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進宮???“昭陽君不想吃鹽……
李诏方将轎子停在醫館的時候,元望琛恰巧也從馬車中出來。
雙目相對。
李诏即刻下了轎,三兩步走近元望琛,沒有言語,當下拖起他的右臂袖子徑直進入堂內。
“你做什麽?”元望琛掙紮,不由蹙眉。
“管醫丞如今替我診治,他應是比常人更細心一些。”李诏沒有看他,“你若沒有特定的醫官,便随我來罷。”
“不必如此。”元望琛望着李诏自說自話的模樣,試圖掙脫出來,卻也不好拒絕這般的好意。
“高麗人陰狠而不自知。場上分明用球杖打到你了,本可以喊停的,你裝無事,才使得比試繼續,如今我們輸了。”李诏的怪罪的意思明明白白。
“是誰說不必争一時輸贏?”元望琛緩聲反問道。
聞言,李诏自知理虧,一想也的确是她覺着在場上應當避讓才是。
“那也不是你這種乖乖挨揍的态勢,”李诏說了一半,忖度着元望琛此人何時甘于被人欺侮,卒然猛地回頭,恍然大悟道,“你故意的?苦肉計?”
見此,元望琛立刻收斂了不自覺微微揚起的嘴角。
這下輪到李诏皺眉了。
此人是不是心機太深沉了?
原本以為一個少年氣十足的人,如今發覺他并不單純也不天真。單看他外表光風霁月,不說話時尤為如此,似寒冬肅柏,分明一位眉目清潔的公子。哪裏曉得走近剝開,皮膚裏頭竟是蠅營狗茍。
若只是沈绮墜馬,高麗人還能将之說成意外。加上高麗王子的認錯,或許還能博得一點宮內人的同情。可明日便是元望琛入東宮授冠伴讀之日,若他再因傷病而站在他人面前,定會叫人對始作俑者的高麗人毫無好感。
“你看不慣他們,也不必搞這麽多曲折,自損八千。”李诏蹙眉,“有什麽威脅到你的地方,得這般還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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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望琛卻無所謂一般:“倘若我手骨無事,他們也不會受牽連。”
也的确是這麽一個理兒,李诏沒法反駁。不過一想到朝中對高麗的不滿與怒意的餘波亦會波及到沈池,她便頗感同情。
尤其是将元望琛送去了管中弦的問診室後,婧娴告訴她沈三娘子還未回府,李诏便去醫館宿處的隔間找了沈绮,又瞧見陪在她身邊的那個本件事情中餘罪在身的可憐人。
沈绮倒是笑嘻嘻地看向李诏:“都是皮外傷,不礙事,還來看我做什麽?”
“都來醫館了你還要我回去嗎?”李诏坐到沈绮床邊,見她伸出了自己的一截胳膊,反過來展示了下破皮的手肘。
“袖子破了,我已經上藥過了,也不是不能走路,過會便回府了。我們一起嗎?”沈绮說罷又看了一眼沈池,“我二哥也剛回來呢。”
李诏一下子顧念到另一個人,推脫道:“今兒婧姨來接我了,就算了罷。”
“我回去後聽說诏诏你替了阿绮比這一場?”沈池踏入屋內,見李诏在此,關心問道。
“你腳程好快。”李诏驚詫地回頭看向沈池,不得不感慨,又點了點頭。
“結果如何?贏了嗎?”沈绮倒是汲汲于一個結果,卻換來兩個人齊齊搖頭。
沈绮忍不住長嘆氣一口,卻也自洽道:“我們的确不如人。”
後他二人又聊了幾句,沈绮沒将自己的傷痛當一回事,反倒是替李诏說了夏茗的不是,沈池也插了幾嘴,大多時候都是安靜聽着。約小半個時辰後沈池将她送了出去,看着李诏算不上好的面色,道:“身子是還沒好全?”
“我爹令我得空複診,上次的暈厥想着不可輕心怠慢。”
“可是要緊?”沈池關心道,“我單單是聽阿绮提到過,以為已經恢複康健了,我那還有些補氣血的高麗藥材明日拿給你罷,李敏政那這次也一同跟來了一位醫女,我去問問她何時方便替你看看。”
“沈池你倒也不必這麽麻煩,”李诏心中感激,卻也不敢同他多講什麽,只是道,“今日築場上的事,叫你為難極了。”
沈池哈哈一笑,雖是無奈,但看着頗為樂天:“回禮部被訓未教好高麗人禮法,回家中被父母訓未護好妹妹。兩面不是人了。”
“會有責罰麽?”
“輕則幾句罵,重則罰俸若幹月。也不是什麽承受不了的。”沈池送她到管中弦的屋前便被李诏告了辭。
只是他還想再與她講些話消磨下時間,想着沈绮受了傷也不好撇下她不顧,更何況李诏已經說了再會,便只好作罷。
方轉身候在外頭,便見元望琛撩開了門簾,左臂墊着木架綁着繃帶出現在她面前。
元望琛向外看了一眼走道裏沈池的背影,默不作聲,又瞅向李诏。
她眼裏在見到他這副模樣時,有一些錯愕。
“當真有這麽嚴重?”李诏替他拉住了門簾,探頭進屋問了管中弦一句。得他點頭後,放下了手中簾,停在門階旁,看向跨出半步的元望琛,“你真是睚眦必報。”卻不敢問出口自己當年害他落水後高燒半月時,他又想如何以眼還眼。
少年面上平靜,自覺從來就看不透李诏。
她對他總是看似沒由來的好,又看似沒由來的糟。
他想将她擱置一邊,卻總牽扯到一塊兒去,甩也甩不開一般,擾他心弦。
“我并非聖賢,何須假慈悲。”元望琛坦蕩蕩地坦白,倒是叫李诏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過假惺惺了,非得在人前裝良善,給足自己面子,也給足身後世家的面子。
李诏心裏有些發虛,扯開話迅速撇清自己如今的這個老好人身份,與少年道:“我進去看診了。”
待管中弦替她重新把脈,換了原先方子上的幾味藥,又令婧娴去抓取、稱量後,出了門,李诏發覺這少年已經不見了。
問了一聲藥房在堂的夥計,才曉得此人一早便離開醫館回了府了。
“都不道一聲謝的嗎?”李诏心中忿忿。
一早李诏便被邀入宮,楊熙玉美其名曰為犒勞。
在宮人的帶領下,李诏跟着入了艮岳,而請她來的這位姨母卻遲遲沒有出現。
四下無人,她頗有些無聊地打量着四周。正值茶花開得盛,李诏便徒手折了一支白色的山茶。
卻聽到背後有人嬉笑道:“我還想着這采花賊是誰呢?原來是李诏你啊。”
李诏回過身來,看着趙檀行了禮道:“檀姐姐好。”
“怎麽?母後又讓你過來麽?”
李诏點了點頭:“檀姐姐也是麽?”
“她大抵是不會來的,”趙檀沒有回答,只是瞧着李诏手中的花,笑着說,“父皇與她在議事呢,今日本就是早訓,責罰了幾位宮人,又迎了新的太子伴讀,估計也要說一會話,因此一時半會兒她也不會來燦美堂裏頭。”
李诏心裏咯噔一下,便聽到趙檀繼續直接說出了口:“趙玠每隔五日清晨便在這兒練劍術,你等一會他便到了。”
“犯得着這麽大周章麽?”李诏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被他們生硬地将人揉捏在一起,不說破卻又誰都心知肚明。
趙檀看着李诏的臉色,哼笑道:“你大可以拒絕的,逆來順受做什麽?”
“即便我找她說,姨母也不會聽的。”
“那你找錯人了。”趙檀留下這麽一句話,笑了一下便自行離開。
李诏聞言若有所思,低頭颔首,手中的那支山茶莖杆已被她掐彎。
她在面水的亭子中坐了下來,不一會兒便有宮人替她端來了一碗盅。打開看了看杯中顏色,确認了沒什麽腥氣,毫無防備地舀了一勺放入嘴中。那入口後的微微澀感,才令李诏辨別出這盅裏炖了雪蛤且是拌了靈芝孢子粉的。
都是補元氣的。
或是這段時日下來姨母的幾次關心都頗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這樣的示好使得李诏無法像從前一樣心安理得地受賞,倒是有幾分誠惶誠恐了。
她還是将盅裏的湯羹用調勺舀盡,一滴不剩地用完了飲品。等宮人将之收走,卻還沒等來趙玠,只好百無聊賴地觀察亭邊泥上不知從何而來的鴨子。
羽毛濃密、光澤鮮嫩,與尋常自家夥房裏見到的并不一致,顯得肥美而生動。
“你這是餓了嗎?”
突然聽到這沒好氣的不速之客的聲音,李诏沒有擡頭也知道是哪一位了。
“你怎麽不陪着趙玠?”李诏瞟了他一眼。
少年左邊的膀子被吊着,踢着路邊的石頭,沒有走進亭中,只是道:“太子随夏荼看兵書去了,托我過來說不來了,你也不必等了。”
夏荼是夏茗的哥哥,聞言李诏眼眸子一黯,以為元望琛并不争氣,別人奪走了與太子相處的機會。
“我哪是說走就能走的?”她無奈,想來還是不快地撇了嘴,“他倒好說不來便不來。”
元望琛蹲下來,右手逗了一會立在湖石上的鴨子,頭也不擡地道:“這不是沒人看着麽?你不會被怪罪的。”
李诏起身,似乎是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這冷冰冰的元望琛還有閑情逸致逗鴨子的時分?看着明眸的少年與懶散的肥鴨,她問:“今日可習慣麽?”
元望琛摸了摸鴨毛,擡眼,站起身子來看向少女:“你覺得呢?”一臉好似她是明知故問的表情。
“趙玠可不是個難相處的人。”李诏直言道,言下之意便是若他認為今日難習慣,那便是他自己難接近了,與別人扯不上關系。
“這只鴨子估計是禦膳房裏逃出來的。”少年面色無虞,只是小小地皺了下眉頭,這樣的小動作落在了李诏眼裏。元望琛不再回答,而是一手抱起了羽毛光鮮的鴨。
“不知道能活到什麽時候?”少女走到亭前臺階前,靠着柱子,問他道。
“那要看能不能被人發現了,若被人發現了随時都可成為盤中餐。”元望琛看了一眼李诏,語氣極為清淡。
“這水裏只有鴛鴦,鴨子混入其中是不是濫竽充數了。”李诏瞧着他手中的鴨子,奇怪道,“肚子怎麽這麽大。”
自在的少年頓然神色有異,還未來得及發聲,右手腕卻是從鴨子下面緩慢抽了出來,并且半握拳的手在李诏面前緩緩展開,露出一個灰白色的蛋來。
李诏見此又驚又喜:“啊,是個蛋!”接過那一顆還溫熱的蛋,以拇指與食指捏着,舉起蛋透着陽光看向蛋殼裏面,“還熱着?有小鴨子了?這或是它逃出禦膳房的緣由?”
“能不能孵出來又是另一回事了。”少年的話不免掃興。
“那試試吧。”李诏解開自己腰封上挂着的小袋,把鴨蛋在鴨毛上蹭了蹭幹淨,笑着說,“這顆我先收下,你如今比我入宮頻了,得護好這只鴨子,收好它的蛋。”
“你不能帶出宮去麽?”少年挑眉,顯然不太樂意聽人這般指使。
“我怎能明目張膽地抱一只鴨子乘馬車回府呢?”李诏抱臂靠在柱子上,看向他。
“說到底你實際上也不在意這鴨子的死活,只是單純圖個自己高興了?”
“倒也不是。”李诏想了想,“我就是想觀察一段日子這鴨子。”她不知如何解釋,也的确覺得這事兒極其解乏,另一方面也是想明白為什麽鴨子也會有求生欲這一回事兒。它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實?
“昭陽君不想吃鹽水鴨麽?”元望琛沉默片刻後,倏忽開了口,瞥了李诏一眼,露出頗有些誠懇的面色,“或是脆皮烤鴨也不錯,老鴨放點筍絲和香菇炖着,亦是絕佳美味。
聽少年細細盤點這烹煮鴨的方式,李诏急了,想這人抱鴨的原因難不成就是為了口舌之欲?立刻伸開手欲将鴨子接過來,嚴辭道:“你不準殺生!”
這兩天的章稍微肥一點點嘻嘻:D
我也是無所畏懼地湊不上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