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厭惡???“你哪裏是歡喜人家,……
李诏與元望琛在牆前站着,聽元望琛平白地說了一句:“這人倒是看似嚴厲,不過唬唬人,為自己立威罷了。”
李诏不想去多想這陌生學正的作為,還在為剛才的事過意不去,皺着眉頭道:“總将過錯歸到他人身上,這是我的毛病。”
少年聽明白了她的意思,也不直接回答:“太過小心謹慎,這是你的毛病。”
“我還有什麽不好的地方,你講出來,我改是了。”李诏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推出去當箭靶子使。
少年聞言心裏頭瞬間冒出了長篇大論看不慣李诏的地方,但是看着她那張偶然間才卑愧的臉,以及她那短命的論斷,又什麽話都說不出口了,想來想去還是說:“你也不必刻意去改什麽,這不就是你麽?開心自在便好了。”
“你這副模樣,我都不習慣了。”
“那算了,昭陽君就是喜歡看臭臉。”元望琛也學着用封號叫她。
“你倒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成天擺着一張臭臉?”
“喂。”少年踢了一下腿。
“我還是想回到小時候。”李诏嘆了一口氣。
“怎麽及笄之後立刻就成為大人了?就一日的功夫,這儀式這典禮一過便能徹頭徹尾改變心智?要是這樣,那我看禮部的人盡是大巫了。我娘原來說女孩子不必這麽快長大,你被保護得極好,何必要自己踏入泥潭中來。”
“那你又以什麽長輩的身份自居?不過就比我早生幾個月了,按典禮來算,你還有五年方到弱冠。別說大道理了。”
“說是泥潭,實際上我看是沼澤,只會越陷越深。舉例來講,你這病,不會有幾人知道,亦不是什麽可以公之于衆的事情。倘若公開,無異于直接把你按在泥水裏,立刻便喘不過氣了。”
李诏胸口悶悶的,元望琛卻沒注意到,還一個勁地說下去,探了探她的臉色:“李參政還沒有同你說過?”
李诏強撐着笑臉,哼笑了一聲:“他說無事。”
“那便是希望你心安,不知者無畏,你若沒聽見,會開心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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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像我怕死一般。”李诏不肯認輸。
“不怕死,是因不知死為何物。”元望琛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手中無一物,“我自然也不怕。”
“我是擔憂我死後,在乎自己的人難受。”李诏鼻子又酸了,“無挂礙故,無有恐怖。”
少年喉口動了動,沒有說話。
大抵是他母親死後,自覺已經無人在乎自己罷了。
“我知道的,父親不說是為我着想,保留一份輕松。姨母不允他人知曉,定也是想讓我沒有負擔地快活。倘若公之于衆,大家都覺我非死不可了,醫術若精進了,我又被治好了,不是還被人誤以為是小題大做。我也不想還活着的時候就被悼念起來,因而……因而你就不要來可憐我。”
少年看着李诏潸然的側臉,聽清後提了提嘴角:“哦。”
“那你為什麽遲來太學了?”李诏抹幹淨了情緒後,琢磨着自己是不是與元望琛又親近了一些,大抵不是那麽水火不容的關系了。
可少年遲遲不開口。
李诏以為他沒聽見,又重新問了一遍,可元望琛還是不說。
李诏覺得沒意思極了,是她自己太樂觀了,以為多說幾句話少年就能不計前嫌将心扉敞開了。
只是元望琛遽爾道:“倘若真的只有幾年,你有什麽事情非做不可麽?”
李诏眨了眨眼,思索了一番,竟然什麽也想不出來,腦子空落落的,心裏頭也空落落的,有些幹幹地笑,嘴角有些發僵地搖頭。
“你是什麽皆有了,長幾年短幾年都一樣無所求。”
“現世的執念又有什麽用,轉世輪回後,什麽也不記得了。”
元望琛望着李诏:“我說的你就是現在的你。”
使小性子是李诏一貫的作風,只是每每到大事上,好似不曾為自己而活。
又或者說,天子之命,父輩之言,若溫床也似枷鎖,人不自由,無法為自己而活。
她還是答不上來。
二人不過站了一會,佟博士從廊盡頭走來,看見他倆在此頗有些罰站卻聊閑天的模樣,沒開口,先看了一眼屋裏的學正,又回過頭來對他們說:“何故站在此?這幾日就要私試了,還不進去聽講背書麽?”
正逢齋裏的學正走了出來,李诏還沒回答,只見學正才行了禮,便被佟博士訓道:“不讓學生上課是個什麽理?”
“博士……我……”
“行了,毋庸解釋。”佟博士打斷了學正對話,“讓全廊學錄給大家溫習一遍課業,你先随我過來。”
李诏提了裙子鞠了躬,元望琛抱拳行了禮後,就回了屋內。
屋裏小小地起了一聲哄動,卻被顧鞘微笑着制止,站了起來,面向大夥道:“安靜,先生既然有事,便各自先溫習。”
待這堂課結束,沈绮便立刻挨了過來,坐在李诏的位置前面,攢了話兒道:“這個學正是新來的,因而也不認得人。不清楚你休養在家的事兒,估計會被佟博士責罰了。沈池說你看着無恙,他這個不識眼色的人竟然在你家用了膳。哦,我是想問你往後還是照常來太學麽?顧鞘寫的注解你看過沒有?覺得到底有沒有用?”
“那也得看過這次小測的題目後才曉得,然他梳理得極為緊湊明晰,你要有空便要把他标注出來的都背了才好。”李诏打開書頁,對沈绮道,“你心思都在馬球上,要是考出了平來,那我倆也不能在一個班裏了。”
“你這麽些日沒來,還以為自己能得兩優麽?”沈绮不以為意。
“我只是不想令自己蒙羞。”李诏無奈。
“到底是令誰蒙羞?誰說優就叫家人面上有光了?幾年後嫁人了誰又會記得你在學堂裏的時候等級如何?別想不開了。”沈绮拍了拍李诏的手臂,“這個時候不玩樂,哪裏還有功夫玩樂?”
“那也等小測過了。”李诏忽覺自己沒有底氣,才被元望琛問得啞口無言,現在也無法回答沈绮如何玩樂。
顧鞘在領着大夥兒誦讀,李诏卻撐立起了書頁,混在其中,躲在書後,筆蘸了墨,寫下一個“一”字,隔了一行,又劃了個“二”卻寫不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卻只能想出不願做什麽。
不願裝模作樣,不願被人糊弄。
顧鞘經過,看到案幾上李诏未及時收回手留在紙上的字,二人簡短對視後,李诏立刻将寫了“二”的宣紙揉了。
顧鞘撇過頭,裝作若無其事地走開,目光卻在元望琛身上多做了幾分停留。
誰想到第二日李诏上學路上遇到鑽進自家轎子裏的沈三小姐,被認真嚴肅且直截了當毫不留情面地問道:“這段時日你與元望琛走這麽近做什麽?你喜歡人家?”
猝不及防。
李诏還沒回過神來,霎時就紅了臉,不明所以地當容俪出殡那日她搭元望琛的馬回來被人看到,叫沈绮出了這般的誤會。
“這話從何說起?”撩開了簾子确認婧娴不在附近後,坐回了轎裏,重新被涼風吹散了面上熱度的李诏問沈绮道。
“你昨日在在紙上不是寫他名字嗎?”
“你哪只眼睛看見了?”李诏莫名其妙,耳垂發燙,“誰同你講的?”
“诶?耳朵聽見的,不是我的眼睛。”沈绮嘆了一聲,一下變得羞惱,“都怪這個顧鞘!”
顧鞘本不是嘴碎的人,哪裏有興致來管這等閑事。
這個句論斷也不過是沈绮從他嘴裏硬挖出來的猜測。現在卻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沈绮怪罪上了。
“他說看你寫了個二字,我便以為是那人名字。”沈绮自我排解道,“原來是誤會一場嗎?”
李诏收拾了心情道:“的确是怪你自己胡思亂想。”
轎子停了下來,聽轎夫說到了,于是李诏與沈绮皆下了轎。
沈绮挽着李诏的手,跨過了第一個門檻:“我是沒弄靈清,元太尉與你爹處處争鋒相對的,容國夫人也沒了,你與元望琛那不識禮數家夥怎麽可能呢。再者……”沈绮吞吐咽下了口中的話,只是道:“也怪你與誰都一副親近好相處的模樣,我怕會誤會的也不止我一個人。”
李诏想了想自己也不是見人都一副笑眯眯好商量的模樣啊,沈绮對她的光暈極深:“幹嘛這樣誇我,顧鞘才是溫和,真真正正的好脾氣,哪裏算得上我呢。更何況,我與元望琛也争吵過好幾回了。”
“就是嘛!”沈绮立刻附聲,“你這麽好說話的人兒,都能被他氣到口不擇言,從前我是從未見你這般嗆人過,他便是遭人厭。”沈绮的嗓音有些大,聽者有心,李诏四顧怕被旁人聽見,一個勁地拉着沈绮快快過了幾道門,往學堂裏面走,而她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頭,恍然道:“我真是想錯了,你哪裏是歡喜人家,分明是厭惡元望琛罷了。”
霎時,李诏出現一瞬間的僵直。
沈绮方話畢,恰與走在回廊上折角處的元望琛打了一個照面。
大抵是聽見了沈绮铮铮鑿鑿的發言。
李诏皺眉,心中喟嘆:不是大抵,沈绮這般大的嗓門說出的話又有誰聽不見呢?
即便是耳不聰的元望琛,也能清楚聽到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