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玉釵???“樓高望遠,檀姐姐身為……
“怎麽說?”李罄文沉吟片刻,問道。
“昨日與今時,脈象并不一致。”
“管醫丞醫術了得,不必故弄玄虛。”李诏聽不下去,話語之間也不太留情面,面上卻一副笑語盈盈的模樣。
“本以為昭陽君是晝夜憂思,心病所致沉郁,繼而氣血難平。而今日細診,恐不僅僅是心疾。在下可暫且開一方,治一治标,喝藥靜養。而日後還需時常觀察,再做定論。”管中弦似聽不出李诏的不悅,對于這病症是逐字回答,謹慎至極。
李罄文眼色默許,好似一早便有這個打算:“小女的病,還要經常勞煩管醫丞。”
待管中弦寫好了方子,李罄文便叫婧娴進屋聽醫丞醫囑。
聽來聽去,沒個定論,李诏有些厭了。
她自覺身子無恙,卻幾次三番暈眩,事到如今請了太醫署的醫丞來,還得不出一個病名來。
分明昨日這位管醫丞還驅她快回府,好似自己無大礙的模樣,今日卻登門說些模棱兩可的話,換了一種自圓其說的說法。
倘若真病了,她也要知道什麽是報應?起因緣由是什麽?
倘若沒病,那麽她又怎會顯出病狀?騙她生病又是何故?
第一次她是暈在馬車上,第二次是暈在自家府中,這兩次有什麽共通之處?
送走管中弦後,李诏回了屋,趁着婧娴熬湯藥,将自個屋子翻找了一遍。
昨日圓桌上晾着的白玉酥餅已經被收走;茶壺裏的龍井也換上了新泡的一壺;床頭邊上的五鬥櫃裏還塞着幾包麥芽糖與蜜餞,她打開其中一包桃幹,聞了聞又封上,想起昨日自己并未食用過這些,便作罷。
整個屋子都由丫鬟們收拾得幹幹淨淨,若要尋個蛛絲馬跡出來,不啻于難于上青天。
李诏有些心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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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打開了《禮記》來,翻上了幾頁,方要背誦,又看到這第四十六篇講着喪服,元望琛那惹人不快的模樣又入腦海。
李诏愁悶,沒一個省心省事兒的。
分明自己才是衆矢之的的受害者,卻硬被扣上了惡人的高帽子。
這頂莫須有的罪責髒帽,李诏可不認。
三日後。
水榭樓臺,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李诏李詢随着李罄文與李章氏坐上了入宮的馬車。
早些日子李章氏旋月便替李诏找人縫制了一身藕色新衣,趕在中秋這日換上。見了打扮齊整的兩個小孩,李章氏嘴角滿意得微微上揚。
而今日婧娴不在自個兒身邊,李诏倒是松了口氣。
父母同車,李诏拉着李詢坐到後一輛自己平時常用的車上,放下車簾,翻了小櫃與抽屜,終于找到一點盤中的殘渣,剩了好些日子了。
平日被李章氏約束得不可亂食甜食的李詢見到有吃的,饞得眯起了眼睛。
李诏見此,嗅了嗅還無酸腐味,猶疑地分了他半塊酥,交代道:“你待會入宮不要亂跑。”
李詢吃得嘴邊沾上了碎屑,笑眯眯地道:“可我想同太子哥哥玩。”
太子今年十三,李詢七歲。李诏心想故作老成的趙玠才不會樂意同一小娃兒打鬧。
“玩可以玩,你不要鬧。”
“阿姊把我當什麽了?我可不會胡鬧。”
“你若不胡鬧怎麽還要請先生來家裏授課?”李诏擦幹淨了李詢的嘴角。
“是娘不放心我,這原因在娘。”李詢哼了哼,向李诏伸手,企圖讨要另外半塊酥。
卻被告知:“不可以了。”
李诏曉得李章氏是個謹小慎微的性子,所以詢兒謝兒也事無巨細皆由自己親力親為。
反觀自己,李章氏在人前倒也從不懈怠吝啬對她的好。
她總之是知足的很,不曉得是不計較,還是根本不在意這些。
一會功夫,車輪就蹚進了宮牆之內。
“昭陽君,皇後有請。”李诏馬車還未停穩,她那位姨母身旁的宮人便候着她來了。
李诏只好別過李罄文與章旋月,跟着宮人姑姑便去了後殿。
因李诏是難産而出,母親在誕下她那一日就殁了,而她這位姨母與她母親是嫡親的姊妹,打小就對她極為關切。
父親操勞社稷,李诏平日與他甚少相處;繼母妥帖客氣,李诏只覺得相敬如賓的生疏;祖母吃齋念佛,李诏看不透她心中牽挂。
習慣于府中寡淡的親情,李诏從來也不苛求過什麽。因而這身為一國之後的姨母對她的寵愛卻令李诏常常受寵若驚,坐立不安。
“诏诏,過來。”
聽話地走到她跟前去,李诏行了禮坐在墊上。
“坐近一些。”
李诏只好拿起了墊子,往她身邊挪了挪。
她也想過或許是姨母有着一副皇後的做派,導致自己同之不大親切。
這都是找了外因的借口。
“今兒個中秋了,日子是過的真快。”楊熙玉話中嘆惋,往向窗外,沒有讓李诏看清她的神色。李诏曉得這是在傷懷,每年一度的低壓情緒總是難以消弭,誰叫她的生辰亦是母親的忌日。
李诏默不作聲,等着皇後講後半句,過了半晌,終見她回過頭來,微笑:“诏诏你也有十五了,及笄了。”
“巧得是我生辰也是十五。”李诏露出一個标準的微笑來,表情像極了她姨母身後那副仕女圖。
楊熙玉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個紫檀木盒來,遞給李诏道:“打開看看。”
李诏心如明鏡,猜準了這木盒裏頭是什麽東西。雙手接過,小心地打開,裏頭是一支混體通透的玉釵,沒有多餘的紋飾。
往常要是他人送禮,李诏定會客氣地回絕,即便心中癢癢,也得做足模樣,就怕收下了禮,他人就借此機會開一些希望她父親幫襯的口。
是而李诏啊,這看似錦衣玉食,是個養尊處優的貴娘子,實則這口袋裏拿得出手的物什可能還沒城內一個商戶的女兒多。人說李罄文手段高明,搜刮民脂民膏,可李诏知道那都是誤會與污名,她比其餘人都看得清楚,李罄文本就沒幾個銅錢,否則怎麽會不用在她身上?
然而李诏最不怕的,便是來自姨母的賞賜。
她并沒有将之拿出來觀賞,也沒有過多地贊嘆,只是恭敬地答了謝,再說上幾句讨姨母開心的話。
“還是姨母同我親,”李诏也不好說得太過,怕是她聽出自家父親的疏忽而遷怒李府上下的衆人,笑嘻嘻地道:“念得我生辰,還用心備了禮,玉釵翠得好看,檀姐姐指不定也要眼紅了。”
姨母未說叫她收好還是戴上,李诏也不敢擅自作主。還是覺得中秋宴席上要收斂一些,便放在了随身的錦袋中。
趙檀早早地在樓臺上等着李诏,見她此時已與皇後請過安,這才上了臺階,下巴一擡:“怎麽才過來。”
“姨母與我說了會話,等她說完,我立刻就過來了。”李诏有些吃力地登了上來。
趙檀以鳳目打量了一番這位妹妹,見她頭頂上都是些尋常簪花:“母後送你的那根釵子呢?怎麽不戴上?”
李诏邊想邊慢吞吞地從袋中取出,交到了趙檀手上:“檀姐姐替我插上吧,随身沒攜鏡子,怕自己戴歪了。”
趙檀手腳極快,三兩下便尋好了位置,替她戴上了玉釵:“今日雖是中秋,也是你的日子,太過素淨會叫人笑話了去。我看沈绮平日就穿紅戴綠,滿頭的金銀。”
“生辰年年都過,沒幾人會記得,又有什麽關系。”
“哪裏沒關系,去年我及笄,百官相賀,場面大的很。送的簪釵都挑花眼,每日換一支,一年了還沒換完。”
“檀姐姐是長公主,自然不一樣。”
“你劃什麽界線,沒勁。”趙檀拉着李诏的袖子,帶她憑欄俯瞰,京師萬象盡收眼底。
李诏眨了眨眼睛,看向白玉闌幹上的劃痕,還記得上一次她在這兒的時候,命人把逾矩的宮女從欄杆上扔出去,雖然下面有灌木擋着,未出人命。
誰人不是心有餘悸呢?
看向趙檀側臉的細眉,李诏低頭望着天際的那條線,笑着說:“樓高望遠,檀姐姐身為人中龍鳳,自然能看得更遠一些。”
“當我聽不出你這是奉承麽?宮廷雖大,于我而言也不過是咫尺之間,終有一日,我也要搬出這宮殿的。”趙檀轉頭,對李诏也笑了笑,“肆意便好了,我讨厭你的穩妥。”
“性子早就長好了,檀姐姐你叫我怎麽改才能讓你歡心呢?”李诏故作苦惱,惹人發笑。
趙檀笑着擺手:“別說俏皮話了。”從欄杆上退了一步,下了玉階,“你方才來晚,母後沒與你多說什麽麽?她不愉快好些日子了。”
李诏搖頭:“自然不會與我道,只是……我之前聽聞有傳言稱是有宮妃死了,但實則是元太尉家那位容國夫人殁在了宮裏,姨母悶悶不樂,是因為這件事麽?”
“死則死矣,弄得上下不安生。”趙檀厭惡道,“宮人相争,如魚奪食,哪知道這魚一個個都是尖牙利爪的。不夠溫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