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還牙???“我看你這少年人,……
反思當日,李诏的确未提一字。
皆是他的愧怍搞鬼,令他栽頭掉入到她一早埋好的圈套裏。
分明是她自己難進宮将那鴨子拿出來,又不想同太子趙玠周旋,順帶還取得了手造的竹籠。便演了這麽一出“鴨子”失蹤地戲碼來,落幾滴假惺惺的眼淚,騙取他人同情還不夠。
以為他依舊是從前那個好欺負的主兒。
念及此,元望琛忽覺眼前之人面目可憎,而心中的無力之感又将之籠罩,随後緊緊包裹。
“鴨子不見所蹤,是被慶華帝姬取走,”元望琛俯身看向李诏,意在讨一個說法,眼色不容置喙,“我只想問一問,是你叫她領走的麽?”
二人共養一只鴨,本也無可掩掩藏藏的。可早前她因趙玠介入此事而生氣,如今她為何又把這件事告知第四人?
在她與趙檀描述的那個故事裏,究竟有沒有他的名字?還是說,只是太子與未來太子妃之間的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與他根本無半點瓜葛。
如若是這般,前段時日風裏來雨裏去的投食,以及發覺鴨子不見時的擔心,倒似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李诏心虛極了,摸不準眼前人所想,然為平複此人心情,也為給自己一個臺階下,她彎起了眼兒,端着笑看向少年問道:“那麽現下肥囡是在哪兒呢?”她看了一圈元望琛身周以及馬匹左右,皆沒發現肥囡亦或是那籠子的蹤影。
少女如此敷衍,倒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模樣,她這是為了息事寧人而硬擠出來的笑語辭令,少年心想難不成對所有人皆是這麽一視同仁笑臉相迎麽?元望琛恨不得将她巧言令色的那張面皮撕下。
“煮了。”
他哼了一句,毫不在意一般。
心下卻不平,想自己不過也是這麽多衆人之中的一個而已。
“煮了?!”李诏口微張,不敢相信,她胸口被堵住一般。立刻上前,踮起腳尖一跳,猛一把拽住少年的前襟,将沒有防備的他硬生生地扯到自己面前,卻帶了哭腔:“你怎麽可以這樣?”
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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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望琛似是瞧慣了少女泫然欲泣的模樣,他的确是不通人情,自然也瞧不出真假。
只是每逢她落淚的時候,心底百丈凍冰總是不合時宜地在某處悄悄融化。少年不喜歡這樣的情緒,卻難以避免。
倘若不聽不看,是不是自己也會好受一些?
李诏似是有些回過神來,被驚吓過後收回了一些理智,忽地覺得窦然無趣,雙手放開了元望琛,吸了一吸鼻子:“即便我诓騙了你,我信你不會這般洩憤。”
因他還有求于她,容俪的死因真相還無處解答。
元望琛扯了扯衣襟,撸平,瞧了一眼鼻尖微紅的李诏,說了半句狠話:“這便叫有來有往。”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确是少年的做派。
“所以,你現在可說了?把肥囡藏在哪兒了?”李诏咽下了淚水,擡眉望向元望琛。
經此一鬧,少年的理智還是占了上風,想到方才車夫已經離開,而天色好似馬上又要陰下來,于是生了一分沒必要的恻隐之心,各自退讓一步地道:“我送你回府上。”
少年唯有座下的一匹馬。
眼下是在臨安城內最為喧鬧的街肆之上,李诏上下看了一眼少年別扭的眼色,以及指節分明的右手,回頭四顧,未嘗不擔憂被人瞧見自己這副模樣。
而少年主動的示好,已經是一種最大程度的退讓。倘若拒絕了伸出的那一只手,好似往後再無可能重新握上。
她大可以說一句:“你那日打馬球折了骨頭,不必拉我上馬的。”然後自己爬上馬背,亦或是自己走回去。便顯得可将他二人之間的關系客氣區分開來。
可于她來講,洶湧心潮壓倒寂靜理智,她腦中只有瘋狂的叫嚣,好似邪魔的極大誘惑,四肢百骸皆驅使她回握住那近在咫尺的掌心與指尖。腦中所剩無幾的情理微弱得喘息,警告她一旦握住,是否還能有那般的意志去尋求一個退路。
要是任性一場,她便再無後路可退的。
攀上少年意外遒勁有力的手,李诏一步蹬上,落坐在元望琛背後的位置。
眼前便是少年的寬闊背影,近距離一看,倒也并不如平日以為得那般瘦削。他的的細發從發髻中散了出來,垂在鬓之後,略微毛躁的碎發沒被綁緊在發帶之中,掉出幾縷,擋在脖頸之後,李诏有沖動想将之撩開。
而那玉白的後頸,仿佛李诏吹一口氣,他便能覺察到溫濕一般。
她設法将自己的目光從中挪開。
“別以為這樣就兩清了。”李诏小聲悶悶地說了一句。
“什麽?”少年當然不會聽清。
“我說,”李诏稍微湊近了有些元望琛的右耳,攏着手與他說,“既然要從宮中拿活物出來,即便是沾了趙檀的光,也沒法子大模大樣地拎着活禽出來。你這匹馬上并無他物,是搭了馬車出宮後再換了馬罷。”
她忽覺不好意思極了,叫人如此大費周章,而自己卻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
吐氣噴湧在少年的耳廓之上,他只覺得耳垂發燙,卻又無法避開,只聽着少女這番話,而自己揮動了馬鞭,馭起了座下的馬。
“我去你府上的時候,瞧見婧姨的娘親站在外頭,就連籠帶鴨一同交給她暫放了。”元望琛提了一句。
“你還記得婧姨的母親的模樣嗎?”李诏有些詫異,“分明好些年過去了。她還記得你嗎?”
半晌,少年才道:“我沒自報家門。”
“她也看不見了,自從婧姨她爹前幾年沒了後。肯定也認不出你的模樣。早幾年剛進太學的時候,我都認不出。”李诏笑了笑,以為回到了稀松平常的時光。
聞言,少年皺了皺眉,抿唇沒有說話。
“婧姨此時應當去藥坊了,她娘身子不好,剛接過來住呢。”李诏倏忽心微動,與元望琛說,“你要來府上麽?家中應無他人。我倆好些時候沒這樣一道呆着了。”
“他們去哪兒了?”
李诏想了想:“祖母與母親去備香火了,商量着等姑母出宮後一同去趟寺裏燒香,這兩日都在祠堂疊元寶,不到申時末不會回來。阿棉沒事不會出自己屋裏門,而李詢今日不上課,野到外頭去了。”清點每個人頭一番,李诏心滿意足,等着少年的回話。
“李參政呢?”元望琛覺得奇怪,此人從頭至尾也沒将她爹算上數。
李诏反倒認為他這問題問得愚蠢,心平氣和地道:“他平日夜裏才回,不在公房就在宮裏,哪裏會這麽早呢?”
相較而言,元望琛曉得自己那位父親從來便是早朝一過就立刻回府,想起來才去一趟三司,從未将重擔加在肩上。在母親殁後更是如此,若非眼下東海海戰,他或連公房也不會去一趟。
拉緊了馬缰,少年稍微騎得快了一些。
李诏受了颠簸,險些被晃了下來,連忙雙手牢掰住馬鞍。
“我擔憂,”李诏見少年沒了聲響,又道,“婧姨娘親原先也是我們府上的廚娘,她提了這鴨籠,指不定又送去夥房了。”
“不會的。”少年撇了一下嘴,“我同她囑咐過是你養的。”
“哦。”李诏一時忍不住笑意,也幸好她是坐在元望琛身後,倘若被他瞧見了自己這副表情,不知會被如何想,“你不生氣了?”
“不氣了,傷肝。”元望琛拿李诏根本沒辦法,只好拿出好脾氣來處着。
終于到了李府,李诏扶着馬臀,作勢跳了下馬,卻令後知後覺的元望琛一驚。
顯然是她坐在後頭,光從模糊的動靜中,他難以分辨她做了什麽,沒料到他還未将馬停好,她便自己跳了下來。
元望琛只是匆忙看了她一眼,見她安然無恙,又不說話了。
李诏将元望琛從後門領入,把馬牽引到馬廄拴好,抓了點糧草放在槽中,又帶着他沿着外回廊走。
李府是三進三出的大宅子,東西南北各有廂房。前堂會客,後邊是膳廳,中堂議事,為李罄文的書房、老夫人周氏的佛堂與庭院,後堂方是各間寝屋以及一個帶水與亭子的後苑。
倘若要去李诏的屋子,可從外廊繞,亦可直接穿堂而過。
總歸還是将這麽一個大活人領進屋,為了避人耳目,李诏選擇人少的那條道。
“自我們搬到這兒來後,你還沒來過。”李诏覺得有些生疏,也不知該如何處理此時此刻兩人之間的靜默。
“嗯。”少年也只是點了下頭,變得安靜異常。
“往這兒走。”遇到岔路,李诏說了一聲,“再過去就是中堂了。”
而方走幾步,卻是聽到了一熟悉的話語聲:“少年人?小姑娘?”
被唐突牽絆住了腳步,李诏還未回想過來這聲音為何熟悉,小心地往書房裏頭看,卻發現當中正坐了一個人。
“呵。”元望琛卻是先發出不屑的一聲。
李诏這才恍然,此人正是那日在杏林館裏幫襯元望琛讨她歡心的那一位。
怎麽就在她家府上了?
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是這麽湊巧。李诏顧盼,卻沒卻沒見着自己父親的影子。
“這位叔伯好。”李诏辨不出此人究竟是哪一位,只是看他約比父親年長許多,也不好直接将人再喊大一倍
“少年人無禮,還要小姑娘多費心了。”老頭兒摸着胡子,看了一眼元望琛,卻也不見生氣。
李诏踢了他一腳,元望琛這才站直了,向那人拱了手,視作問好。
“我看你這少年人,模樣是俊的,脾氣倒是臭的。”老頭兒呵呵大笑,“倒是可惜,可惜呀。”
元望琛眼中亦是流露出不解之色:“何言可惜?”
李诏怕得罪人,連忙拉着元望琛賠不是:“叔伯大人不記小人過,沒弱冠都不是大人。”
“你是李诏,罄文同照玉的女兒?”老頭兒遽爾擡眼看向她,問了一句。
李诏點了點頭,未想過竟然被提及了過世娘親的名字,不免猜疑這位叔伯究竟是誰。
她心下不願久留,琢磨着如何回話告辭,就怕撞見自家父親。而天不從人願,猶疑暫停之間,陡然瞥見李罄文從書架後出來,正拿了一本文書。
李罄文望着她與站在門口的元望琛,不免略怔,喊了她一聲:“诏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