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責罰???“元大公子也起晚了嗎……
回房間時婧娴已經幫忙鋪好了被褥,李诏脫了鞋子和深衣,擦了擦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等到婧娴出現,李诏出聲喚住了她道,“姑母面色不佳,席間出去了一趟,可是要緊?”
“她沒讓我走近,想是現下無大礙。”
李诏将布巾挂了起來,同婧娴說:“明日管醫丞又要來府上了,該讓他去看一看麽?”
婧娴面上露出一些猶疑:“還是看二娘子的意思罷。”
李诏看在眼裏,心中暗暗掂量,蹙着眉發問:“管醫丞于李府來說,是信得過的人嗎?”
婧娴點燈的手一滞:“姑娘多心了,不通醫術,不好成醫。問診的事情本該由醫官來操心。說什麽信得過,信不過呢?”
燭火之下,将人的眸子照得透亮,婧娴避開了李诏炯炯的目光,只聽到她又問:“管醫丞于趙家來說,是信得過的人嗎?”
說完李诏又感到這個問題問婧姨本就毫無意義,不論姑母是否在孕期,宮裏态度總是難以預計,更難論是哪個趙,他們各自作了如何的準備?
李诏為了圓場,道:“這秋冬之交,就是委實容易染上毛病。看來棉妹妹她們不會呆久,就要回去了。”
“回去也好。”婧娴說不出那句話來,也無法敲定那個未認的事實,只是為了勸說自己一般,也不知是誰給誰聽道,“回去好。”
李诏自然沒有經驗可循,只可從婧娴的話中聽出端倪。
第二日管中弦來府上,李诏小心問候李畫棋是否需要看一看病症,被簡單地回絕:“多謝诏诏關心,水土不服罷了。”
說來也奇怪,這分明是生在臨安長在臨安的李家二娘子,只因去了南方幾年,回到家鄉竟起了水土不服的症狀。
管中弦不肯因此而對症下藥,只因病人不願看醫,他無法對病症了解得真切,用他的話來說:“怎可胡亂開藥,拿捏他人性命?”
李诏被說得自讨沒趣一般,奄奄地回到了屋裏,爾後又與管中弦反複确認了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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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當真可去學堂了?管醫丞不诓騙我?那馬球我也可去打了?”
“這幾日還是要頻繁來看看,活動無妨,然不可劇烈。”
管中弦方離開,夏茗便提着點心登門拜訪。
李诏聞聲躺回了床上,裝作一副欲歇息的模樣。
“昭陽君,你幾日不來國子監,大家夥兒也都想的您慌。”夏茗往裏頭探去,“我帶了豆沙團子,你要是覺得嘴裏沒味道可以吃一些。”
“那拿來嘗嘗吧,”李诏靠坐在床頭,“是夏娘子做的嗎?”
“自然是我做的,”夏茗撒起謊來也不改面色,遞過一雙筷子,“比之鼓樓那家如何?”
“與鼓樓大廚不相上下。”李诏咬了一口,也是閉眼就胡吹起來,“實則夏娘子不必來看我,明日我便回去上課了,叫你這麽多跑一趟了。”
“诶我這不是順路嗎?昭陽君不必客氣。”夏茗坐了下來,“要是您覺得好吃,下次我再給您送來。”
“那怎麽好意思。”李诏将碗筷放在一邊,笑了笑說。
夏茗彎了眼道:“等小測結束了,就該打馬球了,我與你都是替補,倘若要上場,您身子骨沒歇息好,我便替昭陽君您上。”
“那我更不好意思了,屆時如何還要聽夫子的意思。若夏娘子願意代我上馬,那真是再好不過了。”李诏給了夏茗一個臺階下,腦中卻想着沈绮說想與她一起在場上的話兒。
“我們這一隊是紅裝,對方是藍祧。聽說高麗王子會同我們較量呢。”
“高麗人馬球好似特別厲害,我們這一隊還有誰呢?”
夏茗掰着手指數了人數,講道:“男子二人,女子二人,各有一位替補。正式會有沈三娘子、顧家娘子、陳大公子、以及元家公子。”
李诏聽到這人竟也在列,有些恍惚,夏茗好似看出她心思一般道:“元望琛他一耳幾乎失聰,左右又怎得平衡,若非他騎術好,夫子是絕不會選中他的。”
“前兩年他也參賽,只是他還在喪期,如何穿紅裳?”
“要我看,容國夫人沒了,實則是喜喪。”李诏聞言就不是很舒服了,而夏茗卻未意識到這一點,繼續說:“聽我爹講,元太尉的位子比從前任何時候都要穩一些。且元望琛已經被報上名去,太子伴讀的人選也快敲定下來了,我兄長也在名單之上,若昭陽君關心,皇後娘娘定也會過問您的意思。”
“姨父姨母為太子弟弟選伴讀,為何要問過我?”覺察到她的用意後,李诏語氣客氣了起來,想撇清這層關系,不想被人情所困。
“這幾位同齡人皆是我們學堂裏的,又是相仿年紀,娘娘遠在宮裏,佟博士只授業,大抵就說些學識、騎射如何雲雲,然為人是否和善、待人是否周到、脾氣是否穩妥,都是先生夫子們不夠了解的,然卻極為重要,我想皇後娘娘斟酌起來,也自然樂意聽您說說心裏話兒。”夏茗狡黠地笑了笑,“倘若能被選中,我想李參政,亦有一份功。”
官家去年許諾李罄文年號換後則将任之為參知政事,未有一個明确的時日,而朝中早有人如此稱呼,即便如今還擔着太子賓客之任。李诏曾想她父親會不會受之有愧,而如今幾次看來,他從無擔憂唯有坦然應之,今年還有三個月便過了,官家依舊未宣召,可在李诏眼中,這“參知政事”仿佛是父親李罄文的囊中之物。
或是連着幾日起得晚,李诏第二日睡過了頭,夏茗的一番話在心裏,叫她不是滋味,她不喜歡替不喜歡的人說話,更不想為人操這個心。急匆匆到了學堂,才發覺先生的課已經開始了。
等在門後進去也不是不進去也不是,遂打算等這堂課結束了再溜進屋子裏。
哪裏曉得好巧不巧,有一個人倒也是遲了一刻才到。
少年停下腳步,見李诏站在門後,想起那天夜裏她胡亂的作為,憤從中來,一副不欲與她多言的樣子,立刻掉頭往廊外走去。廊上并無他人,李诏哪裏允許人見了她的面就逃開,三兩步便跟了上去,在他身後道:“廂房在這裏,你去別處上什麽課?”
“那你怎麽不進去?”元望琛看向李诏。
“起晚了。”李诏倒是大方承認,“元大公子也起晚了嗎?”
“陰陽怪氣的。”
李诏怕自己說話響了被裏頭先生聽到,又怕說話輕了元望琛聽不清,一下子伸手拉住他的後衣領子,想努力挨近。
少年力氣正是大得很,突如其來的一雙手卻被他一下子甩開,李诏沒站穩,晃了幾下,元望琛忽想起此人身子矜貴,于是李诏又被一雙溫熱的手按住了肩膀。
少年像觸電一般,瞬間移開雙手,過了一會才遲緩地看向李诏,別扭地開口:“你沒事麽?”
“我沒事,”李诏似是習慣了笑容不減,然眼色卻寡淡,想起自己的奇怪病症,便是郁然不快,對元望琛道,“你這麽小心翼翼做什麽。”
元望琛吞了一口氣,與李诏道:“你倘若在這裏倒下,也不是因我之故。”
二人聲響雖然不大,裏頭卻依舊聽到了動靜。
只見一位陌生的學正從廂房裏出來,看着這兩位提着書冊來的少年少女,喝道:“未按時進堂,是遲到,現依舊游蕩在外,便是曠課。你二人是這個班的學生子麽?”
李诏将元望琛硬拉了回來,确認了一眼他身後的廂房門牌,畢恭畢敬地道:“我二人确是上舍生,不曾見過先生。”
那學正卻未應李诏的話,只是斥責道:“既為上舍生,卻仍知錯不改,如何為外舍生做表率,榜樣無樣,悲哉!你們在齋外站至辰時末,再進來罷。”
李诏有些啞然,實則思覺這些懲罰于她來說,的确是有些羞愧了,怕課後他人诟病,于是想着法子脫逃此事,欲将罪責全部推到少年身上。立刻想了想道:
“我本是要進屋,只是見了元望琛晚來學堂還遠離廂房,遂勸他一同入內,可他冥頑不靈不聽勸。”
恰巧元望琛同時開口,卻講了一句:“她大病初愈,不可久站。”
一瞬間,仿佛被打一個響亮的耳光一般,李诏聽了元望琛以德報怨的說辭後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更為羞愧。
她不得不留意,不得不在意身邊的這個少年。若非她當年貪玩成性,不明事理,他的秉性或許比之現在會更令人能夠接受、叫人滿意一些。
他不是可惡的人,甚至比外人想象的要更為良善?
若沒有兒時事,失聰、失怙、家室醜聞種種,這頂頂破帽皆不會被扣在元望琛身上,乃至于促成如今這般的性格,無異于雪上加霜。
倘若他與李诏一般,有個響當當的世家背景,哪裏會被人輕賤至此?
她素來就是有歉疚的,而少年倘若對她一分好,她便會更不自在一些。
面上是羞慚得發燙,根本不敢去看元望琛的面色如何。
新來的這位學正未将二人的辯白留意,不滿意看似頂撞的态度,直道:“不必多言,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個月的私試如何。”言畢便回了屋內。
廂房裏頭發出窸窣的議論聲,在這個九品學正回來後霎時停收住,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