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黃雀在後???“我得走了
被父親正巧撞見她帶人回府,恰巧這府上還有其他客人,眼下這處境讓李诏是進退維谷。
元望琛見李罄文亦在場,遂行了禮,卻是生分的一句:“李參政。”想了想也該有一句解釋,于是道:“我送李诏回來。”
李罄文自然也有滿腹的疑惑,分明李诏應同趙棉一起太學乘車回,這元瞻的兒子又是怎麽遇見了的?
他倒未多言,看了一眼那個老頭,擺了擺手道:“你們顧自己吧。”
李诏似得了令一般,趕忙拉着元望琛便離開,終于換了一口氣,有些抱歉道:“我也不知他竟然在。”
元望琛還不明白這抱歉之色從何而起,只是道:“也無妨,我也不在此久留。”
聞言李诏有些悻悻,卻也不好說什麽。
路過中庭天井,正值風起。庭間一顆銀杏葉落滿地,散如金鱗,随風而下。
李诏從中過,踩了幾腳枯黃的葉子,并不太過瘾。
爾後才到了婧娴的房外,她敲了幾聲,門從裏面打開。
探着頭出來的,是婧娴的母親。她并不能對視,只是朝着外頭的方向笑:“姑娘回來了?方有個少年郎君托老奴把個東西給您。”
李诏笑了笑:“哎,多謝黃大娘了。”
黃秋倒是乍然笑了,伸手拉過李诏,輕聲道:“他也來了?那個少年郎君?”
李诏點點頭,意識到她看不到,于是說:“他在我身後呢。”
被人提到,少年不得不再出來無奈喊了人一聲。
“老奴聽到這玉佩聲,便猜想是同一人。”黃秋彎着眉笑,“有些年不見,姑娘也真真正正到了這個年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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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耳力真當厲害。”李诏曉得她在打趣,雙頰卻還是浮上了紅雲,此時此刻在她聽來,這話的确意有所指,卻也不好欣然默許。李诏看向元望琛腰間的佩墜,倒是沒想到竟然能從一塊玉佩的聲音聽出來人。
“姑娘在這等着,老奴去裏頭拿。”說罷黃秋便轉身進去,李诏想着該幫一下手,卻被她拒絕了,“您不必,我這可以。”
她只好站在此,等着眼瞎的黃秋進去提鴨籠,沒想到元望琛倒是瞥了幹杵在這兒的她一眼,兀自随黃秋進去了。期間好似聽到裏面人說了幾句話,卻也聽不清。
搞得李诏自覺不太妥當,覺着是不是也當去搭一把手。而元望琛與黃秋一道回來,她才見到是少年端着這個籠。
黃秋笑着,好似不做打擾的模樣:“還多虧這公子幫着拿,老奴雖看不見了,然耳朵還是極好的。平日沒覺得什麽不方便的,你倆也不必為之操心,忙你們的罷。”
李诏識趣,多瞧了一眼少年不起驚瀾的臉色,卻發覺他也在看自己,有些難為情地将目光避開。遂與黃秋告辭了。
二人走過窄廊回到李诏廂房外頭的小院,李诏問:“方才在她屋裏,你倆說什麽了?”
元望琛微微側了身子,回眸瞧向李诏,又垂下眼,似是也在苦惱,道:“她問我怎麽想的,送你一只鴨。”
李诏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雙手取過他拎着的籠,沒過好力,瞬間感到沉甸甸的,差點甩在地上。李诏把鴨和鴨籠皆放在桂樹下的野花邊空地上,自己也蹲了下來,打開了籠子,從屋裏找了一盆蓮嬸做的糕點,掰開一塊,用手撚成碎屑喂到肥囡嘴裏。又捋了捋它順滑的羽毛。
擡頭看了一眼元望琛,卻見他還是立在原地,不是往日的高傲自矜,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茫困惑。
“你怎麽了?”李诏不解,也怕他生了離意。顧惜與他相處的辰光,多一刻便多一刻好。
“我得走了。”下一瞬元望琛便說出了李诏心中所暗自擔憂的那句話。
他篤然以為自己無需在此多待,整個李府于他而言,皆是陌生的,毫無熟悉可言。他不是沒有看出李诏眼中的挽留,只是不明白,他在這兒做什麽?
李诏留他做什麽?
為了排遣一個人獨處的寂寞,打發時間麽?
少女顯然是無措,卻也不知怎麽說。人有去意,自然不能強求。
大抵是見到她見到了鴨子,便也安下心來離開,自覺無愧了?
牆外起了風,揚起的砂土迷眼睛,李诏揉着眼角,看着孑然的少年,忽覺他孤身一人,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可仔細一想,他好似從未融入或是沒入人潮之中。心下喟嘆,與他道:“我送你出去罷。”
令李诏覺得奇妙的是那位父親書房裏的貴客未同家中人用膳,父親也沒作陪。
李府裏還是這些人,與往日并無不一的樣子。
飯後李诏并未離席,似是一早等着李罄文喚她去書房預備對之耳提面命。章旋月似是不知情地瞧了他父女二人一眼,亦沒多言。
而随了李罄文入屋後,她也是只被問到了這幾日文章作的如何,太學裏有什麽事兒,趙棉是否還習慣……諸如此類。
反觀李诏戰戰兢兢,倒總坐不安耽。是而她揣摩着先開口,問:“父親今日會的是哪位客人?我倒不記得有這麽一位叔伯了。”
李罄文看了她一眼,笑道:“他怎的與我說,前幾日還在杏林館瞧見過你?”
李诏雖有了心理準備,然被父親一下子揭穿,倒還是有些不安。可在李罄文面前,她但凡說的謊話,都會被拆穿。她思來想去該如何開口,又能不能再找個借口。
“元望琛那小子,倒還是那副模樣。”李罄文冷不防的一句,又叫李诏渾身戒備了起來。
“原先是什麽模樣?”李诏只覺與小時候的乖巧相比,元望琛如今只剩下乖戾,根本就差得太遠了,好似變了一個人似的。
“一根筋,脾氣又犟。”
“那為何是他做這太子伴讀?”李诏将積攢了許久的不解,再度抛出。
“他心腸不壞,頗受皇後看重。”李罄文是覺與他這太子賓客毫無關系,擺出了一副“君讓臣何,臣便如是”的道理。他又想了會,淡笑着瞧着李诏:“說說吧,你二人去杏林館所謂何事?”
回到了正題上,李诏無可奈何,先說了那寄養在家中的鴨子一事。爾後又依據這李罄文的面色,而适時地吐露出了一些事關疫情的細節,倒是只字不提二人在追查容國夫人死在宮裏的分毫。
“我略有耳聞,你與他一向不對盤,”李罄文沉吟片刻,輕聲道,“想起小時他落水,你也不肯見他一面,如今這算是重修舊好了?”
“現下我一心想同他和好不假,”李诏聽不出李罄文的意思,亦怕他誤會,“爹爹說這話聽起來太怪了。”
“你慣來不肯認錯,每回皆強詞奪理。若與他相處能改一改這個毛病,也是件好事。”李诏本想反駁,仔細一想好似自個兒真是這樣,李罄文說的全然無錯,“可是。”他看了李诏一眼。
李诏就是知道他意不在此,先扯一些無用的話,慢條斯理,時而說說趣,倒顯得自己并非這麽沉重古板,繼而立刻中紅心,快刀斬亂麻,叫人毫無回嘴之地。
是而她只能洗耳恭聽。
“可是,你二人早已不是童稚年紀,即便交好,也不可走得太近。”李罄文看着李诏道,“更何況,诏诏打算如何給你姨母一個交代?”
她的姨母并非只是姨母罷了,亦是一國之後呀。
男女大防的确如是,更何況她是名義上既定的太子妃,倘若做得有差池,便會成為遺留在他人手上的把柄,亦是被人欺侮的可乘之機。
她谂知自己本應避嫌的。
被戳中心中所想,李诏實則擔憂他已透析自己所有可以隐瞞的心緒。可真正在皇後楊熙玉面前說出這個“不”字,無異于要人性命,否定長久以來皇後對她的好,倒令自己像是個忘恩負義之人了。
李诏不敢,不僅僅是情上無法拒絕,更是理上難以拒絕。
她以她自己方式給予李诏一條康莊大道,或許已經掃清了障礙,鋪平了路障,李诏怎好将這一番好意棄之如履呢?
見李诏低着頭,李罄文也僅僅多說了句:“你好好想想。”
“女兒照安,”或是為了顯露自己知錯,更為李罄文放下心,李诏提了一嘴自己成人之禮上被給予的小字,小心打量父親的眼色,擠出後面半句,“知道了。”
看着女兒垂頭模樣,好似也喪氣了幾分,李罄文竟覺有些于心不忍,便扯了幾句其他:“趙檀那兒還需把握個度,切莫與她一道胡來。阿棉總是郁郁寡歡,你若得空,還是與她多多走動。”
李诏一一點頭應了下來,想到了趙棉今日被她丢在了半路,自己亦非過意的去,遂向李罄文問道:“姑母出宮一事,可有轉機?當日是我說她入宮或能躲過一劫,沒曾想過竟然還有這疫症,害人于水火性命堪憂。她往後回府了,定會怪我。”
“你無須在意此事,畫棋出宮也在這幾日了。”
“爹爹是打算如何與姨夫說?”李诏不曉得一向來在禦前恭謹的父親如何向官家開口,怕怎樣都會遭天子不滿與猜忌。
“自然不可由我來講。”李罄文淺笑。而在李诏看來這一分故弄玄虛便是勝券在握的模樣。
她腦筋連軸在轉,似是不想明白便不罷休。
“遠西王?”李诏豁然大悟,“方見到的那位叔伯是遠西王爺?”
李罄文不做聲,而只點了點頭。
她思覺自己或能明白李畫棋的轉機在何處了。
遠西王雖為親王,然封地離得最遠,亦是當今官家的兄長。他二人自小一塊長大,心中芥蒂并不會如與平南王一般深,而更要敬重三分。更何況,早年間遠西王趙過立誓戰勝金軍,收複中原,與韓将軍征戰,擊退幾次金軍來襲,方使江山穩固,她那位姨夫趙适才能無虞坐上這皇位。過去這一年更如是,遠西王與韓廣将軍直至開禧三年二月初,還在抗金殺敵,雖然北伐不力,然六月議和依舊保下了原先的城池未失,功不可沒。倘若由遠西王妃請李畫棋出宮與她小住,她那位姨母即便拒絕也要三思。
“可是遠西王為何來了臨安城?”反是分封親王,皆不可踏入京城一步。從前在開封如是,如今在臨安亦如是。
“诏诏,今日來府上的,不過是我的一位舊交。”李罄文囑咐道,“而遠西王爺,自慶元元年後,我便未見過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