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太平???“诏诏,不舒服嗎?”……
“說起及笄,我也給你準備了幾套首飾,不過衣服沒做,怕你人長得快,這尺寸無法估量。我就拿了幾匹布,你去挑一挑。我畢竟是做姑母的。”李畫棋興高采烈地同李诏道。
“你姑姑連你出嫁時的絲棉被都準備好了。”老夫人周氏眼兒彎彎。
“母親也替我翻了一些。”李诏提了一嘴章旋月,“及笄的幾身衣服也要姑母一起幫我瞧瞧。”
“旋月啊,哪兒都好,就是太文靜了,我說十句她慢吞吞回一句。”
“那是知書達理。”老夫人鼻子出氣,對李诏這姑母沒什麽法子,“你總用自己好惡來分人。”
“我啊還是歡喜照玉。”李畫棋道。
“你當年分明與容俪更親近。”老夫人周氏嘆了一口氣。
“誰叫她好看呢,和畫裏人似的。”李畫棋分明留意到了周氏的神色。
趙棉有些不合時宜地發了話:“娘還經常同我提起容姨呢,說是字如其人,字也好看。”
李畫棋并不作聲,反倒是老夫人周氏觀察了桌上人的臉色,在一旁道:“诏诏,不舒服嗎?”
李诏提起笑容,搖了搖頭,試圖将話說得如常不起波瀾:“聽說,她今日出殡。”
屋子裏有一瞬間的寂靜無聲。
“嗯。”李畫棋應了一聲,還是平靜。
“娘你要去麽?”趙棉不解地看向她。
“我就不了。”李畫棋抿嘴道。
“容俪她,是個可憐人兒。”周氏提了一嘴,倒是覺着自己女兒太過絕情無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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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不可憐,外人沒法評價。多少人想要的榮寵,她亦握在手中了。”李畫棋駁斥說。
在座的兩位小輩沒再發聲,只是埋頭吃飯。
“倒是有聽聞,韓貴妃因此打入冷宮,韓将軍亦被奪了兵權。”
李畫棋垂眉聽着,言語之間盡是平淡:“實則,韓将軍與趙遉原先是有往來,那韓貴妃前些年沒入宮前,我還曾與她見過幾面。我知她驕橫,性子是有些嚣張跋扈了,但不敢見血,更妄論害人。我覺着,人這本性是不會變的。”
“到了宮裏也不好說了。”老夫人周氏将筷子放下。
“我倒是覺得,這是有人借機會,一石二鳥,“李畫棋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李诏:“或者三鳥呢。”
李诏自然是知道她的兩邊兩位姑母姨母不對付,且二人都非等閑之輩。然李畫棋意有所指得尤為露骨,好似她的姨母的的确确在容俪的事情上作了梗。
一想到當日元望琛也出言怪罪她的姨母楊熙玉,好似鐵板铮铮,李诏有些不是滋味,忖度着或許事情不是空穴來風。
可李畫棋多年遠在兩廣之地,與臨安城遠隔千裏,如何對宮中事情皆有所耳聞,又如何在未到臨安之前便知曉容俪死了的事情呢?
等着趙棉吃幹淨了碗裏的早點,老夫人使了眼色令她們兩個孩子先退下。于是李诏就領着妹妹一起,先回了房。
趙棉一路上都沒說話,李诏覺着大抵是許久不見,有些生疏了,也沒多放在心上,就說:“先回我屋裏休息會,下午我們去東市逛一逛。”摸了摸腰間,發覺自己的錢袋沒在身上,遂對趙棉道:“棉妹妹在這等我一會,我的錢袋好像方才掉在後堂裏了,不要走開。”
趙棉點了點頭說了好,便坐在了圍廊邊上等她。李诏則趕緊折返回去,卻硬生生地在後堂前止住了腳步。
因她聽到了祖母的一句話:“國運昌盛,龍子分封,然生割據。平南王是內斂之人,可天子之眼亦非容易蒙蔽。這般作為,輕則削藩,重則滅除。你既然嫁與他,便該穩住平南王的不安穩之心,留大家一個太平。”
似聽見不該聽到的話語,她即便腆着臉說自己已然長大,卻亦不可觸碰這般驚雷般的大事。
滿心的惴惴不安,叫李诏無所适從。
她深吸了一口氣,退了一步,提起了腿,腳踩重地,刻意做出響亮的碰撞之聲,讓屋內兩人都能聽見。
“祖母、姑母,我方才錢袋忘在這兒了。”李诏好似一副急沖沖的模樣,“回來拿一下。”
老夫人周氏面上板着的神色在看到李诏來時,顯得随意了一些,與她道:“怎麽這麽馬虎,你再找找。”後又轉頭同李畫棋說,“扶我回房吧。”
李诏在位置上翻看了一會,等着李畫棋扶着周氏從她身邊經過,才拿起了自己的錢袋子,自語道:“诶,最近忘性大。”
一擡頭,恰看到李畫棋側頭瞧了她一眼。只是她姑母看似笑意盈盈,可是在李诏看來,這猝不及防的回眸還是令人發憷。好似是李诏自己做了虧心事一般,是她聽了不該聽的談話。
趙棉和李诏回屋的時候,已經有下人将李畫棋帶來的幾匹布送了過來。
趙棉拉着李诏的手說:“這是我和娘選的,姐姐看看喜不喜歡?”
鵝黃、嫩綠、淺粉,都是極其适合小姑娘的顏色。從來也都是婧娴替她打扮,章旋月為她添置衣物,李诏對這些不大上心,亦沒有什麽特殊的喜好。而沈绮總歸見人誇人見鬼誇鬼地說李诏怎樣都好。
“好看。”李诏只是摸了摸料子,便立刻拉着趙棉坐下,笑着扯了一些話,“南方桑多蠶肥,絲都比這裏好一些。我姨母在宮裏的用度都是嶺南的絲織物。”
“只是澇季的時候連天落雨,我可不大喜歡黏膩膩的。”身旁沒有大人,趙棉顯得自如了一些,話也多了起來。
“前兩天京城也下了雨,我鞋子都濕了。”李诏想起了那天夜裏令人不适的雨,以及自己再見到那人後的不适與惶惑心情,“若是有鹿皮的靴子就好了。”
“是呀,有天雨下的太大了了,一不留神就都被淋濕了。”趙棉眯着眼睛托着腮看着她的這位表姐笑。
李诏卻意識過來,萬分訝異,停下手中無意識的動作,問趙棉道:“你們什麽時候到京城的?”
趙棉一臉無辜地仰着頭看向李诏:“五日前便到了。”
李诏微怔,随即依舊是笑着問:“那怎麽不直接來府上?”
而趙棉并沒有覺察到什麽不尋常的地方,一股腦地埋怨:“娘說要先找朋友敘敘舊,嫌外祖母管得多。”
李诏以為奇怪,卻也不好多做什麽沒來由的揣測,便略過這個話題:“這五日你去了哪?上城河、烏子坊去過了嘛?”
趙棉搖頭。
“那我們等會可去。”李诏彎着眼兒道。
“好呀。”趙棉乖乖地坐着,接過來了李诏拿給她的一盤桔紅糕,叉了一小塊吃了起來。
用完午食,李诏領着趙棉去逛了一會東市的書館,趙棉選了幾本圖集,便安安靜靜地坐在書館裏看了起來。
李诏則是來來回回走了好幾排書架,翻找了兩冊醫書,将自己的病症與《傷寒雜病論》上寫的症兆試圖一一對應,也只能勉強和四肢厥逆案的症狀表現有所契合。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趙棉大概是看乏了,放下書在書架之中找到了李诏,站在邊上道:“走吧,姐姐。”
李诏遂站了起來,與她出了書館,往烏子坊的方向走去。
東市總是熱鬧非凡,人聲鼎沸。一路上各類古玩字畫、珠寶玉石、錦絡綢緞的店鋪不少。
趙棉四處東張西望,好幾次都停下了步子,卻被李诏快步拉走。
趙棉立在一家綢緞店的門口,不解地問了一句:“姐姐是打算去哪?”
“烏子坊呀。”李诏側了頭耐心地回答道。
“我腳有點疼。”趙棉有些怯怯地看向李诏。
“那我們走慢些好了。”李诏擡頭看了下天色,“我小時候住在烏子坊附近,原來也會領你過去玩的,阿棉你還記得嗎?”
“有印象的!”趙棉探了一眼李诏。
“等會婧姨也會跟着我們。”李诏只說了一句。
而趙棉依舊不動腳步,李诏看向她的神色,且又瞧了眼這家布料店,問:“你是想進去看看麽?”
趙棉搖了搖頭說:“這裏我從前也來過。”
“阿棉好像特別喜歡織錦。方才在書館裏看的也是緞面繡花的圖集。”
“嘿嘿。”趙棉哧哧笑了一下。
李诏心不在焉,卻不好意思怠慢這位遠道而來的妹妹。她只是估摸着時間,試圖去再送人一程,無論見不見得着面。
烏子坊是四通八達的小巷,幼年她及其歡喜走這些逼仄小路,回環曲折,似捉着迷藏。
她想,趙棉應當也喜歡。
走近一些,便能隐約聽到搖鈴聲。李诏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情緒,抓緊了趙棉的手。
只是趙棉有些吃痛,卻沒有出聲反抗,更令她好奇的,是鈴聲的來源。
“那是什麽?”她好奇地看小巷深處。
李诏牽着趙棉避讓地靠着牆走了幾步,小聲地與她道:“出殡。”
趙棉還沒來得及問又是誰出殡,便被眼前拉着白帆撒着紙錢的白衣隊伍怔住了心神。
沒有哭聲,除了鈴聲之外,就是死一般的寂靜。像是被壓迫被約束,臨了生死這一遭後沉郁至極,不敢高聲言語。長久以往,喉嚨也啞了,話便已經爛在了肚子裏。
有那麽一瞬間李诏覺得自己還是太淺薄,史書冗長不願看,話本裏的多是風花雪月的趣談,而現如今見過的場面寥寥,以此為鑒的少之甚少。以至于只見過意氣風發紅極一時的朝臣,卻不知身居高位卻依舊能被死死地扣在帝王手掌心之下。
她想她并不能真正感同身受,是以實則全然不了解木棺前的,那一位着素白麻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