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無聊賴???“我們和好吧
元望琛雙眼通紅,顯然是哭過。
少年脆弱至斯的模樣,她也沒怎麽見過。
李诏明确地感知到了,他方才看到她了。或是嫌她多此一舉,少年濃烈刻薄的目光并沒有與她多做糾纏。
與此同時,趙棉卻有些哭腔地湊近李诏,顯然是被吓到:“诏诏姐姐,好些人看起來好兇地看過來了。”
這臨安城內,又有幾位官宦世家之人不認得李诏呢?
不止是元望琛,這元家上下,稍微明一些事理之人,皆對李诏,應說是李府,只有深刻的敵意。
無論是朝堂上的站位,還是後院小輩的玩鬧,李府欺人一頭,便令元家矮上一頭。
出不了這一口氣,便要以怒目視之。
須臾皆是難熬,終于待到隊伍走至最後,李诏望着一地的紙錢,耳畔猶存搖鈴作響,胸口連綿微伏,忽覺還是放心不下。
不一會兒等來了婧娴,李诏急急将趙棉托付給了她,然後一個人立刻叫了輛車,遠遠地跟在了出殡的隊伍後頭。
她沒有上山,只是令馬車停在山腳必經之路上。
落日餘晖,李诏等到人皆下了山,卻未見到元望琛的蹤跡。
車夫催促着要離開,李诏只好先付了銀子,只身穿過竹林小道,一路往上走。
腳踩過的落葉發出吱喀的響聲,她無意識地挑選着幹枯落葉下腳。
上坡的臺階太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她有些後悔了,回頭一看已經走到了半山腰,若此時下去頗有些半途而廢的感覺。
李诏不喜歡這種感覺,卻又覺得自己實在是多管閑事。正挂念着天色不早,婧娴會不會已經同趙棉回府了,與祖母又該如何交代?她方才為什麽會一時腦熱,就這麽不管不顧地上山了?
Advertisement
煩惱的同時,恰聽到頭頂傳來的跫然腳步聲。
未曾想過在這見到她。
元望琛顯然是一愣,面上的淚痕還未完全幹,卻被李诏看見了自己的這幅狼狽模樣。他深吸了一口氣:
“你來做什麽?”
沙沙作響的風,将少年的話語吹散在山林中,霎時無影。
李诏有些幹幹地笑了笑,知道他嘴裏的确吐露不出什麽好話兒來,她也自然不會說明來意,怕被人當做自己是在邀功一般,更怕是被認為自己在做戲給他看。
“青雲山風水好。”李诏話到嘴邊,本是信口拈來的謊話,卻又說不下去了,蹩腳地講出口:“我來看一看。”
元望琛皺起了眉,不曉得李诏到底在說些什麽,竟然信口胡謅扯到了風水。他讓開了一側,卻又不見李诏爬上來。
“你不上去了?”元望琛越過了李诏,問了一句。
“啊天色晚了。”李诏轉了身,順勢跟在他的後面,回複道,“改天再來。”卻一不小心踏空,踩劃過了兩個臺階,一下子沖到了前面去,恰好與他并肩。
心中一怵,她險些叫出聲來。
緩了一口氣後,李诏心又想:這條小道太窄了。
頭頂上皆被竹子掩蓋,烏壓壓地壓下來,令她喘不過氣來。
少年不再揣摩她的心思:“明日你不是還有及笄禮麽?今兒還上山做什麽?”元望琛難得心平氣和地關切了一句。
李诏腦子大抵是病了,頗有些受寵若驚地望着他,感慨了一番,然後又拿話胡亂搪塞:“家裏來了客人,我不大想回去。”
元望琛似想起了什麽,遲疑道:“我今日,在宮裏遇見平南王妃了。”
“……”一時之間,李诏不知是該詫異于元望琛進宮,還是她姑母入宮卻不帶上趙棉一事了。
“大人的事,我總不懂。如今我卻也要成為大人了。”李诏揉了揉眉頭。
元望琛聞聲頓了頓,不知用什麽話寒暄,又似寬解自身道:“聞人說父母至親去世,會叫人一夜成長起來,眼下,我也成人了。”
“那……我生來便是大人。”李诏并沒有情緒波動,當成玩笑一般地講一個事實。
心口荒蕪,元望琛瞧了一眼平靜的李诏,想起他身旁的這位人兒自幼便沒了母親,李楊氏是難産而故。他終于說出心中思慮:“你為何要來看她?”
分明不關她的事,這是他一人的娘親。
“小時候她對我好,我都該記着。”李诏咬了咬下唇,并不是滋味。
連她自己都搞不清為什麽執着于此,到底是為了誰來此走一遭呢?她不知道,也不想去深思。
仿佛一個借口。
複習起今日自己的表現,覺得簡直拙劣極了。
“如今你我都是沒有娘的人了。”李诏扯出萬緒中的一條,終于找到了二人的共通之處,“你怎麽不與你爹他們回去,一個人在山上偷偷哭麽?”她語氣輕松得似在說笑。
交淺言深一般,又開了不合時宜的玩笑。
“李诏。”元望琛眉間升騰起涼薄,喝了一聲她的名字,神情嚴肅地打斷:“別說了。”
一瞬,她仿佛幻聽出了九連環佩的聲音。
啊,又搞砸了。
李诏盯着自己的腳尖,覺得左胸口空寥寥的。未消除這個空蕩阒靜,下臺階時她專門去踩那些會“嘎吱”發響的葉子,樂此不疲。
“你知道嗎,我好無聊。”李诏偏不聽,兀自說道。
“你的确無聊。”得到少年首肯。
“所以我才要與你聊一會,打發這無聊。”李诏又想了想,不服氣地道:“你們元家都厭惡我李府中人。你也是嗎?”她認栽一般地笑,“認為是我爹爹姨母造成今日局面,恨屋及烏。可我姨母可姓楊,別忘了,也算不上李府人。”
似是嘗試着撇清幾分關系,說辭卻不太有力。
“李诏你是欠麽?”分明心知肚明,還自找苦吃,不與巴結之人處在一塊,卻要和憎惡你的人說廢話。少年這般想,卻沒有講出來。
“我的确是欠啊。”李诏嗅着清冷的幹燥的空氣,無法安定心神,回眸看着元望琛道,“是我欠你了。”
元望琛聞言半怔,面色亦如轉秋肅殺,爾後又諷笑:“這諸此種種,與你無幹。”
再一次聽到這一句話,李诏卻是從中聽出來與先前不一樣的意思。
是元望琛以為前塵往事、朝堂争鬥的因,都和李诏沒關系,要歸咎他自然會歸到李府其他人身上去?
可他看上去并不似無所謂的模樣?
李诏将胡亂的思緒從腦子裏搖甩了出去,試圖謙讓讨好:“不是這樣的。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與我說,我雖绠短汲深、力薄才疏,卻也想努力彌補。”
不想,卻換得少年一句譏诘:“彌補?你倒是完完全全看輕我。只為求得自己的好受。”似瞬間豎起了倒刺。
被人絲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心中所想,撕開道貌岸然假面下內心深處的最不齒與不堪,李诏一時臉上火辣辣地疼。
即便涼風貫耳撫面,她得不到絲毫的緩解。羞愧至極的她也說不出想了好久且反複吞咽的,卡在嗓子眼兒那句話:
“我們和好吧。”
我們和好吧。五個字看似輕易,李诏卻覺得自己眼下是沒有什麽立場說出這句話來。
要原諒也該是元望琛發話,而非她硬生生讨來什麽。
她無法再腆着臉求得什麽原諒。
二人并排下了山,空氣在李诏半握空拳的手中流動繞圈,她的手掌也是冷的,五指連心。
山腳下沒有其他人與車輛,只有一匹拴在樹樁上的皮毛發亮的棕紅小馬。
元望琛上前将馬的缰繩牽起,沒有轉身。
然李诏恍然間聽到他似是不經意的聲音:“你怎麽來的?”
“我叫了車,現在車回了。”李诏怕自己的心思被發現,裝作淡然無所謂的模樣,卻是盯着元望琛挺直的後背,如筆鋒削過肩胛的棱角。
此句話畢,過了許久,久到李诏以為自己是自讨苦吃,後悔方才為什麽遣了車夫回去,索性破罐子破摔想着不如就走回城裏算了,才聽聞少年松了口:
“我送你。”
這才令李诏得了一瞬間的釋然,以及不可知的蘧然。
元望琛沒有先上馬,卻見自己方說完這話,李诏便扶着馬背先爬了上去,尋了個後面一點的位置。
他只能踩了馬镫,擺開了褂袍,跨坐在了李诏的前面。
的确,倘若二人位置交換,李诏就不得不被摟在他的臂彎裏。這叫旁人看了難免有所非議,亦說不過去。
元望琛覺得這坐姿雖然不大安全,但也算規避了不必要的麻煩。
李诏與元望琛隔開了一些距離,為避嫌,不太坐得穩。
“抓着馬鞍。”少年給了一句提醒。
李诏在馬後被搖得頭暈,卻不好拉扯環抱前面的人拿他當柱子。她感到別扭,亦不想逾越這個界限。
夕陽的餘晖一點點收斂幹淨,天際以最後一抹橙霞掃尾,照射在臉上的溫度漸漸消散。
“明天你有事麽?”李诏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我尚在服喪期內。”
元望琛的言下之意顯而易見,這也倒是一個極好的借口,讓李诏想不出其他話兒來再做無用的邀請與規勸。
只得作罷。
不過李诏也不惱,待他騎馬入到了城門,便提出要下來,自個兒叫了馬車回了府,不做糾纏。
少年望着李诏徐徐遠離的背影,默了一會,揚鞭換了一條路離開了。
李诏回府時,恰好是趕上用晚膳的時刻。婧娴已經迎在門口候着,見她來了,趕緊推她進門,邊道:“棉姑娘一直問我你去哪兒了,奴婢便說你去烏子坊老街上了,估摸着現在老祖宗也曉得了,我先同你通一通氣,姑娘待會兒回話的時候可不要露了馬腳。”
“好啦,婧姨我知道了。”李诏對這個借口還是極其滿意,想着婧娴真是妥帖至極,走了兩步,又回頭問她:“姑母下午進宮了麽?”
“她前腳回府,你後腳便來了。”婧娴想了想道:“和老爺一起回的。二人面色皆有不快。”
李诏沒有妄議什麽,又問:“祖母午睡到了幾時?”
“聽翠羽講,寅時二刻才起來。”
“或是天氣轉涼,總比夏天裏睡得熟一些。”李诏像是自言自語地為自己解惑道。
“姑娘今日有什麽不舒服麽?”婧娴瞧着她的面色,也問了一句。
李诏搖搖頭:“沒什麽不好的。”
說罷便走進了後堂的膳廳,其餘人都還未來,她便幫着下人們一起擺了碗筷。
老夫人被李畫棋與章旋月二人攙了進來,見李诏已經在裏幫襯,未露不快之色:“聽說你丢下妹妹自個兒回老宅去了?”
趙棉忽地從她三人身後鑽了出來。
李诏看着趙棉,無奈認錯,找了個緣由道:“是我沒照顧好棉妹妹,只是一想到明日,我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總是脹脹的,只顧着回去一趟。宅子裏頭我也沒進去,裏頭都換了人家。”
章旋月卻注意到了李诏的鞋沿,只是好心提了一句:“今晚用完膳,诏诏你在房裏等我一會,就別出門了,明日有好些禮儀,我再同你過一遍,不可出差錯。”
李畫棋循着章旋月的目光,笑着說:“诏诏這雙繡鞋穿了幾日了,怎地髒了也不換?明兒得用新的了,”又對着李章氏說:“我同嫂嫂一起,如何?拉上阿棉,我們母女一塊做參謀,順便也好學着些,過兩年就輪到我們家姑娘了。”
李诏不動聲色的用裙擺藏起了鞋頭。
老夫人周氏的眸光只是暫時停滞,沒有多言,便坐到了主位上。此時,李罄文同李诏的兩位弟弟也一起到了廳堂。
語句描述做了修改,劇情沒啥變化。
這周忘記申榜了,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