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如坐針氈???女眷們的蜂擁風向,……
“姨母沒有參與此事?“
“即便避之不及,亦有葷腥沾染上身。韓貴妃恃寵而驕,才惹出禍事,已經被打入冷宮,韓廣将軍不知哪來的消息,即刻提刀趕入大內視若無物,蠻橫無禮以致那夜禁軍集結,險些發生宮變,如今已入天牢。這事上,到底該怪誰呢?我思來想去沒個結果,李诏,你以為是誰的過錯?”
李诏自然不敢歸咎到趙檀的父皇,但事因他起,這才有争風吃醋或是争名奪利。
但仔細一想,肇賜容國夫人這個封號,以及畸形的君臣關系,本就是搖搖欲墜的樓臺,沒有緊實的根基,遲早會倒坍。朝臣也好,宮妃也罷,為這萬人之上的天子趨之若鹜地獻上美色與珍寶,攀龍附鳳,為的是一己的私欲,可又有誰獻出過真心呢?
元太尉獻妻,可算是君臣美談?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元望琛清楚明白麽?他是什麽樣的态度去看待呢?
縱然李罄文在她面前避而不提此間事,或是覺得腌臢,還想為李诏留出偏安一隅的純淨,保留童真。然一入宮,趙檀便會将什麽皆告知。
為了站穩在大和殿前位置,幼時李诏印象之中父親與元太尉走得近又疏了遠,多年多日甚少歸家,居安思危文官武官皆當過,緊盯朝堂上的風吹草動。李诏幾乎是肯定下來,這幕後之人,少不了李罄文的,因他恐怕就是那鼓動的“風”。
而他想要李诏避開中秋入宮,或也是當爹的用了幾分心,怕當日人多人雜,有人伺機以此報複到女兒頭上。李诏想明白過來,也沒什麽感激涕零的心思。自始自終,都覺得自己像是少時玩的玩具——一顆被框攔住的迷宮中的琉璃彈珠,碰了壁又繼續尋覓滾動。
“問了你也白問,你怎麽會漏口風呢。不過呀,那種暗通款曲、密約偷期的孟浪賤婢死了好。”趙檀從不口下留情,而這話直白得令李诏亦是一驚。
她曉得趙檀不把人的性命當回事,卻不知如此輕賤暴戾。
李诏私以為她這位公主姐姐生養成了這麽一個秉性,是與她姨母的教與育撇不清的。然楊熙玉倘真如此溫柔順受,又怎會步步為營,執掌鳳印?
趙檀自幼生長于深宮,無人陪着說話,這份感受到的親情是比李诏更為寡薄。李诏卻羨慕趙檀她更有喜怒。
李诏無法對她流露出什麽憐憫之心,因誰皆有可恨之處。
“人都死了。”李诏還是不滿她言語鞭屍,忘了父親叫她謙讓的囑托。
“好啦,但最叫人作嘔的不是她。”趙檀嗤道,“李诏,你要記住,這男人啊,沒一個好東西。”
哦,包括一國之君趙适,趙檀的父皇,她的姨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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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這話,李诏注視着趙檀氣惱的模樣,不動聲色地,漸漸收斂了嘴角克制不住的上翹弧度。
趙檀換了一身明黃夾杏的曳地宮裝,甚是耀眼,問了一句李诏:“你弟弟李詢也來了?”
“估摸着他現在總歸跟在太子身後,二人相差五歲的年紀,詢兒就是個孩童,總歸是令人無趣,還得照顧。”
“這種日子,趙玠今日可沒得安分,周遭定皆是人。你弟樂意往我皇弟這湊,也由得他們去。”趙檀鳳目一挑,眼中頗有別意地看向李诏,“你要知道今年這中秋宴呀,不僅僅是施皇恩。”
李诏翻着堆在桌上的書,沒留心思附和着問:“常言道恩威并施,官家還想在這宴席上責罰大臣?”
“你糊塗嗎?”趙檀站了起來,一把拿開李诏手中的書。
李诏手中變得空無一物,擡頭看着趙檀:“我沒檀姐姐這麽聰明,那還為了什麽?”
“當然是為了物色趙玠的太子妃。”
“這麽早?”李诏有些訝異,“太子都未束發,宮中格局又時常變動,怎麽看也不該是今年。”
“的确如此,好似不急,但這是母後的意思。趙玠既然尊她一聲母後,她便時刻留意這一件事。”
“與前兩日容國夫人有關麽?”
“母後的心思,我也猜不透。”趙檀眯着眼睛看了一眼李诏,“你且要心中有數,準備着罷。”
李诏心中無奈,趙檀話沒說破,但她坐如針氈,多少也能猜一猜誰是她這位姨母心中最佳的太子妃了。
可以毫不羞愧地說,是李诏本人。這叫人皇恩難卻,坐如針氈。
任楊熙玉再如何找,都找不到似李诏一般與她血脈相親又從小看大,受她控制聽她話,簡直可以說是彼此相得益彰的世家姑娘。
李诏的這位姨母僅有趙檀一位公主,而在這為數不多的皇嗣之中,也僅有趙玠一位皇子。他生母因病亡故,因而撫養皇子的事無需多言,自然落到了皇後的身上。
楊熙玉如何不想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皇子,奈何趙室的龍子皆不長命,唯有公主是為完卵。
可李诏摸不準自家祖母與父親,對于她入東宮,是如何考量的。
懷揣着心思,李诏把這個疑惑帶到了宴席之上。
編鐘鼓樂已經響起,被趙檀狠狠嘲諷的父皇的鸾架還未到。
與趙檀分別後,李诏在人群之中一眼便看到了同樣是高門貴女的沈绮。今日她似是點了妝容,水藍色的外裳将她的腰肢顯得是不堪一握。
覺察到太子趙玠身旁圍着衆位世家少爺,不知在做什麽攀談,對這些所謂的“女色”根本不放在心上。
李詢已經被姝媛送回了父親與李章氏的身邊,有些落寞一般地玩着九連環。
與沈绮相隔太遠,其間隔着太多桌,李诏還是先回了父母親這邊,在他們留出的位置旁坐了下來。章旋月似一眼便發覺了李诏頭上的新玉釵,欲言又止,與李罄文說了一句話後,便看着李詢自顧自地擺弄手中器具。不如李诏意想之中的,李罄文并未與她提點什麽,就被人拉去四處敬酒勸酒飲酒。
李诏一個人坐在位置上,左手邊是悶頭自娛自樂的李詢,而右手邊的位置遲遲沒有人出現,不一會幾位貴女便先占了這張矮桌,李诏的身邊亦擁上一群年紀相差不大的臣女們,個個美目盼兮,光鮮亮麗。熟絡熱切地說起了話,好似在讨她注目。
“聞說今日是昭陽君的生辰,我進宮前便囑托婢女千萬不要把我日前備的禮給忘了。”
“李娘子怎麽也三日不來學堂,諸位都甚想得慌。佟博士去翰林院了,換了一位鄧博士來上《春秋》,嚴得很了。”
“快到小測了,這幾日落下的功課可還需夫子講麽?我這有随堂做好的注解,昭陽君若需要的話,我便去謄寫一份。”
“還以為您今日不來了呢?”
“面色怏怏,還需養養?”
“喂,高小枝,你作詩吶?”
一陣哄笑。
李诏看了一眼不遠處被層層圍住的父親,又轉頭回顧這一些面熟的姑娘們,擺出一個自己最為擅長的溫和淺笑:“近日身體不适,叫各位費心了。”實則寡淡而疏離。
“昭陽君可令太醫瞧過了?是有什麽病症?”
“我父親倒認識一神醫,随時都能登府,您這病可不能耽誤了。”
句句入耳,李诏也都聽着,答道:“也無什麽要擔心的,已經差人看過了,明兒便可去學堂。”
“倒底是昭陽君勤勉,課業都不落下,我啊,一看書就犯困。”
被人捧到天上去的滋味也并不好受,李诏素來也不願同這些人為伍,而她實則也不必多操心該談些什麽話。只要她開口提到任何一個詞,都能被遠遠不斷地擴充。
聽其話畢,李诏才發覺斜前方站了一個一身淺淡素白之人,也不知他在這裏看了多久,又候了多久。
只是那人刻意回避李诏的目光,置若罔聞一般,只是上前了兩步,卻被這一群臣女們擋住了去路。
“讓開。”或許還因在喪期,元望琛沒有好脾氣,亦無好臉色。
李诏見此,存了一分心思,并沒有出聲,而衆女攀談聲音嘈雜如知了鳥鳴,不知是聽見了故作充耳不聞,還是被掩蓋了辨不了聲,根本無人理會他。
這世間最不缺乏的,是落井下石之輩。女眷們的蜂擁風向,亦是朝堂的攀附勢頭。
她不喜拉幫結派這一點,但因她父親這品階連升,與她有過沖突的幾人,早早自動被孤立了。李诏實則心中還是有幾分歉疚的。
那些撞紅纓槍口上的,其中一位,就是距眼前三尺距離的這個人。
“讓、開。”元望琛沉着臉,不悅之色溢于言表,放慢了速度,再說了一遍。
此時便有一位臣女出聲調笑:“我可聽不見。”
人群中發出幾句零星笑聲。
專攻他人弱點并以此當成笑柄,李诏覺得這半句就頗有些為過了。
要将人打擊羞辱到土裏,便要揪着他人的痛處。
元望琛動了動喉口,根本沒有想要隐忍的模樣。按他從前的做派來看,沖突是少不的。元望琛當作面前人不存在一般,一腳踩過了這位臣女,她裙裾上落下了一個灰黑腳印。
那人低頭見此,作勢就提高了嗓子要鬧:“哼,看看是誰來了?原來是元大公子啊,能得空赴宴,怎麽不去守靈堂?”
啧,惡言相向,李诏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元望琛一蹙眉,靴下一用力,方要擡腳踢人。李诏見勢不對,忙叫停了這場鬧劇,似是勸解:“夏娘子,快去撣一撣塵吧。”
夏茗回了神,吸了一口氣沒有做聲,讓開了幾寸的距離,站了起來,似剜了一眼元望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