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前嫌???“我不和瘋子說話
元望琛耳力不好,是衆所周知的。
如今用藥多年,也沒什麽起色,他也早已習慣。
少年聽不太清楚,卻能以唇語辨識,大多時候都與尋常人一般交談。除非,在說話時看不到旁人的臉。
為了避免麻煩,他向來也不會與人多接觸。
可進入國子監以來,卻頻頻被迫與一人見面,次數多了起來,以至于他不得不耐着性子開口。
李诏與他自幼的确相識,七歲以前不過一牆之隔。
記憶裏那個頗有主張的霸道孩童,本以為随着年歲增長她會變得拘謹起來,可相處了幾次,便暴露出來了讓人沒轍的本領,曉得還是那個裝模作樣的秉性。
她總是突然出現,打破平靜,迫使他從隔絕憤懑的封閉之中走出來。
知她為他分憂,替他出頭,可亦有冷眼旁觀,更甚至于落井下石的時候。
元望琛不明白李诏到底是個什麽态度。
本倒也無暇去深思,只是恰巧前日撞見了被人正嚼碎在嘴裏唾棄後,感嘆的那一句:厭惡。
卻像是正中紅心一般地釘入他的腦仁。
因而少年才繃不住面色地想,她對他好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假惺惺的貓哭耗子,如今的謊言被沈绮拆穿,她便坐不住了。
她有什麽目的,有什麽緣由來接近他呢?
是因他太子伴讀的位置已經板上釘釘了麽?倘若她為太子妃,與他亦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
少年不禁在想,女子是否皆如狡兔,看似溫順、可人且善良,實則一個個私下裏都自私、利己且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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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只有她一人是這樣?是李府中人慣用的伎倆?使得他們府上的家丁如今也是說着蜜糖一般的話兒替他下套:
“太尉府的少爺也來幫忙搭把手嗎?”
在眼下這個節骨眼上,他如何能拒絕,如何能不幫?
元望琛只能下了馬,李诏自覺避讓開來,站在一旁不出聲,留出讓人發力的位置。
馬夫、驿站的夥計、以及太尉府的公子元望琛,幾人一起向前推着馬車:“一、二、三!”馬夫喊着號子,衆人齊力,一下便将陷卡在細溝裏的輪子推動了起來。
李诏一一答謝,還從袖口裏摸出了碎銀,令馬夫交給人家。
“今朝還可以再去喝一壺夜老酒了呀。”幾人興沖沖地謝過,便直沖街對面的脂粉勾欄。
李诏回過頭去的時候,發現扶搖樓外的那個人已經不見了。
馬夫不知李诏在想什麽,只是覺得自己叫來的兄弟這耐不住的勁頭,令人蒙羞發愁:“姑娘,他們都是老粗,莫見怪。”
李诏轉身回來笑了笑,搭話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嘛,我不會少見多怪的。”
只是元望琛一臉不悅,還在李诏身後沒有離開。
李府的馬夫李銀不明白為什麽這個少爺還沒走,殊不知李诏從方才開始便攥着他馬兒的缰繩,到現在還沒松手,令他無法強行離開。
“謝過公子幫襯,搭了一把手。”李銀覺着還是得提醒一下這位年輕的少年郎。
卻被李诏制止:“李伯,你須等一等我。”
“可是姑娘,已經夜了。”李銀皺着眉頭道,看向他二人,有些擔憂道。
“不會很久,我與太尉府的公子僅有幾句話要說。”
李銀只能點了點頭,自覺地回避,坐上馬車,将之驅到靠牆的一邊。
元望琛見李诏終于面向他,按耐住不快道:“可以松手了嗎?”
李诏搖了搖頭,手指卻繞住皮繩,将粗糙的馬缰捏得更緊了。
“昭陽君到底想做什麽?”少年滿目的不耐。
“我有幾句話,不能不說。”李诏似是下了決心擡起頭,望着元望琛的漆黑眼睛沒有分毫躲閃,“第一,今日我與你只是湊巧撞見,并非跟随至此。”
“原先都是不碰巧麽?還是說曾尾随過我?”少年眉梢微跳,不解此中意地冷笑。
李诏立刻閉緊了嘴巴,不答,而是說:“第二,同你認識許久,是太學同窗,是幼年鄰友。你不可否認。”
少年卻是一副并不願搭理的模樣,依舊不曉得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只是聽着。
李诏屏息,又喘了一口氣:“如今,我也沒有任何惡意,因而不必對我惡言相向、惡語中傷。”
哦哦,原來是特地來教做人了。話至此,元望琛才明白過來,眼中抵觸一覽無餘,似是對這一建議并不接受,更妄談相信她的言辭了。
而李诏覺察出他隐匿的不善情緒,卻還是繼續道:“第三,我的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既然家父與姨母皆閉口不談,願你能替我守口如瓶。”
“憑什麽呢?”元望琛忽然輕輕發笑。
李诏忖度這話無用,提了更是多此一舉,然她卻想要借此說明在這一點上,她的弱點、她的秘密幾乎是完全暴露在他眼底,他應當體諒示弱的自己。可話一說出口,便是變了味的,高高在上的口氣:“你也知道,空口無憑,無人會信你。”
少年聽後唇角的諷意更濃。
李诏見勢連忙說出最後一條:“第四,明日會宣诏。”試圖寬慰緩解,亦是平息眼前人的怒氣。
元望琛眼底流露出一絲疑惑,似袅然起霧,直至李诏再說了一遍:“宣诏你入宮。”
他才幡然明白,自己竟真是被選中作為了太子伴讀。
看來她并沒有言說的一般,從中作梗了?
少年不能說自己不欣喜,然而在歡欣之餘,卻不敢貿然将之表露無遺,只是想:如此,便能更好解釋李诏的前三句話了。
看來,她不想與他交惡。
可他卻不想與她為善交友,他也不想被人捉弄利用。他知道自己的劣根,無論建立、鞏固還是維護一段關系與情誼皆太難,莫過于登蜀道、上青天。
少年沒那麽多心神去為此不寧,為此擔憂。
他二人只是相識罷了。
最多最多,不過在相識前面加一個“老”字。
元望琛也完全不想去參與進她刻意隐藏的秘密裏。
他本就毫不在意。
現在回想起回想起來,怪自己當時疏忽,被前一日她在中秋宴上的示好給糊弄出了幾分真情實感的餘溫,他就馬上發光發熱了。
乃至于去了一趟醫館,自己踱步淌進了這個他自說自話圈地自封的泥潭裏。
後悔莫及。
元望琛沒有再對李诏的一番話再做什麽整理,悉數皆落入耳中,他便應了下來,只是說了一句:
“知道了。”
李诏卻似松了一口大氣一般,釋然舒坦了許多,這才松開了握住馬缰的手。
她也不好唐突,貿然說和好做回朋友,實則她自己也無所謂與元望琛是不是朋友,只不過不想有人記恨她,不想背負太多太久的歉意罷了。
只是此事還需循序漸進。
李诏頓然覺得這一件事可加入她那須臾半輩子非做不可的清單裏了。
元望琛跨上馬背,簡單告辭便走。
李诏也坐回了馬車之上,心中和緩了許多,甚至哼起了輕快的調子。她記得幼時便被祖母說過自己與佛結緣,誇她有得天獨厚的悲憫情懷,在意他人苦難。
可她自己清楚得很,這并非悲憫,而是對低于自己的蝼蟻生靈的憐憫,不過就是自居甚高的俯瞰。
因此,她對元望琛的悲憫同情,是不是也是這麽一回事兒呢?幾次三番的接近,亦像是一種她求不得的執着。
什麽容忍大度,大抵都是冷漠。
回到府裏的時候,主屋點起了一盞燈,昏黃的燈光籠罩着一個模糊的身影。
元望琛曉得他已經回來了,卻沒想過與他再有什麽交集,只是朝着自己寝屋走去。
而眼前的木門被推開,發出吱呀的響聲。
元望琛橫豎躲不過,只能正面向元瞻,才發覺他已經換回了幹淨衣裳。
“坐。”
面對着自己的父親,元望琛卻覺此人太過生疏,好像從來便不認得。
他跨過門檻進入裏屋,跟着元瞻在邊上坐了下來,桌上是一壺醒酒茶。
“我是你的仇敵嗎?”元瞻客氣地暗笑,甚至還有心思開起了玩笑。
元望琛根本懶得去看他這位父親,忿忿道:“結發妻子屍骨未寒,你還有心思尋歡作樂。父親根本不在乎娘的死,也根本不在乎娘。分明是夫妻一場。”
元瞻眼神飄遠,似是在透過元望琛看什麽一般,他倒了一杯茶,摸了摸鼻子,幹笑道:“至親至疏夫妻。”
元望琛年幼時,元瞻常年不着家,僅有容俪忙前顧後地照料,因而父親與他來說,素來是缺席的一方,甚至還沒有管事和他更親近。而七歲之後的變故,使得本就分崩離析的父母之間僅僅靠着“他”孱弱牽連。
少年瞧着元瞻一口茶入腹,語氣輕松地與他道:“你不懂,你的氣惱也都是少年人心性。是她不在乎。”好似二人面臨的并非什麽大事。
元望琛一刻也聽不進他的這些故弄玄虛,無法繼續忍耐下去,眯起眼睛,咬着後槽牙,努力令自己保持一個理智:“我的确不懂,你二人之間有什麽龃龉。可如今娘殁在了宮裏,父親是以為無人管束自己,也不必去管此事了麽?”
元瞻卻好似覺得元望琛小題大做一般,單單只是解釋了一句:“我即便願意管,也要能管。”
“勾欄酒肆裏泡着便有用了麽?”少年忽地掀開了醒酒壺蓋,拿起聞了聞,在鼻尖觸到壺口的一瞬間,卻剎時鎖了眉頭,猛地倒扣茶壺任由裏面的液體傾倒在地上,水滴濺到了元瞻的面上。
倒幹淨之後,元望琛重重地将瓷壺摔在桌上:“我不和瘋子說話。”轉身便要走。
元瞻奪過了壺,滴了幾滴到杯中,暈乎乎地笑着說:“這原來不是茶嗎?我都嘗不出味道了。”元望琛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不爽利極了。
元望琛譏笑了一聲,懶得再去與他多費口舌。而元瞻卻在他身後念念叨叨:“你若走仕途,便要遠離李家。你與那李诏,那女孩兒說什麽呢?你若鐵了心要做虎口拔牙的事,為父也攔不住你。那些人啊,看似體面,實則皆髒到了骨子裏。那女孩兒也非好惹之輩,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罷了。太子伴讀并非如此好當的,你能被選上,你當是因為什麽?”
元望琛驟然一轉身,逼近元瞻道:“是因為什麽?”
元瞻哈哈笑了笑,又坐了下來:“我擢升是因為容俪死了,你入宮也是因為容俪死了。天底下的人不都說她死得應該,死得值得嗎?”
元望琛雙拳握緊,恨不得将面前之人一拳打醒。
“我本就是酒囊飯袋,這仕途走得一點也不安心,折磨多年下來,我是曉得了為官非為官,而是博君喜歡。”他看向隐忍不發的少年,硬生生地掰開他緊握的拳頭,将手指推開,又說,“哦,博君喜歡亦無用,否則她為什麽會死呢?”
元望琛迅速拿回了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似逼迫似責問:“父親知道嗎?”
“污糟糟的事,你為什麽想知道呢?”元瞻酒醉糊塗,睜不開眼睛,可肆意的笑容卻越發刺目。
小元這脾氣都是原生家庭的鍋
感謝在2020-03-25 21:04:46~2020-03-27 21:01: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42676788 3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