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瘋魔???“來不及了
“那日容俪是怎麽死的?”少年望向縮在牆角的韓方圓,見她冷靜了一些,又發問。
“她?她自己撞死的,和我半點關系都沒有。”韓方圓的發絲垂擋在眼前,連忙擺手,眼神飄忽,又是被其他東西吸引去了注意力。
“好端端的,為何會撞死?”
韓方圓大聲嘲笑:“大抵是悲憤羞恥,又或是推搡之間。我不是她,我怎的曉得。”
“因什麽悲憤羞恥?”少年似是喉嚨幹啞,盡力而問。
而李诏在聽到他的這一句話時,猛然擡頭,無法不心揪。
至親至愛之人,何以在他人面前是這副遭人诋毀的模樣。設身處地地想,若她是元望琛,也不能理智如斯。
“她有夫有子,為何還要進宮來,受官家的垂憐?”韓方圓冷笑道,“無恥的又怎是她一人。”
少年面色晦暗,李诏心有恻隐,不忍見他如此,于是替元望琛問面前人道:“你與她,以及皇後又怎會起了推搡?”
韓方圓打了一個呵欠:“皇後?皇後是來勸和的。我瞧見容俪偷人,作為臣妾的不該禀明官家麽?”
“偷人”二字如釘刺,一言既出則鮮血淋漓。
李诏不敢去觀察元望琛的臉色,只是繼續問:“韓娘娘,認得周馨麽?”
她後知後覺一般地點了點頭,“周馨……”忽地面容扭曲,“是她,是她帶我去的蘭芝堂!若非如此,我何以撞見那樹下男女,又如何拾得衣物?”轉過頭看向元望琛,“又如何曉得那是容俪的外衫。”
“韓娘娘可知,周馨聽令于何人?”
韓方圓立刻搖起頭來,似是畏懼,又死死盯着李诏。
被這般的眸光盯得心驚,她卻始終未得到一個答案。
Advertisement
“容俪的外衫怎會在那,樹下的男女究竟是何人?”元望琛還是抓住她話中端倪,再逼進了一些。
“我當她只要是個男的,便都能委身,”韓方圓望入元望琛的眼中,“我沒有錯罵她!無恥!□□!臣子妻還裝高潔?你說是情投意合,那麽早十七年前做什麽去了?為人婦還引誘他人夫婿?說再續前緣?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猙獰狂笑起來。
韓方圓笑聲不絕,李诏見少年臉色煞白,顧惜他此刻心緒,不忍叫他再與之對峙。于是李诏拉了拉他的衣袖,道:“此地不宜久待。萬一宮人回來。”
遂二人匆匆離開,然一路上少年一直愁眉不展。
“如今看來,周馨的死亦有蹊跷。容姨為何以頭搶柱以證清白,或是有人陷害。”
“真的清白麽?”少年眼色沉郁,仿佛硯池中渾濁的墨,将白日暈染。
他頰上蒼白無力,像是被一個“恥”字腌漬,澆淋全身。從前那個元望琛素來不在乎他人目光,眼下他卻退縮了。
怕了。
懷疑乃至動搖了。
李诏不知如何給予他人安慰,而她也無法徹底撇清做一個局外人,視若無睹元望琛心中的掙紮。少年與她不一樣,李诏慣來習慣了扯謊,而元望琛自有心中清白,又如何能接受這颠倒的黑白呢?
因而究竟事實是如何,空口無憑,何況韓方圓神智并不清,亟需還原一個真相。
而李诏不明白為什麽韓方圓對她有這麽大的敵意,好像那個雨夜裏的怒視自己的少年,恨不得将她剜刀見血。
那般的眼色讓李诏只覺心口虛空無物。
出玉津園的小路徘徊曲折,卻唯有這麽一條通道。
少年的步子緩慢,不再啃聲,李诏拍拍他的肩膀:“我們快些離開。”
“嗯。”元望琛出聲回應。
李诏瞧了一眼他的淡漠側臉,稍許心安,擡起頭卻遠遠望見一個鬼祟之人。分明身材高大威猛,卻穿着極為不合身的深紫內侍黃門服,她側頭看了看,思覺比之元望琛身上這一身內侍的還不如。
覺察到李诏的眸光,元望琛思忖後低聲道:“你覺得我娘親的死是被人設計陷害,那這場瘟疫呢?也是一場謀劃麽?”
李诏自是難言,長久以來一直被保護得太好,時至今日才了解到自己根本未曾踏入過漩渦:“我所知的宮闱紛争,大多也是在話本裏見過。那些手段多得是賜毒酒,挂白绫。雖時常入宮,我卻并未真正見過什麽不堪的争鬥。而今一事,牽扯到宮人、太醫、妃嫔乃至永嘉溫州的諸多官吏,涉及太廣太多,單憑我,想不清楚。看朝中好似無人有此執念,死了幾人,好似無足輕重。該如何能一一排查清楚,弄明白呢?”
“執念在我,”元望琛蹙了眉頭,雙手隐忍握拳,“我不能灑脫。”
言罷,他卻驀然嗅了嗅四周。
李诏見他這般,不明所以,正想發問,頓時想起冷宮之中充斥着幽蘭沁甜卻苦澀的味道,好似還在鼻尖。而在二人談話間,又忽聞遠處一陣腳步聲。李诏與元望琛連忙低頭,避讓到回廊了另一條分叉口,待人離開後遠眺,卻見那背影像是殿前司的衆位禁軍,朝着方才玉津園的方向走去。
怕再遇到他人被認出,李诏與元望琛只能加快腳步盡早離開,然後等他換回自己的衣物。
趕到了東宮側門,李诏索性同少年一并入了偏屋,背着身子等元望琛将那身內侍服換下,忽然腦中想起方才所見的怪異之處。
第一次撞見的那人體格比之內侍黃門,更像是個真正的習武之人。
李诏心口一下子驚慌起來,恍然大悟。
“不好!”她立刻轉過身來,眼色猶疑地望向少年,咬着下唇,不知如何遣詞造句。
“怎麽了?”元望琛将最後一顆扣子扣上,系緊了腰封,卻從袖口處掉出來了什麽。
元望琛一臉莫名地撿起了那一粒香丸,輕輕一按,粉末都碎散了開來,露出一截揉緊的紙屑。
李诏沒有看向他,眼底呆呆發怔,心中的不安似劍,劍鋒直指喉咽。似是覺得方才撞見了什麽,不敢确定她的猜測,更叫人手足無措。她一回身将手搭在木門之上,好似猶豫不決,欲走原路追回的模樣。
“我想那是韓廣将軍。”李诏道。
少年正打開了紙屑,上頭唯有兩個字:救廣。
二人起伏的呼息中,出現一瞬間的留白。
元望琛下一刻亦是琢磨過來,一把将她手腕拴住,堵到了門前制止。
李诏一顆心被扼住一般,根本喘不過氣來,而望向略微低了頭也看着她的那個少年。他失了驕矜,徒有不甘,嗓子發澀地瞧向她道:“來不及了。”
殿前司的夏震既然攜禁軍而來,必定早已傳出風聲。而今天所謂的種種,又何嘗不是一場設定的局呢?
是日晚些時候。
李诏還未出宮門,于東華門候取馬車,便聞送她來的趙檀身邊的宮女議論:“聞有賊子潛入後殿,是個內侍黃門,屢次穢亂宮廷,已于玉津園槌殺。”
另一人驚:“宮中豈是如此不安之地?”
“默言噤聲。”
三日後,李诏正于太學收拾書冊,準備回府。
而見幾日不見的夏茗特意湊上前來,與她賀喜道:“聞朝中終于宣旨了,李參政今乃真真正正地官拜參知政事。”
李诏愣了愣,看向夏茗道:“是件喜事。”
回了府中用晚膳,李罄文今日此時竟然也府裏,章旋月抱着李謝,李詢也樂呵呵的模樣,聞訊老夫人周氏是春風滿面,李诏卻沒在她父親面上看到一絲喜色。
“确為好事,終于落了實處。今你執權,是比過去一載更有底氣。”老夫人笑道,“即為臣子,不可驕躁。你父親若見到此,定覺欣慰。”
李罄文笑:“也不止這一件可慶賀,畫棋明日便可出宮,旋月、阿棉,同我一道去接她回府罷。”
趙棉聞言終于笑了說好。
“可要宴請遠西王妃?”章旋月問了一句。
“去請樓外樓安排一桌,就在我們府上罷。”李罄文替自己杯中斟了酒。
卻被章旋月攔住酒壺,嗔了一句:“不可多喝。”
“今日難得,父親為官二十載,不羞愧地說,也算位極人臣。”李诏笑着看向章旋月,反倒是勸下來這一杯酒。
李诏與李詢依次敬了酒,算作恭賀父親今日的擢升。至此,李罄文眼底才見到隐約的暖意。
“爹爹如今身居高位,這朝堂上的大官是皆由你管了麽?”李詢因李罄文一事,似乎覺着自己也算半個大人,從沈池那兒聽來了轶事,也要在這張桌子上顯露一番,“那些擅離職守的臣子,不成規矩,應當貶谪。”
李罄文聽這快八歲的孩兒說的這一番話,倒是感覺新鮮:“詢兒以為是誰擅離職守了呢?”
“沈夫子與我說,為攻海寇,朝中上下皆不得閑,然工部為造械去問兵部要一冊從前的兵書。可遇上一制書令史不見所蹤,這可不就是麽?”
李诏卻聽得一驚,心中有了一個答案,卻還是問了一句:“那位制書令史是喚作韓廣麽?”
李罄文瞧了李诏一眼。
而老夫人周氏聽了這個名字,似是回想起了月餘前的種種,又問章旋月道:“韓妃還在冷宮麽?”
章旋月點了點頭:“人還在冷宮裏頭,只是依她的性子,耐不住寂寞。”
老夫人周氏卻是感慨:“記得她頗會制香,若以此能消磨些時日,也好比無事可盼。”
聽聞此言,李诏吹了一口湯,沒有開口。
搞定!
預告一下本文分上下兩卷,還有9章就上卷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