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貪歡???“那你怨恨我麽?”……
冷靜下來看,李诏是覺自己有些沖動了。
然她卻對自己的所為并沒有多大的內疚。
心亂得無法去與趙檀消磨時間,而天色漸暗,仿佛将她的愁思押解。獨自憑欄駐足,失溫的太陽被整一片雲吞沒,天是薄薄一層宣紙,而紫色的霞光如水墨在這之上塗抹,爾後被逐漸滲透、深濃不一地暈染開來,漫天的绮麗迷幻不過只一瞬,再一眨眼,天地便陷入了沉霧的陰霾。
羅裳的單薄抵擋不住日落後的涼意。
李诏頗有些懷念先人李白詩詞中的大氣瑰麗璀璨,卻覺自己還如後主李煜一般,在這個偌大的宮殿之中,不知身是客,似夢中一晌貪歡。
嘉柔姑姑見李诏如此,在一旁道:“日落薄暮時分,于此俯瞰皇城,是比在街市巷道上更美一些。”
李诏提起嘴角笑了笑,而她無心長嘯感慨,又讓宮人不必相送。
驀然有一瞬間想起了某個人的臉,算起來今日也不止一次,較真起來每一日皆是如此。
李诏厭惡自己的這番情緒,卻如何也甩脫不掉。
她分明對之既享受又酸澀,時而怕露出馬腳,還努力小心藏好不合時宜的心思,有些時候卻又自暴自棄地恣意。
這到底是為什麽?她想要做什麽?
不自覺摸上自己冰涼的鼻尖,少年的那雙深邃杳然的眼仿佛就在眼前,她思緒又開始游離,設法回憶起那一日鼻尖的甘澧味道與青澀觸覺。
被自己下意識的舉動驚到,李诏覺得自己簡直是癡了,不僅僅這顆心有問題,腦袋也有問題。
雙頰發赧,她探了探自己的額頭的溫度,呵出一口氣來,自己都覺得發燙。
只提着一盞宮燈,李诏開始後悔起自己執意不要人相送了。
這冬日裏的宮內太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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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一串腳步聲,李诏提起燈轉身,側頭,發覺是提着箱箧的孫茹。
“孫太醫。”李诏喚了她一聲,想着若能與她一起出去做個伴也好,否則這黑黢黢陰森森的亭臺假山,随時都怕有前朝鬼魅突然出來。
“昭陽君?”孫茹看清了少女的臉,而李诏這才發現她後頭跟着一個眼熟的人兒。
“管醫丞也在?”李诏有些訝異,他那日說自己不可入後殿,可今兒卻同着孫茹一并來了,“兩位方才是在替宮人問診麽?”又添了句試問,“是為那疫病?”
孫茹點了點頭:“方得知,有一位宮人服了藥後有所好轉,特此入宮看一看。”
李诏來的路上是有所耳聞,原先得了疫症的幾位皆被關在一間屋子裏,這幾日陸續沒了,根本就是叫還活着的人更為煎熬。
她方腹诽這幾位宮人這般豈不是互相傳染,你方唱罷我登場,好似坐以待斃,哪能有病好的一日,卻沒想到竟然有所回旋之機。
孫茹提着燈仔細端詳了一眼李诏的面色,忽然又看了管中弦一眼,與他交頭側耳說了幾句,提到了什麽“清熱”、“解毒”雲雲。
李诏心中奇怪,可頭越發漲痛。
孫茹轉過身來道:“昭陽君,若方便的話,請讓我瞧一眼舌苔。”
她愣愣怔怔地半是聽從,也就照做了。
孫茹皺眉道:“昭陽君舌苔厚重,又有體熱,可曾與感染疫症之人接觸過?”
李诏一驚,回想道:“唯有近一月前從太廟回來時候探過一位叫做鄭秀的宮女的額頭,此後再無。對了,幾日前皇後宮裏豎了屏風不見人,今日一見已經撤去,她可有安危?”
“皇後娘娘萬福,無大礙。”孫茹搖頭,“雖然如此,但昭陽君也不得不防。”她想了想又說,“讓我再把一下脈。”于是就伸手将李诏垂着的右手拾了起來。
三人立在宮道之上,此時也無他人,李诏感受到她那指尖搭上手腕,屏息片刻。孫茹松開了手,與管中弦道:“加半兩黃岑、金銀花、栀子。”
向來行事乖張的孤僻醫丞,竟然也畢恭畢敬地嗯了一聲。
李诏一臉探究地看向他二人,得了孫茹一句:“昭陽君肝火極旺,要心平氣和。發熱之症不得怠慢,還請速速回府歇息。”
“孫太醫以為此症是否嚴重?”李诏總覺孫茹并非僅僅在說發熱一事,怕自己或也染上了疫病,心中惴惴。
然她卻道:“可輕可重,但看你個人。”
實則這也不過是一句警醒之言,卻十足啓發了李诏。
李诏是搭了太醫署裏的車回到府上的,又因被告知她染疾,有疫症之狀,使得全府上下一時忘了她在與李罄鬧不歡,反倒是對之關心又急切。
而李诏自己只覺得頭腦發脹,咽喉有些不适,其餘也沒什麽難受的地方。夜裏喝了一劑猛藥,三日後便好了,然還是沒有在府裏找到肥囡,倒是在府中發現了零零散散的毒鼠藥。問了一句婧娴,恐肥囡誤食,卻聞依舊不曾看見。
她這一病,倒是傳到了宮中人的耳裏。不免被猜測李诏是否就是真患上了鼠疫,而李诏心中亦是難捱,因這三日來她未曾聽到姨母對她如何做評,也聽不到半點消息。
等她終于能出門的時候,卻在禦街上遇到了便衣出行的王公公。
他一眼認出她來,滿臉堆着笑意,一派盛情:“聞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昭陽君好事将近。”
“王公公何以言此?”
“待過了這個年,宮裏忙着張羅給太子殿下擇妃,舉言十歲以來的嫡女,太子妃亦要在那時便商定。奴才這兒先給昭陽君道個喜。”
李诏以笑粉飾自己面部表情,爾後立刻告辭,是覺得自己不得不将那根玉釵相還。
走走停停,有意無意,回過神來便蕩到了烏子坊裏。
擡頭望向太尉府上的牌匾,李诏心底滋味難以澄清。
那日少年送屠蘇酒的場景還在眼前歷歷,他似是不經意之間的親昵動作亦讓她愕然心滞,李诏不明白元望琛到底是怎麽了。可細細來思,卻總覺能管中窺豹,知曉一二少年是如何看她的。
譬如請她入車輿,以免在外人面前失色流涕;譬如擋住瘋魔着的韓方圓的尖利指甲,将她護在身後;譬如耐心聽她共情胡謅,悉心飼養肥囡平息她怯懦情緒;譬如接住掉落的鈴铛,防止她腦後受沖撞;譬如受學正責罰,卻顧及體諒她的身體安康不與之計較;譬如照顧她惶恐不安,還她一個洗後的幹淨錦囊;譬如得知她命不久矣,幾語點醒夢中人,扯開她的僞裝。
李诏唇角微微上抿,估摸着元望琛一定是極其在意她的,有多在意,就有多歡喜。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她甚至倍感歡欣,連某些不可忽視之事也全然抛擲一邊。
而眼下,忽聞一陣馬蹄聲從遠及近,是少年禦馬而來。
李诏又驚又喜,心中暗流湧動,是以即刻喊住元望琛。
不想竟在自家府門前遇到她,應是在此等候多時,元望琛念及自己當日所為,失了方寸,卻有一些退卻。
見他入府門将馬栓起後,背靠牆的李诏見元望琛只身一人從後門出來,少年眼中是不解的疑惑。
二人行至幼時玩鬧的通江橋邊,少年忍不住向着他右側的人兒開口:“這般煞有介事,是特地來尋我?”
李诏面色倏然泛紅,而江河上的風不止,吹到面上,降低一絲升高的溫度。
“我記得你的生辰是在正月裏。”少女扶着石橋欄杆,“那會兒該下雪了,過一年便大一歲。”
元望琛不明李诏為何突然說這些,只是嗯了一聲。
江流湍急,今甚于昔。一時的回憶流竄,又湧入腦海。
“小時一到正月裏河上就結冰,我倆還跑上去過。”
元望琛閑的無事,便也想起了幾件趣事,笑說:“有個橋東有個屠戶想試試冰面是否牢固,先是丢了一把斧子過去,見無異樣就想着去撈回斧子,便也站了上去,結果冰面立刻破了,他掉到了冰窟窿裏,水下卻不結冰。”
李诏心中有欠意,以手肘輕輕撞了撞元望琛:“我也害你落河裏。”
“你害我還只這一件事麽?”元望琛眼兒一彎,帶着幾分揶揄,不曉得此人突然舊事重提,似是要道起歉來。
李诏動了動嘴,心頭一熱:“那你怨恨我麽”
“我又不是聖人。”自然是怨恨。
李诏思覺其意,深以為然,少年慣來以直報怨,而他卻依舊待她算不得太差,而又在細節之處見其溫柔。她越發篤定元望琛是歡喜她的。
見少女心滿意足的神色,元望琛只瞧了一眼又看向橋下載舟河流。
她有什麽好開心的?神态卻不似假裝。
容俪死後他便對她惡言相待,亦在學堂裏欲起咒罵争執。他心中不快,無處排解,那時卻也是在氣頭之上。而至宮內中秋宴時,李诏卻幫了他一把,驅退了惡言相加的夏茗等人,這番舉動是不是以德報怨呢?
如今看來,她倒是這個正人君子了?
娘親出殡那日,李诏還請他參加自己的及笄禮。少年疑惑在李诏心中,又如何将他相看相待。
“然你與我是童年玩伴,”李诏驀然淺笑,手指卻緊緊扒在石欄上,看上去有些許緊張不自在,“過去諸多煩心事,我還想同你消解。”
童年玩伴?
元望琛這下倒是明白了,自己不過是她的一個童年玩伴,霎時胸悶地透不過起來。
李诏的童年玩伴千千萬,上至太子帝姬,下至奴仆孩童。原來自己不過是一個童年玩伴,因而才被相邀去觀她及笄,好似向所有人劃清界限:眼下我成人了,便不稀罕與你們這些乳臭未幹的毛孩相處在一塊了。
頗有這番意思。
而自己那夜于家裏憋了一日,方被楊皇後提點了太子伴讀一事,又耳聞了遴選太子妃嫔一事,卻還是神智發昏地接受了李诏先前的好意。在李府門前徘徊似歧路了片刻,而見馬車急行送人至醫館,又恰聞知她似乎得了絕症。
元望琛心裏卻并不覺得善惡有報大快人心。
尤其是在李诏與他說是自己害他落水的報應,拿她的命去換自己的命的時候。
少年無法不追究,但他不想深究。本來就已經過去的事,牢牢抓住不肯放,倒顯得他小肚雞腸、锱铢必較。
然終歸是留下了終身的耳力障礙。
“這麽多事,是要彼此既往不咎?”少年猝然擡眉看向身邊人,不曉得她怎能說出這樣的話來。由她來提,更像是她渾然不知錯了。
“可以嗎?”李诏忽而轉頭,托着腮,側着身子望着元望琛極靜極靜的眼眸裏,卻不知他下一瞬便欲燃。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這章到本文高潮了快(并不(還有一半
===========題外話=============
昨天去參加了淡豹老師的新書分享會,就稍微有一點體悟。
她說還是要寫自己擅長的東西,她或許不會去寫跨越歷史年代的宋朝的東西(我感到被擊中hhhh
她的話會比較習慣于寫那種“想很多的人”“學院中的人”,以及她自己所關心的東西,生活的小碎片小細節。
思考到自身的話,我覺得自己從高中開始一直陸陸續續寫了點古言,無論“古”還是“言”,對我來說都是陌生的。
之前有人問我類似于你都沒戀愛過,怎麽能寫言情啊。
當然我的回答是: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麽?
高中時期沉迷于看言情小說自然幫助我習得一些東西,可是上了大學之後,乃至工作之後我變得愈發閉塞。
不接受他人的安利,不怎麽去看言情(尤其國産,而自己所經歷的也非常空洞乏味,所以要我寫東西,我覺得自己也并不擅長。
不會寫高潮的劇情,也沒辦法繪聲繪色地描述一樣事情。
這是俺寫作的苦惱,不曉得怎麽開解自己,但是想着多謝多練也是好的。
另一點是,淡豹老師也回答道說她的寫作是為自己而寫,而非為了發表,等到彙集成冊編輯成文之後,反倒使得書獨立出來,有了自己的生命,這個時候她也會期待是否有讀者去看,去閱讀,并且希望有所回饋。
目前的我來說,因為對自己期望不是很高了,也處于一個沉悶down的心态之中,想了下不能簡單來說我寫東西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腦洞or抒發自己的感情,人總是貪得無厭的,但是自己卻不夠努力,所以才會退一步說自己現在很佛,不介意有沒有人關注(不過現在也真的不太介意hhhhh
只是我害怕對人負責,但凡有人在關注我,斷更很久也會讓我産生一種自責情緒。
我一直在疑惑的是,有些人情感細膩,觀察力敏銳,理解力、表述能力一流,然而遲鈍如我,這些都做不到。
所以之前也買了《對白》《劇本》《故事》三部曲想要學一下如何寫作,however,買來就是沒看過的,這種理論性教條性的東西遠不如反烏托邦or科幻小說構建出的世界迷人。
但更多的時候,寧願發一下午的呆,看一晚上的綜藝,做一白天的夢來得愉快。
拖延使得無所事事,心安理得且兀自焦慮。感謝在2020-08-06 22:06:12~2020-08-17 22:14: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QYY_0418 3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