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輸贏???“娘娘是覺得這二位……
趙棉顯然還不清楚李畫棋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李诏只能再三囑咐:“你這話兒別與他人亂說。”
趙棉使勁點頭後,李诏才放了心。
膳後她去尋了李罄文,說了一說今日馬球草場上的事:“是而我還是騎了一會兒馬,但是推了打球。”
李罄文雙眉擰起:“你若覺得有什麽不舒服,也不必硬撐,佟博士那裏我會去與他講的。你去年也上了場,今年自然也會尋到你的。”
李诏颔首道:“只是,我若總這樣,怕人輕看我金貴嬌氣。”
“為何要‘總’這樣?”李罄文看向李诏,加重了這一個“總”字,又道,“即便如此,何必在乎他人如何說?別胡思亂想了。”
宮前築場長寬千步平如削,參與擊球者分為兩列,為大宋與高麗之分,一隊着紅裳窄袖袍,足登黑靴。一隊穿藍袍,頭戴幞頭。皆各執偃月球杖,身騎奔馬。
帝趙适與後楊熙玉的步辇已經到達,華服加身的二位依次下辇,在前後簇擁中被迎上了龍椅。趙檀與趙玠跟在其後。
一身羽衣的趙檀鳳目輕眺,似高不可攀。而趙玠相較與此則溫和許多,似個身負許多心事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少年郎。
一張揚,一內斂。李诏想着這姐弟兩也着實有趣,而自己今日放寬了心置身事外來看這一場比賽,只覺李罄文前幾日所說,讓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不必參賽。
趙适默許禮部以上賓客之力待高麗。與之耳語幾句後,禮部尚書則如提綱挈領一般,簡言道:“以交為名,以較為義,友誼勝于輸贏,競賽則如争戰,因而有勝無敗。”
話雖如此,不争輸贏也要拼個高低。
李诏與夏茗坐在場下,目不轉睛地盯着場上的一舉一動。
整體觀之,藍祧的高麗人的确善于馭馬,而紅裳的大宋人則在運球與準度上更靈活。
體力還是略有差別,半場的時間過去,雙方僵持不下,還未有一個球被擊進。
說來也奇怪,偌大草場上李诏一眼捕捉到的,還是那個少年。分明素來是格格不入,卻在這個隊伍之中。半月的練習下來,與另外幾位的配合倒也沒那麽生疏難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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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得不着豔紅色的窄袖騎服,與近來素淨寡淡的槁白衣裳形成對比。李诏有些不習慣。
極致瑰麗的顏色令少年冷冰冰的眉眼不至于毫無血色。放在平常日子裏,他實則是有溫度的,卻是因為有怒意。而眼下極為單純的馬擊球時刻,沒有其他事紛擾,令元望琛多了一分少年的生氣。
李诏不免想到小時候。
元望琛随性快活極了,也不知憂愁,不是這般苦大仇深的模樣。
後半程沈绮在另外三人的護擋之下,見機擊入洞口一個彩毬,迎得整堂歡呼。
趙檀頭頂着滿頭的釵子,不露出半絲神情地望着草場,好似自己是個局外人。既不表示支持,又不表露敵對,只是觀察着高麗人的動作。
而趙玠卻在一旁小心地以寬袖遮面,為了不被他人發現吃完一個蘋果。
猝然一聲號鳴,緊伴随着巨大的驚呼。沈绮座下的馬被高麗人的球杖絆倒,她幾乎整個人都掉出去,元望琛見此忙用球杖一擋,沈绮得了緩沖,卻還是翻倒在地。
“沈绮!”李诏方張開口還未來得及叫出聲,便見顧鞘沖上場,借着顧孟春的力,将馬推移開去。
紅衣見不了血,沈绮咬着牙,搖了搖頭表示無大礙,然而這場擊鞠比賽卻被迫叫停。
馬腿上已經破了皮肉,露出猩紅的血。
而帶着護甲的沈绮還是不免跪倒後手心與膝蓋的擦傷。
身為禮部員外郎的沈池顧不得什麽禮儀,亦是進了築場,擋開了顧鞘,将沈绮一把抱扶了起來。
有幾位宮人已經準備好了簡易的竹轎,等着将沈绮擡去醫館。
李诏着急沈绮傷勢,想過去看一眼,卻被習武先生攔下:“帶上護甲,等下你去替沈绮。”
李诏未想到自己被點了名兒,扭頭望向席位上的帝後,卻捉不到他們的目光,更似刻意避開一般。李诏正考慮着以什麽理由推脫,卻聽聞夏茗賣慘虛弱地道:“先生我方才開始便腹痛,想是今早吃壞了肚子。昭陽君沒練習幾場,不如我忍一忍痛,還是我替沈娘子吧。“
李诏沒料到夏茗變臉落井下石的速度。她的态度好似是有求于人後得不到回應反倒占了道理,便可施壓一頭了?反倒是激起沒能辦成事兒的人的內疚?這都是些個什麽理兒啊?
習武先生并不為難,而是直截了當地道:“宮裏先前便欲你上,李诏你還需出這份力。”
“宮裏?”李诏蹙眉,“是哪位呢?先生不能明說麽?”
習武先生聞言呼出一口氣,伸出手遞給李诏半張墨跡未幹的雲紋紙:“诏诏。”
诏令李诏。
李诏往上擡頭看去,高臺之上,唯有她那位皇帝姨父面前,才擺着筆墨紙硯的矮案。以及剛剛才走回趙适邊上立好的宮人。
那支未舔幹淨的狼毫,還擱置在白瓷山形筆擱之上。
李诏閉上了眼兒,轉過身去,只能妥協地穿上了護甲,推開了木欄,走到沙地前牽取了自己的馬。
老遠便看到婧娴一臉凝重地看着她,李诏不曉得以什麽臉色對之,還是裝作無所謂一般笑着與她揮手,繼而踩着馬镫,躍上了馬背。
她騎着馬走到築場之中,深秋的天氣及其幹燥,頭頂是太陽,涼風襲面,并送不來一絲溫度。
覺察到元望琛的目光,李诏回望了他一眼。
而聽陳尋聚攏三位後,交待道:“高麗人使陰招,不光明不磊落,既如此,我們也不必以規則為限。”
“攻馬下盤,以球杖擊人也可以了麽?”顧孟春有種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興奮勁。
“或不必争一時輸贏,高麗人會自食惡果。”李诏冒出了一句,怕他人即刻上頭打起了惡仗。
“也不可等閑視之。”元望琛否定了李诏的話。
李诏一時難言,她不好已經在場上卻氣餒下場,他人也不知她身體狀況如何,連她自己也不知今日下來會不會有大礙,趕鴨子上架的結果是只能硬撐。
“昭陽君未免太小心翼翼了。”顧孟春握住馬缰道,“這場換我來擊球,你負責傳彩毬。”
李诏點頭說好,她又看了一眼元望琛,自覺此時此刻自己談什麽尋求幫助呢。
鼓聲響起,四匹馬散開來,元望琛牽馬轉身,在路過李诏的時候,低聲耳語了一句:“你只管打便是了。”聲音輕到李诏幾乎以為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而她豁然吃了一顆定心丸一般。
最壞不過自己再度倒下,她的确是怕死,卻也不知如何茍且活着,若無法遮掩這病症,李罄文不得不給自己一個交代。而楊熙玉試圖掩蓋的,也不得不公之于衆了。
如此,趙玠身邊的那個位置或許就不是她的了。李诏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松一口氣,她分明不厭惡這位表弟,卻下意識裏地抗拒。這樣的情緒她自己也說不清,莫名篤定且莫名其妙。
李诏開始正視起這後半場的比賽了。
趙适沒有發話,等着習武先生将球擺好位置。
彩旗一揮,即刻開始。
風從耳邊擦過,她緊盯着彩毬,元望琛朝着她的方向直直抛過來,
她猛地揮杖,擊向顧孟春。而顧孟春逮住機會立刻将馬球擲入洞內。
整個傳擊過程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李诏屏着息終于呼出一口輕松來,胸口劇烈跳動,回望顧孟春,面上皆是笑意。
被領先了兩球的高麗人自然不服,接連着發起猛攻之态。大抵是耐力會更好一些,在後半場之中圍攻、突破、反超,短時間內又拉平了差距,叫人被打個措手不及。
李敏政與另外三人皆是練家子,雖然皆為兩男兩女,高麗一方比之放不開手腳的大宋,卻是更狠一些。
對方似乎是看出了李诏是最弱的一環,見他們簡單用聽不懂的話語交流了幾句,便蓄力挾擊。
即便陳尋與元望琛在前抵擋,卻還是防不勝防地在李诏這一環被阻截了彩毬。
為防止惡意進攻,李诏緊抓空隙,額角微微出汗,不給高麗人反應的機會。雖有精巧之思,卻始終失之蠻力。
雙面迫近之際,眼看元望琛阻攔對方傳運馬球,他夾緊馬肚,一味前沖,卻絲毫未覺後方來襲。李诏剛想出聲提醒,馬背上被揮動的球杖卻已在混亂中予以他狠狠的一個撞擊。
少年霎時面色慘白。
護住了左手臂,沒鬧出太大動靜。
李诏多看了元望琛一眼,沒再費心,便跟着高麗人的馬,向前騎去。
待日晷針影落到申時,天色逐漸暗下來。禮官擊鼓叫停,這一場馬球比了一個時辰,至此才結束。
場面上的比分并不如人意。
高麗領先一球。
即便元望琛擊入三次馬球入洞,卻還是抵不過後半場李敏政的乘勝追擊。
皇帝面色不佳,即便只是馬球賽,泱泱大國卻被彈丸小國擊敗,宋室更無顏。因而趙适只是興致缺缺地帶了頭鼓了掌,目光直看向高麗王子,不言其他。
皇後楊熙玉的眼光卻抛向場內與元望琛并駕還在馬背之上氣喘不已的李诏。
“娘娘是覺得這二位走的未免太近了麽?”嘉柔姑姑在皇後身後輕聲問,見楊熙玉沒有應,她又道:“前幾日在內務府領了的蟲草還剩下一些,娘娘可要奴婢炖一盅川貝雪梨銀耳湯給昭陽君送去?”
“不必送了。”楊熙玉道,“明日令她入宮便是了。”
帝後神色各異,叫人難以揣測。
只是裁判司長與禮部尚書交換了眼色後,發話道:“即便規則不一,殿下既入我宋國子監,也應學得入鄉随俗的道理。”
在衆人面前如此直白地诘問,而非私下,場下有幾位存了看戲的心思聽一耳這位高麗王子如何下這個難堪的臺階。
沈池匆匆趕回便撞上這麽一個場面,禮部侍郎已小聲喚他過去:“高麗人到底是野蠻之輩,禮數未習全,你須做好被責罰的準備。”
師從這位侍郎的沈池颔首自認:“的确是學生疏忽了。”
衆目睽睽之下,李敏政沒有什麽遲疑之色,只是似乎覺得自己還缺一個解釋。
忙上前一步,看了眼趙檀,又拱手與高位之人回道:“小王教導不周,以致藍祧蠻橫無理,頻頻犯規,又害得女眷跌下馬。言語賠罪無用,小王應許直至沈娘子康複,高麗侍從便全憑差遣。倘若需侍女悉心照料,小王貼身侍婢亦可調去照顧,烹煮參湯。”
看似極為赤忱,禮部尚書見此則道:“殿下有心了。比賽不争輸贏,卻也不想危人性命。今後若還有如此競技之舉,千萬要小心。“
趙檀卻是一臉感奮,站起來與趙适道:“聞遼金人嗜好打馬球,亦全無條條框框。競技意為強健,強健又是為何?實戰之中哪裏還有規則框定?太過拘泥了!”
“此為太學,并非沙場。”趙玠示意趙檀不要太過分,萬事還得保留一個皇家的面子。
下馬後冷風入喉,李诏咳嗽了好一陣,還未停歇,而元望琛這邊忍痛的模樣亦引起了她的注意。
婧娴及時送來一壺水,李诏喝了兩口将茶杯放回托盤。
“管醫丞已候在醫館了。待宮裏人走了,姑娘休息會便回罷。”
李诏聞言點了點頭,又遽爾想到了什麽,再看向元望琛的時候,發現他已消失在視線所及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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