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假期結束,學校終於正式開課,宏觀經濟學每周兩節課,是幾個班一起上的大課。
郁帛是個好學生,其他課都盡量往前排坐,這堂課卻找了個最不起眼的角落縮起來,還把書立著遮住半張臉。
上課鈴聲響起,辛歆一秒不早一秒不晚的推門進來,立刻引起了一陣小騷動。
他穿了件領子很別致的短袖白襯衫,外面套了件料子很好的馬甲,顯得腰身纖細雙腿修長,拿著教鞭站在講臺上,氣質非常的清新儒雅。
可是郁帛看著他的臉,聽著他講課的聲音,腦海中就總是浮現出一些不雅的畫面,耳畔還有一道低沈的男聲不斷叫著「小騷貨」……将頭埋進課本裏,郁帛悲哀的發現自己根本聽不進去,這門課程搞不好要挂了。
總算熬到了下課,郁帛收拾好書本,背起單肩包往外跑,在門口被何子威叫住。
「芋頭,下午沒課,咱們去打電動啊?」
「我有事要出去,熄燈之前回來──」郁帛一邊回頭說話一邊向外跑,結果一頭撞上了同宿舍的莫小傑,害對方的書本撒了一地。
「啊──對不起。」
郁帛趕緊蹲下來撿書,莫小傑站著沒動,接過書後拍了拍灰,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的走了。
何子威單手搭上郁帛的肩膀,撇著嘴道:「那小子,總是臭著臉,真不知道他拽個什麽勁,哼!狗眼看人低──他看不起咱們,咱們也不理他,總有一天把他趕出去!」
『狗眼看人低這種loser的自我安慰,還真是一點威懾力都沒有。』
郁帛腦海裏突然浮現出左仕商曾經說過的話,當時只覺得他在強詞奪理,可是換個情形,又又覺得這話說的真是一點錯也沒有。
『小朋友,你什麽時候明白,我的話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也就證明,你的腦容量還是屬於智人的範圍!』
左仕商的另一句話,像一道雷一樣劈了下來,郁帛趕緊甩甩頭,把他的聲音趕出腦海。
「我本來就是智人,才不要你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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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科大校門口有一排小飯店,郁帛拿著幾張招工傳單,一家一家的問過去,對比工作環境和時薪,打算選一家條件最優的打工。
離開老家時老媽給了些錢,開學的前一晚老爸也給了半年的生活費,學費更是早就繳了,完全不用他操心。可是村子裏跟他同年齡的男孩,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去了,不僅不花家裏一分錢,每個月還給家裏寄生活費。盡管他還在念書,一切要以學業為重,但也不能做伸手的大少爺,下學期最起碼生活費要自給自足。
這麽想著,走進最後一家,也是門面最大看起來最有檔次,宣傳單上薪水最高的一家。
正是飯時,大廳裏都是用餐的學生和教師,在嘈雜的環境裏,領班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似乎很滿意,這時挂在腰上的通訊器響了起來,裏面傳來沙沙的噪音和不甚清晰的男聲:「讓那個小孩到總經理辦公室來,我親自面試。」
「聽見了吧?去四樓,我們老板要親自面試你。」
「為什麽?」
領班也有些疑惑:「誰知道呢?樓下有監控,可能是老板看你長得精神,想給你安排個好一點的崗位吧,文職總比端盤子強,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現。」
「好的,謝謝。」
辦公區的環境很雅致,地上鋪著深色的地毯,走起路來一點聲音也沒有。
郁帛來到總經理辦公室門前,門敞開著,辦公桌後站著個穿西裝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正往窗外看。光從背影就能看出,這個男人的身材很好,個子高肩膀寬腿也長,與他想象中的挺著大肚子,梳著油頭的飯店老板不太一樣。
郁帛輕輕的敲了敲門:「您好,我是來應聘的。」
「進來,把門關上。」
郁帛關門走到辦公桌前,正要自我介紹,那男人緩緩的轉過身來。
看清對方的臉的一瞬間,郁帛像是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跳了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大叫:「怎麽是你?!」
「怎麽是你?!」
左仕商單手插著西褲口袋,擺出個潇灑的姿勢,似笑非笑:「你這孩子,怎麽對長輩這麽不友善?」
「呃……不是……左叔叔,我是太激動了。」郁帛深吸一口氣,在心裏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砸了他的車這件事,左仕商又不知道,絕對不能露出做賊心虛的表情。
左仕商走近一步,一臉關愛的笑容:「是太想叔叔了吧?真乖,走,叔叔請你吃飯。」
郁帛連連擺手:「不用破費了──」
「咱們不在這兒吃,我大學那幾年天天在這街上混,早吃膩了,叔叔開車帶你去外面吃──」左仕商說到一半,露出懊惱的表情:「啊,我怎麽忘了,我的車子還在修理廠沒開回來呢!」
聽到「修車廠」二字,郁帛立刻挺直脊背,緊張的吞了吞口水,眼神也開始游移。
「不知道是哪個小王八蛋,砸了叔叔的車──你說這科大的學生素質,怎麽江河日下,差到這種程度了呢?」
郁帛看起來有點呆,其實是個機靈的小孩,左仕商意有所指的話他怎麽可能聽不出來,只是能聽懂不代表能對付,更別提心中有鬼的情況下,唯一的反應就是腳底抹油。
「叔叔,您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郁帛很禮貌的鞠了個躬,轉身就跑,左仕商也不攔著,依然慢條斯理的說:「不過,你叔叔在科大混了這麽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弄來一份我取車前的停車場監控錄像也不是難事。」
握住門把的手臂頓住,郁帛僵硬的轉過頭,就見左仕商手裏拿著一張光盤,随意的晃了晃。
「這個應該能幫我找到那個欠揍小混蛋吧?!」
左仕商站了起來,緩步向郁帛走來,他的西裝上衣敞開著,衣擺随著他的步伐擺動,不過三米的距離,被他走得像T型臺一般……不過看在郁帛眼裏,則和拿著勾魂叉的牛頭馬面差不多。
終於走到郁帛面前,左仕商一手撐著門板,一手拿光盤托起小孩的下巴,輕佻的開口:「來,幫叔叔看看,這裏有沒有可疑的人──」
郁帛雙手握拳,渾身發抖……看起來像是恐懼,可是他自己知道,這種超過安全線的距離以及強烈的男性氣息,對正處於迷茫敏感期的他是個多大的刺激。
「呵呵……又不是讓你陪叔叔一起看黃片,你緊張什麽?」
一股氣流噴灑在郁帛的耳朵上,頃刻間,小孩就像個點著的炮仗一樣炸了起來,甩著雙臂,又喊又叫:「滾開滾開,離我遠一點!」
「果然還是沈不住氣……」左仕商後退一步,躲開那好似小動物被提著尾巴拎起來,胡亂揮舞四肢一樣沒破壞力的攻擊。
拉開了距離,郁帛稍微鎮定了些,雙手抱胸防備道:「你、你想怎麽樣?!」
左仕商兩根指頭夾著光盤,一臉促狹的笑:「你說,我把監控拿給你們系主任,你會有什麽下場呢?」
「你吹牛,你才不敢!你和大學講師在車裏亂搞,你就不怕嗎?!」
「亂搞?」左仕商誇張的大笑起來:「老子就是在車裏和大學講師亂搞,怎麽樣?我在我自己的車裏和我的朋友做愛,我又沒強奸他,我們也沒嗑藥,犯哪門子王法?我為什麽要怕?」
郁帛被他這毫無廉恥的嚣張态度駭到,完全說不出話來。
左仕商冷哼一聲:「看你這少見多怪的土包子相……怎麽,要不要抓我去浸豬籠?」
郁帛咬了咬嘴唇,完全無計可施。的确,他不可能去告發,且不說這樣缺德的事情他決計做不出來,就說他喪天良的去告了,受到傷害的也只會是公職在身的辛老師,根本威脅不了左仕商這種私營老板。
「你到底想怎麽樣?」
左仕商上前一步,從郁帛手裏抽出自家飯店的招工傳單:「以這個薪酬标準,一年的工錢差不多也夠賠我的車了……」
「好,我給你白幹一年!」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郁帛告訴自己,總是要為自己的沖動付出代價的。
左仕商挑眉:「從今天開始?」
「沒問題!」
郁帛答完,正準備下樓去跟領班報道,門卻被左仕商頂住,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掌心在他肩頭磨蹭。
「那還不脫衣服?」
郁帛不明所以的張大嘴巴:「啊?」
「不是要給我白幹一年嗎?!」
對上左仕商戲谑的目光,郁帛突然明白了他話中下流的含意,頓時漲紅了臉,氣得發抖:「你──你──」
左仕商調笑之心更盛,撫弄肩頭的手沿著脖子滑到了臉頰,在充滿了膠原蛋白的臉蛋上彈了彈:「我之前怎麽沒注意,你皮膚這麽好,真的和你爸爸一起做面膜了嗎?」
郁帛兩只手都攥起了拳頭,擋在左仕商和自己之間:「放開我──」
「嫩的……真想咬一口啊……」
早在初遇時,左仕商就對郁帛動了邪念,現在的小孩保有當初的水靈,又洗去了土氣,實在是誘人不已。
但他是郁迦葉的兒子,於是從路邊随便采的野花,變成了鄰居家的可愛吉娃娃,雖然不能抱回家去,但既然撞到他懷裏了,摸一摸逗一逗,總是無傷大雅的吧?
左仕商偏頭湊過去,想要偷個香,就在嘴唇接觸到細膩皮膚的一刻,被逼急了的郁帛爆發了小宇宙,一拳揮出去的同時,膝蓋也向上一頂。
「你這個臭流氓!」
「啊──」
左仕商發出一聲慘叫,貼著郁帛的身體,滑倒在地上。
完了──又惹禍了!
出腿的瞬間郁帛就後悔了,只是力道發出去了就收不回來,轉身想跑,腳踝卻被抓住,失去平衡以狗吃屎的姿勢摔倒在地上。
「不許走!快送我──去醫院!」
郁帛雙手撐地往外爬:「我、我去叫你的員工上來──」
「不行!」左仕商捂著褲裆,臉色青白,嘴唇發紫,滿腦門的汗,一副瀕死邊緣的樣子,可是目光卻兇悍得像是刀子,狠狠的紮在郁帛身上。
「媽的……老子和小男生獨處一室……結果眼睛淤青下體受傷……被員工看到我以後還怎麽混!」
「你這個時候還要什麽面子……」
「老子活了三十年,什麽都丢了,就是不能丢面子!」
遇上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郁帛也只能硬著頭皮扶他下樓,員工們都關心的圍了上來,左仕商顫抖著說自己闌尾炎犯了,拒絕了領班送他去醫院,指揮郁帛扶他上了門口停著的一臺銀色奧迪。
郁帛坐在駕駛座上,一踩油門,車子沖了出去,差點撞到路障,還完全不減速的轉彎,并道,沖進了車流中。
左仕商看的心驚肉跳,趕緊系上安全帶,驚疑的問:「你……你他媽的會開車吧?!」
「會,我初中就會開了。」
左仕商稍微松了口氣,掏出手機給自己在附近醫院泌尿科工作的朋友打了個電話,話說了一半,又一個急轉彎,車子與相悖而行的大卡車驚險的擦身而過。
左仕商吓得大吼:「你不是說你會開車嗎?!」
郁帛緊張過度,已經變成了面癱臉:「我沒開過轎車,只開過拖拉機和收耕機!」
「我操!」左仕商捂著胸口,對著電話絕望的呼喊:「小逸,我看你還是幫我知會急診室和外科一聲吧──如果我有個三長兩短,記得幫我聯系保險公司,受益人是我媽!」
幸好不是交通高峰期,路上的車子不算多,醫院離得也不遠,總算有驚無險的抵達,「!當」一聲,車子停在了大門口。
「什麽聲音?」
「我撞到了個牌子。」
郁帛動手解自己和左仕商的安全帶。
「什麽牌子?」
「……禁止停車。」
左仕商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氣得揪住郁帛的耳朵大吼:「這是救護車專用通道,還不快把車子開走?!」
「啊──知道了知道了!」
郁帛勉勉強強的把車子停進停車位,扶著左仕商往醫院裏走。他本以為,會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有一大幫醫護人員沖上來将左仕商擡走,結果根本沒人來接,進了大廳也沒有人正眼瞧他們,唯一的優待是,不用排隊挂號,直接來到生殖泌尿科門診,左仕商一進去就倒在了診床上。
「小逸,快點給我看看,我怕是要廢了。」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正聽一個中年男子傾訴陽痿患者的悲哀心事,撇了不斷哀嚎的左仕商一眼,冷淡的開口:「那正好,反正你那根東西,除了為禍人間,也不能發揮他本來的作用。」
左仕商一邊蛋疼,一邊也不忘貧嘴:「怎麽能說沒用呢?你得對廣大『嗷嗷待哺』的饑渴小0們負責任啊!」
「我用不著的東西,等於沒用的東西。」終於送走了上一個病患,周乃逸來到診床前,戴上手套,面無表情道:「脫褲子。」
左仕商一動就疼得一身冷汗,根本擡不起腰,只能喊郁帛:「快來幫我脫一下。」
一進屋就縮在角落當隐形人的郁帛吓了一跳:「為什麽找我?」
左仕商眯起眼睛,咬牙切齒:「不是你弄的嗎?!」
郁帛指了指醫生:「找、找他啊!」
周乃逸一本正經的編瞎話:「醫生不能動手脫病患的褲子,否則會被吊銷行醫執照。」
偏偏郁帛不懂,對醫生這個職業又有本能的尊重,只得硬著頭皮上前,解開左仕商的褲帶,拉下褲鏈,拽下內褲的一刻,碩大的男性器官跳了出來。
這樣的直觀刺激,意志力薄弱的小孩根本承受不了,驚呼一聲「嗖」的一下竄到門口去了。
這樣誇張的反應,把左仕商都逗笑了:「我的老二雖然又粗又長,但還沒長到能戳到你鼻子的地步吧,你跳那麽高做什麽?」
郁帛咬了咬嘴唇,別開頭,不得不承認,左仕商的那玩意兒,的确是他見過最大的,形狀也很好,顏色也不難看……停停停,那種惡心家夥的惡心東西,他才不要去想呢!
腦袋抵在門板上,郁帛胡亂回答:「我……我怕沾上不幹淨的東西!」
「放心,你雖然漂亮,但還沒漂亮到,光看著你的臉我就能射出來的地步。」
周乃逸伸手撥弄了一下腫脹的器官,不悅的問:「你是來看病的,還是來調戲小0的?」
左仕商倒吸一口氣,連忙正色道:「看病,看病!」
周乃逸觀察了一會兒傷情,皺了皺眉,扭頭問郁帛:「是你坐的?」
郁帛的臉紅的要滴血:「我踢的!」
從他們進門時起就一直冷著一張臉的醫生突然笑起來:「踢得好!」
扭頭看向可憐的病患,周乃逸收起笑容,神情鄙夷:「左仕商,我一直以為你是難得的審美情趣成熟的基佬,怎麽你的口味怎麽也開始向低齡化發展了?」
左仕商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他是……郁迦葉的兒子。」
「郁迦葉居然是雙性戀?」
「咳咳──」左仕商趕緊咳嗽兩聲蓋過周乃逸的驚呼,揚聲對郁帛說:「你出去等我,別走遠,敢跑我就去科大逮你。」
郁帛求之不得,趕緊打開門溜了出去。
左仕商這才道:「郁迦葉上大學之前,就娶妻生子了。」
周乃逸怔了好幾秒,艱難的消化了這個消息,看向左仕商的目光變得疑惑:「這麽說,郁迦葉也不是純0,那你和他……」
左仕商氣急:「老子是純1!」
「很快就做不成了。」周乃逸脫下手套,走到門口打開門,叫郁帛進來給左仕商穿褲子,吩咐道:「帶他拍個片子。」
左仕商被那句「很快就做不成」吓得冷汗浸濕了褲裆,偏偏周乃逸就像故意為難他一樣,拿著X光片反複的看,一會兒嘆氣一會搖頭。
最後還是郁帛挺不住,帶著哭腔問:「醫生,左叔叔他……他沒事吧?」要是真的從此變成大太監了,他也肯定會被左仕商「連根拔起」的。
周乃逸這才開尊口:「沒事,右側睾丸有點積液,有空就拿熱毛巾敷敷,一個禮拜別有性行為就行了。」
左仕商松了一口氣,頓時覺得胯下也沒那麽疼了,於是又固态萌發:「一個禮拜我怎麽受得了……自己撸行不行?」
周乃逸微微一笑:「行啊,撸出血來可能快感更強烈呢!」
「小逸,你就那麽盼我廢了啊?算了,給我拿點藥擦擦吧!」
「用不著,不過你要是對肛腸科用藥有需求的話,我可以介紹你最好的醫生,費用全免哦!」
「噗!」
見左仕商沒讨到便宜,也放松下來的郁帛忍不住偷笑起來,結果換來了周乃逸冷淡的一瞥,眼神直白的傳達著「笑個屁」的質問和「你是哪顆蔥」的鄙夷。
郁帛趕緊噤聲低頭,周乃逸收回目光,下了逐客令:「沒事就快滾吧,我後面還好幾個病患呢!」
确認性能力沒有受到影響,左仕商直起了腰板,雖然步子邁大了扯著蛋還會隐隐作痛,但精神已經徹底的振作起來了,而跟在他身後的郁帛卻垂頭喪氣。
打開車門,左仕商不滿道:「我沒事你很不高興?」
「不是……周醫生好像很讨厭我。」
「一個萍水相逢的人,讨厭你還是喜歡你很重要嗎?」
「別人不重要,但醫生很重要──我很尊敬醫生的。」郁帛一臉嚴肅:「警察、醫生、教師,都是特別神聖的職業,我都特別崇拜,可是因為你,他們對我印象都不好。」
「行了,別往心裏去,小逸每天面對的就是男性生殖器,搞得看誰都長了一張龜頭臉,不是針對你。」 左仕商無聊的翻了個白眼,将郁帛推上車,「折騰一下午了,餓壞了吧?走,叔叔帶你去吃飯,火鍋怎麽樣?」
郁帛本來不想去,但是一聽到「火鍋」倆字,肚子就自發的咕咕叫起來。他中午就沒吃飯,正餓得眼冒金星,在這種情況下,美食的誘惑比什麽都讓他難以抵抗。
車子七拐八拐,來到一個非常不起眼的飯店,沒有大廳,都是一個個的包廂,不讓客人點菜,按人數上套餐,然而端上來的,卻是最正宗的燒炭火的海鮮酸菜銅火鍋。
郁帛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臉頰也被熱氣蒸得粉撲撲的。
左仕商将窗子打開,雖然空調的冷氣跑了出去,但室內的空氣流通好了很多。
「我本來打算,這輩子都不再到這家店來吃火鍋了,為了你才破例。」
郁帛聞著香味吞口水,不解的問:「為什麽不來了?明明看起來就這麽好吃。」
「因為上次我來的時候,上了新聞。」
「什麽新聞?」
「L市的最著名的民生節目──」左仕商拿起調味的小碟子,将紅色的腐乳倒進尚未開鍋的湯汁裏,一邊攪動一邊用廣播腔道:「新春佳節,左先生和朋友一起吃火鍋,用餐中途出現胸悶頭暈惡心等症狀,及時送醫後,确診為一氧化碳中毒,提醒廣大市民在享用美味佳肴的同時要注意人身安全。」
「噗……哈哈哈……」郁帛實在憋不住,拍著桌子大笑起來。
火鍋開了,左仕商夾了一片五花肉放在郁帛的碗裏。
「來,吃吧,這家店的味道很正宗的,保你滿意。」
郁帛一口全都塞進嘴巴裏,果然是熟悉的家鄉味道,頓時幸福的眯起了眼睛:「左叔叔,你是哪人啊?」
「本地人。」
「那你怎麽知道這麽地道的銅火鍋呢?」
「還不是你爸──呃──你把我踢傷了,我還帶你來吃火鍋,感動吧?」
話題轉得很硬,幸好郁帛這只小饞貓只顧著吃,沒有仔細聽他的話。
「話說回來,我這麽以德報怨,應該扭轉了我在你心中的形象了吧?
「你的形象?」郁帛正在進攻一只皮皮蝦,吐出蝦皮,皺了皺眉,一時無法理清左仕商在自己心中,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形象。
刻薄又愛教訓人,意志薄弱的人很容易被他洗腦。一副精英的樣子,實際接觸起來也算平易近人,只是他表達親近的方法似乎就是戲弄別人。還有就是沒節操,随便發情,跟辛老師在車子裏亂搞,又對自己動手動腳,跟周醫生似乎也有些不清不楚。
因為還要開車,左仕商只要了壺碧螺春,給郁帛要了杯鮮榨果汁。他端起茶杯,在郁帛的果汁杯上輕磕了一下,笑盈盈道:「總之,之前的不愉快算是掀過去了,讓我們像你的名字一樣,化幹戈,為玉帛吧!」
一口飲盡清茶,左仕商拿起筷子正要夾菜,想了想,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小逸,我能吃海鮮嗎?能吃醬油嗎?」
郁帛豎起耳朵,隐隐能聽到周乃逸冷淡的聲音:「你有點醫學常識好不好?只有在受了外傷的情況下,為了不影響傷口愈合,造成色素沈積,才禁吃海鮮和醬油。還是說,你其實不僅被踢了蛋,還被爆了菊?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建議你去肛腸科好好檢查一下,諱疾忌醫是不對的──」
「好了好了,你忙你忙,改天請你吃飯。」挂掉電話,左仕商曲起手指彈了郁帛的腦門一下,「看我幹什麽?快吃啊!」
「哦……」郁帛喝了口果汁,轉了轉眼珠,好奇的問:「左叔叔,你和周醫生是什麽關系?」
「炮友!」
「啪!」
見小孩吓得筷子都掉地上了,左仕商哈哈大笑,拿了雙新的給他,順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收回手時,那柔軟的打卷的發尾勾了他的指稍一下,讓他心底一蕩。
「開玩笑的啦,我怎麽會讓炮友看到我寶貝受傷的狼狽樣子。周乃逸不是圈裏的,他是科大隔壁的L醫學院辯論社的,念大學的時候我們還是對手呢,也算不打不相識。」
「辯論社……你也是辯論社的?傳說中的……科大三劍客?」
左仕商一愣,嘴角抽動了一下:「你爸說的?」
郁帛搖頭:「不是,是趙叔叔……趙子恒,你認識嗎?」
「認識,認識的不能再認識了。」左仕商的眼神籠罩上一層陰霾,點了一根煙,吸了兩口,沈聲問:「他不是出國了嗎?」
「已經回來了,還要在L市工作呢。」
左仕商突然沈默下來,直到煙灰掉下來燙到手背才驚醒,低聲笑起來:「呵呵……你爸很高興吧?是不是巴巴的貼上去,幫他辦手續找房子鞍前馬後,忙得不亦樂乎?」
「……」沒錯,昨天他給老爸打電話,就聽見老爸說在房産中介看房子。
「真是……賤!」
「不許你說我爸!」郁帛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左仕商擡頭看著他,眼神有些迷離:「你和你爸……長的不像。」
「我像我媽。」
「你媽媽,一定很漂亮……」
「……」
郁帛在心裏做了一下加減法,诋毀老爸扣一分,稱贊老媽加一分,於是……體諒他還算個病人,又帶自己來吃好吃的,就暫時不和他計較了吧。
「那當然,我媽是我們村第一大美人,給你看照片!」為了緩和氣氛,郁帛翻出手機裏李麗梅的自拍,湊到左仕商面前給他看。
郁迦葉和郁帛都是瘦高個,身材還算相似,但眉眼氣質則大相徑庭。郁迦葉細眉細眼神态平和,郁帛則有雙小鹿一樣黑黝黝的圓眼睛,眼波流轉間無比靈動,五官唯一相像的,就是那張嘴了。
嘴唇肉肉的,嘴角向上翹,自然閉合時會留下一絲縫隙,隐隐露出兩顆小門牙,說話時會不自覺的嘟嘟嘴,特別的可愛,也特別的誘人。
郁帛的嘴巴上沾了點辣油,紅豔豔亮晶晶的,都說紅色是最刺激人食欲的一種顏色,左仕商此刻深有感觸,他只覺得口幹舌燥,腹中饑渴,腦子一熱,就親了上去。
也許一開始,只是個玩笑般的啄吻,但被吻的人愣愣的沒有拒絕,於是淺嘗即止的碰觸演變成了火熱的深吻。
含住那念念不忘很多年的嘴唇,滋味似乎比記憶中更加美妙,舌頭敲開牙關,探入口腔之中,汲取少年口中甜蜜的津液,忽深忽淺,輾轉纏綿。
左仕商是個接吻的老手,戰績輝煌,曾經只靠親吻就讓對方高潮。接吻對他而言,早已不具有任何特殊的含義,可是在這一刻,在這個秋季傍晚的火鍋店裏,左仕商卻突然找到了一點,初吻的青澀味道。
他的初吻……依稀記得是一個冬日午後,圖書館裏的氣溫很低,但陽光很強烈,四片唇粘在一起的時候,太陽正從窗簾的縫隙照射進來,讓人目眩神迷。
那時他的年紀和郁帛差不多,也是大一,也是未成年──未成年?!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親的對象還是個小孩子,左仕商趕緊撤回身體,親吻在最纏綿的時候戛然而止。
「嗯啊……」
可憐郁帛第一次接吻,就是這樣熱烈的舌吻,完全沒有經驗的小孩毫無招架之力,氣息紊亂,臉色酡紅,眼睛裏朦胧一片。
左仕商後悔的同時又有點心癢癢,深吸好幾口氣才冷靜下來,若無其事的給郁帛夾菜。
「別傻站著,快坐下吃東西,再不吃都煮爛了。」
郁帛低頭看了看盤子裏的蝦子,擡頭看了看左仕商的臉,突然傻不愣的問了句:「你喜歡我?」
「你喜歡我?」
「啊?」左仕商怔了一下,終於意識到自己的玩笑實在是開過了,趕忙澄清:「小朋友,你怎麽會産生這麽荒誕的想法?」
郁帛的臉簡直比煮熟的蝦子還要紅:「不是喜歡,為什麽三番兩次的對我……」
左仕商伸手,在郁帛的臉蛋上捏了捏,露出标準的壞男人笑容:「你害我丢了錢包,又砸了我的車,只是親一口沾點便宜,不算過分吧?」
郁帛的臉色立刻變得鐵青,揮開左仕商的手,後退了一步,肩膀微微顫抖,瞪大的眼睛裏有憤怒,但更多的是委屈:「我說過,我欠你的錢一定會還,你怎麽還能──還能這樣對我──」
「對你怎樣?」左仕商不耐煩起來:「還款方式要債主來定好吧?你想分期付款,那我還不能讨要點利息?」
「強詞奪理!」
左仕商冷冷一哼:「道理又不是你家養的狗,永遠跟著你走,你若真的理直氣壯,就反駁好了,你若覺得無言以對,那便是自己理虧!」
「你這是強盜邏輯,我──」
「呵呵……」左仕商站了起來,一手按著郁帛的肩膀,一手托起他的下巴,暧昧的挑了挑眉:「小寶貝,真正的強盜邏輯,是因為你太漂亮了,所以不管我對你做什麽,哪怕就是強奸了你,都是源於你的誘惑!」
「混蛋!」
郁帛抓起杯子,揚手潑了左仕商一臉果汁。
左仕商沈下臉來,手指用力捏了捏郁帛的下巴,「你是不是偶像劇看多了?還學會潑果汁了……真是沒家教。」
「沒家教也比沒節操強!左仕商,以後你再敢對我動手動腳,我絕對不會饒過你!」
甩開左仕商的手,郁帛丢下狠話,奪門而出,氣勢倒是很足,卻跑錯了方向,幾秒锺後又踢踏踢踏的從門口跑了過去。
左仕商爆笑起來,可笑過之後,心底難免惆悵。
抽出幾張濕巾,擦拭著衣服上粘膩的果肉,算上次磨破那套,已經是被郁帛毀掉的第二套西裝了。
這個臭小鬼,長相和脾氣雖然不像郁迦葉,但有一點和他老爸是一脈相承的。郁迦葉是個沒有理財觀念的敗家子,郁帛就是個財物破壞王,他們兩父子一起過,只能祈禱經濟形勢一直穩中有升,要是趕上金融危機,絕對會落魄到睡橋洞的地步。
正感嘆著,突然聽見汽車警報的聲音,趕緊出門一看,自己那臺銀色的奧迪車蓋上,印著兩個大大的腳印。
左仕商完全可以想象,郁帛是以怎樣的淩空躍起的姿勢來攻擊他的愛車的。
「這個小混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