了,哪有人與人默契一致?你憑什麽這般下定論。你就是想與我唱反調罷了。”
論說理,論強詞奪理,元望琛從來就是自愧弗如的。
然站在今天這件事之上,少年覺着絲毫無辯論的必要,而李诏卻鬥志昂揚似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一般。
“李诏。”少年沒再多言駁斥,只是叫了一句她的名字,“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她聽來悻悻,好似少年才是那個搴舟中流的越人,扮演着蒙羞被好兮,不訾被诟恥的越人,卻依舊沒有一星半點的雀躍。
他二人今日都不夠夷愉痛快,好像不會也不能夠快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