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肚量???“元公子真當海量
太學裏今日比往常要更為熱鬧一些。
宮裏送來一道旨,先是提了元望琛的名字作太子伴讀,保留學籍,後又有高麗王子李敏政入國子監,多添一張案幾。
一去一來,是為入冬時節的新氣象。
“元望琛的位置今後便騰出來由高麗人坐了麽?“
“可他怎就成了上舍生?分明漢話亦不太會講的。”
“好像從小便習漢文,換身衣服走在人群裏,哪裏能認得出來呢?本來模樣上就沒什麽差異。”
衆人不乏議論,大多都是與己無關的心态。
李敏政今日是由沈池陪同而來的,待替李敏政打點好一切,沈绮便拉着李诏去與她二哥打招呼。
“你倒與他皆姓李。”沈绮感到頗為有趣,“聽上去像是一家人。”
“李是高麗大姓。”沈池笑着看了李诏一眼,替自家妹妹解釋,“并非僅有王族。”
李诏倒是問了句沈池:“你往後也會一直陪他過來麽?”
沈池搖頭:“他的仆從多的是,無需我日日作陪,待打完馬球後,我便負責接見他邦外臣。李詢那兒我也更顧得上一些。”
“诶我不是那個意思。”李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被人戳穿一般難為情。
“你們今日是兩堂課?午時結束後我恰也有空閑,我請你們去杏林館吃頓好的?”
看李诏些許猶豫的模樣,沈绮一把環住她的手臂:“不吃白不吃!”與她二哥一唱一和地應承了下來。
忽然有人在喚李诏的名字,她轉過頭去發覺是齋長替司業傳話。李诏急忙之中與沈家兄妹倆點了點頭說好,然後提了步子奔到司業的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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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李诏離開後,沈绮用胳膊肘撞了一下笑容還未褪下傻呵呵樂着的沈池:“二哥只是想請李诏吃吧?順便你二人可一起回李府了?”沈绮一雙眼看穿一切一般,“僅限今日,明日還要練球呢。”
沈池吃痛捂住胸口:“知道啦。”
李诏平日不會去國子監的公房,除了剛入學時被她父親領着去見祭酒大人之時,其餘時候的李诏都只在太學學齋裏呆着。
她剛步入司業屋子,便發覺早有人在裏面了。
除了昨日擺了臉色不好招惹的少年在內以外,還有那天訓斥他倆不務正業肆意曠學的學正。
她猛然明白了這是司業欲興師問罪,特地叫了他這兩位學生一齊看着。
一位仕途大好,是未來儲君眼前的紅人;一位榮華無限,是欽定的太子妃人選之一。
皆叫人不敢得罪。
“我已經訓過陳學正了,他方來不過幾日,不熟悉諸生名冊,亦不知諸例教務。未知前情便擅作主張施加責罰,确實愧為師長。”
“其實不必……”李诏正想說什麽,卻見元望琛無動于衷地受着,而司業滔滔,滿臉的賠罪之色。
“是我不明事理,雞毛當令箭,小題也大做了。”陳學正低着腦袋,一副甘願受批評的模樣。
“陳學正不必往心裏去。”元望琛頓然道。李诏曉得他是不願再聽人在他面前唱戲一般試探态度,簡言之,是少年人不耐煩了。
“元公子真當海量。”陳司業拱手道,卻依舊戰戰兢兢。
“德才兼備,不過如是。”司業面上欣慰,“望琛今後去了宮裏,亦不可拉下太學的課業。”
嚯,還單叫人名。李诏感受到司業虛假的笑意,幾乎是有些無話可說了。
覺察到元望琛卻一直沒朝李诏的方向看過來,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于是李诏更站不住腳了。
想了想,試圖打破這虛僞的和氣氛圍,道:“兩位先生,估摸着第二堂《論語》要開始了,也不好遲了。”
司業一臉慈愛地道:“如此,你二人便回去罷,先前陳學正的小小纰漏就不要放在心裏了。”
李诏得了話則立即退出了公房,呼出一口濁氣,方才重新獲了新鮮空氣。她走了幾步,身後人卻一直沒有跟上來,反倒保持一個刻意留出的距離。
李诏心底有些不快,走了幾步後猛地回頭。少年被她突然的動作有些怔吓到,收住了緩慢的腳步。
“元公子海量。”李诏看着元望琛,重複着先前司業在屋裏說的話,揶揄道。
卻只換得元望琛的眼白。
“何以見得大肚量?”
“……”元望琛顧自己走到了李诏前面去。
她緊跟在少年步子後頭:“還有好些時候夫子才會來,你現下要回廂房嗎?”
這個少年的背影并沒有發出回應。
“昨兒晚上的事我都忘了,你有什麽不快也就過去罷。”李诏試探性地說了一句。
“……”
“你回去後,元叔叔可還好嗎?”記起昨日那個狼狽不堪的模樣,卻還是忍不住提到了元瞻。
“……”少年心中滿是腹诽,卻不發一聲。
“生氣傷肝。”
“……”
“元望琛,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你煩不煩?”
終于,少年忍不住地爆出了一句。
李诏卻沒往心裏去,好像習慣了少年的冷言冷語。又好像她的昨日的一番話,使得他二人在相處之道上達成了一個統一的意見。
即便元望琛只回了“知道了”三個字。
但她卻自欺欺人地安心,總之自己的意思是傳達到了,他二人不必吵到撕破臉這麽難堪。
“我走在這邊你會聽得清楚些嗎?”李诏往他右手側走了上來。
“恭喜你啊。”李诏心裏頭其實有好些話想說,卻不見元望琛回應,她只好管自己道:“那天姨母與我講起你的時候,誇贊了不少。你有次問我有什麽非做不可的事,那入宮便是你非做不可的事麽?你分明是去做太子伴讀的,那就減一減其他心思罷。趙玠的年歲正是長心性的時候,需要一個好的榜樣師長,好的知己朋友。”
聽到此,元望琛驀然瞅向她。
李诏挖空心思,出口誇道:“你的确是了。”卻直擔心他帶壞趙玠,待人接物如此冷淡刻薄。
少年聽後蹙眉:“你扯謊不難受嗎?”
李诏搖頭,嘿嘿地笑了笑。
“論榜樣,論談吐,沈家二公子沈池是李詢的師友麽?”元望琛則是猝不及防地問道。
李诏不解其意,不明白為何他突然要拿自己與沈池作比:“那你該去問李詢。”
元望琛咽下半句,不想再開口了,覺得自己奇怪的心思怎麽也解釋不通,根本就是斤斤計較又小肚雞腸。
李诏沒往心裏去,又回到前一個話題上,理順了自己的表達:“後來我回去想了想,這個問題之于我,我那時答不上來,如今也無法想清楚。只是……既然生于此,即便被世家名祿束縛,即便不得無拘無束,卻也擁有別人趨之若鹜砸破腦袋也得到的。那我便足夠滿足了。我要做的,不是去突出重圍去尋找什麽自在,這太乖張了,便不是我了。我要做應當是去接受、去認同,這是我被賦予、被加諸的生存的意義的。沒有平白無故地得來的東西,我也不是什麽都有了,只是一物換一物。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元望琛聽完,沉默了許久,最後依舊還是不留情面地回道:“你是心安理得,不願離開眼下的溫床。且接受現狀容易多了,哪裏還有力氣掙脫枷鎖。”
“你總歸居高臨下地評判我,好似自己是個過來人。”李诏未免有些不服氣,擡頭看了一眼元望琛皎然的側臉,“我這般都不自由,趙玠則更也不自由。你既然一心要掙脫這個枷鎖,又何必自我上拷?入了宮後,禮法規章處處受限,或比如今過的更不快活。”
話畢,李诏卻想到少年竟然願為了那一份執念去犧牲自己巴不得的快活。
“天子也不自由。看似統領百官,卻被百官所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元望琛沒有直面回答,“既然為人,便有倫理綱常,就不會自由。”
因而他是意識到的,便一早便在痛苦之中了。
李诏想勸他別再這麽苦大仇深的了,可是一念到容俪的确死在宮裏,至今也未給一個合理解釋,她大抵能稍微與少年感同身受一些。
好似一個人無足輕重,死了便是死了,至于為什麽會死,怎麽死的,一概不知,一概不提,仿佛不說就等于沒有發生。
他是有大苦,亦有深仇。
他眼底的利刃直指的是她身後的李家,鋒矢直戳的是她血親的姨母,當今坐擁鳳位的皇後。
而她呢?
有道是愛屋及烏,那麽也就恨屋及烏。她害他失了半邊聰,元望琛未對她恨之入骨,還與她心平氣和談論自由,或真是他的大度。
撫尺一落,書本一合,宣告論語課結束。
太學的學生子們一瞬間好似四處滾落的彈珠,擠過廂房木門,跨過半高門檻,猢狲散一般朝着國子監外沖去。
課後李诏與沈绮坐上了沈池特地備來的高架大馬車,被平穩地送到了杏林館。
酒樓裏喧嘩躁動,人聲鼎沸。
沈池既為兄長,又是禮部官員,做足了妥帖招待。
“你倒把我們當成國賓客人了?”沈绮出言糗着沈池,扭頭對李诏道,“這機會我平日裏可享受不到。”
“阿绮,過分了啊。”沈池立刻制止了埋汰自己的妹妹,一點兒也不想在李诏面前露出難堪。
“既然如此,”李诏一夾筷子,對沈绮說道,“那你還不敞開肚子多吃點?”
我有罪我沉迷和外國小朋友說英語感謝在2020-03-27 21:01:07~2020-03-30 21:36:0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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