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1)
吱——
車子在燈火輝煌的夜總會門口急剎,輪胎摩擦地面發出的聲音,在寂靜的淩晨格外的刺耳。
查清樂打開車門,推開泊車小弟,一路疾奔。
「清樂,你冷靜一點!」
鄭子瑜跟着下車,大聲提醒,可是查清樂連頭都不回一下,沖進夜總會大門,直接爬樓梯上了三樓。
鄭子瑜在後面辛苦的追趕,內心無比後悔,他真不該冒冒失失的把這件事告訴查清樂。
半個小時前,正在睡夢中的鄭子瑜接到了江雲韶的經紀人的電話,那家夥慌慌張張的說他們天河影視的幾個藝人在一起聚餐,結果遇到了馮大少,江雲韶被馮大少給強行扣下了,關在小包間裏一個多小時了,問鄭子瑜該怎麽辦,可不可以報查先生的名號來解圍。鄭子瑜也是睡迷糊了,沒想太多,叫醒查清樂說了這情況。
查清樂搶過電話大吼:「趕緊說江雲韶是我的人,敢碰他一根手指頭老子殺了他!」
結果電話那邊,傳來了馮吉得意的聲音:「不讓碰也碰了,查三你別太小氣嘛!你玩了我的人,我玩玩你的人,也算公平!」查清樂當時就瘋了,摔了電話就往外沖,鄭子瑜趕忙跟上。
這一路上查清樂緊踩油門,車子狂飙,轉彎也不減速,幸虧開得是豪華跑車,換成大衆車型,恐怕不是爆胎就是散架了。查清樂和鄭子瑜前後腳來到三樓,守在包房門口的經紀人立刻迎了上來,哭天抹淚的開口:「查先生,鄭先生,你們總算來了,小江他們——」經紀人的話還沒說完,查清樂已經沖了過去,擡腳狠踹包廂的實木大門,聲音震天響,引來了樓層經理,趕忙過來詢問。「這幾位先生,你們有什麽事——啊——」
「卡嚓」一聲,門鎖硬是被查清樂給踹壞了。
撞開門沖進包房,裏面燈光幽暗,音樂聲震耳欲聾,十多個男男女女赤裸着身體,在房間的各個角落糾纏在一起。直到門被撞壞,這些人才意識到有人進來了,沒有人驚慌失措,各個神情茫然,顯然是磕了藥。查清樂迅速的掃視一圈,沒有江雲韶。
「三少你來啦!!」
包房最裏面傳來馮吉懶洋洋的聲音,他赤裸着上身坐在沙發裏,懷裏摟着個雙手被反綁在背後的男人,面前的茶幾上還跪着兩個男孩,倆人屁股裏夾着一根按摩棒,像拔河一樣扭動着呻吟着。查清樂徑直沖了過去,馮吉還在喋喋不休:「來得正好,party還沒結束,不用跟我客氣,盡情享受——啊——」查清樂掐着馮吉的脖子将他提了起來,狠狠的一拳打中他的腹部,厲聲問:「我的人呢?!」
「查三你個小婊子敢打我——哇啊——」
馮吉正要罵,結果被查清樂一個膝襲頂到胃上,又被狠狠的扔在茶幾上,壓碎了好幾個杯子和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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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男孩這才反應過來,尖叫着逃開,馮吉趴在茶幾上,哇的一下吐了出來,屋子裏頓時充滿了難聞的氣味。查清樂面無表情的抓起馮吉半長不短的頭發,聲音越發淩厲:「我的人呢?!」
馮吉嘔了幾聲,突然笑了起來:「嘿嘿……三少的人……我得捧一捧……在拍小電影……」
「砰」的一聲,馮吉的腦袋撞向鋼化玻璃面的茶幾,查清樂操起一把金屬椅子,沖着馮吉的後腦就要砸下去,鄭子瑜趕緊沖過去,抱住他的腰往後拉。「清樂,清樂冷靜點!」
查清樂并沒有掙紮,被鄭子瑜拉開的同時,狠狠的一腳踹上馮吉的膝彎,将他掀了下去。
看着滿臉是血,躺在自己嘔吐物裏的馮大少,鄭子瑜一陣心驚肉跳。
馮吉就是個二世祖,沒什麽真本事,但馮家可不是好得罪的,查家雖然不懼怕,但為了一個小演員鬧得兩家繼承人在夜總會大打出手,結下仇怨,卻實在不值得!查清樂這個人,骨子裏雖驕傲,但一向冷靜,還是挺會審時度勢的,怎麽會因為一個戲子瘋狂成這樣?!
從查清樂沖進來到暴打馮吉,其實不過幾十秒鐘,誰也沒注意,包房裏面還有個小門,這時門打開,兩個保镖樣子的男人沖了出來,見馮吉被打成這樣,揮着拳頭要動手。鄭子瑜這時可不敢再攔查清樂了,掏出手機淮備叫人,順便看了一眼門外,那個沒用的經紀人竟然縮在一角不敢過來。失去了阻攔,查清樂更加瘋了,完全不懼眼前幾個高頭大馬的男人,揮舞着椅子就要上,直到小門裏傳來一聲呼喚:「三少,我在這兒!」查清樂手臂頓了一下,謹慎的後退,看向小門口,就見江雲韶扶着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到我身邊來!」
查清樂招了招手,江雲韶踉跄着小跑過來,順便把懷裏的男人塞給鄭子瑜。
鄭子瑜定睛一瞧,這個面色潮紅神情迷茫,明顯是被下了藥的男人竟然是紀岚。
兩個保镖對看一眼,沒着急動手,而是扶起馮吉,按着他的人中,等他順過這口氣。
夜總會的保安也都趕到了,十來個人圍在門口,馮吉雖然是熟客,但來人不知是什麽背景,從開的豪華跑車來看恐怕也不簡單,現在雙方都沒再動手,保安也不敢輕舉妄動。只有樓層經理進屋來打圓場:「哎呦,這是怎麽了?馮先生,這幾位先生,有話好好說嘛!」
查清樂單手摟住江雲韶,細細的看了看,他雖然衣衫有些亂,但臉上沒受什麽傷,脖子上也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痕跡。查清樂稍微冷靜了些,偏頭在江雲韶的太陽穴親一下,低聲道:「看我怎麽給你讨回公道!」
「三少,我沒吃虧,算了吧!」
這時馮吉醒了,重重的咳了幾聲,居然放肆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查三,在這兒表演情聖呢……哈哈……你玩了我的人……我是不是也要跟你讨公道啊?!」「你放屁!」查清樂大怒,又要沖上去,被江雲韶和鄭子瑜合力攔住。
「三少,別理這個瘋子!」
「清樂,好漢不吃眼前虧,以後再修理他!」
保安現在是沒動,但要是雙方真動起手,他們肯定先護着熟客馮吉,混戰中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受傷。
查清樂也明白這個道理,深吸幾口氣,摟着江雲韶往外走,兩個保镖沒有得到指示,不知該不該攔。
「查三……查三少……你的腰好細啊……不如你陪我玩玩啊……啊哈哈……」馮吉依然在笑,看查清樂的眼神,惡心得讓人想吐。
離開夜總會,查清樂把江雲韶推上車就要走,江雲韶趕忙說:「小紀,小紀被灌了藥,我們先送送他……」「子瑜會照顧他!」
查清樂說完,狠踩油門,車子很快的離開了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一路無話,回到碧水灣,一開門少爺就迎了上來,聞到江雲韶身上的煙酒味,連連打噴嚏,又聞到了查清樂身上的血腥味,不安的垂下尾巴。「少爺,乖,爸爸給你牛肉罐頭吃——啊——」
江雲韶正摸着狗頭安撫它,卻被查清樂提着褲腰帶,一路拖進浴室。
「趕緊洗個澡!」
「好!」
江雲韶柔順的脫下衣服,查清樂想看,卻又不太敢看,掙紮了半天,一拳打向牆壁。
「媽的,那個變态!」
「三少,小心指關節!」江雲韶趕忙撲過去,捧着他的手察看。
之前揍馮吉的時候,查清樂的手被碎玻璃劃了幾條血道,好在傷口不深,江雲韶低下頭,伸出舌尖小心翼翼的舔着。查清樂揚着下颚,還是不看江雲韶的身體,聲音悶悶的:「他……他把你怎麽了?你實話實說,這事不怪你,是我沒能保護你!」「沒怎麽,我沒吃虧,你還不信?」江雲韶輕聲笑起來,雙手捧着查清樂的臉,讓他低頭看自己的身體:「你瞧,我好好的,沒被人占便宜!」的确,江雲韶的身上幹幹淨淨的,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但……馮吉把他扣住,竟然真的什麽也沒做?那折騰這一番,又是為了什麽?
見查清樂還是有疑慮,江雲韶索性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屁股上,伏在他耳畔道:「不信你摸摸這裏……你摸摸就知道了嘛……」查清樂猶豫着,指尖探進臀縫,碰了碰穴口,果然是幹幹爽爽的,沒有被侵犯。
「吓死我了!」查清樂長出一口氣,展開雙臂将江雲韶緊緊抱住。
下巴墊在查清樂肩膀上,江雲韶閉上眼,軟軟的叫了聲:「三少……你對我真好……」
「別叫我三少……這個稱呼,被那個馮吉叫得我惡心!」
「那……查先生?」
查清樂抱着他的手臂警告似的收緊了一下。
「清樂?」
查清樂沒答話,江雲韶又換了個稱呼:「樂樂?」
「叫狗呢?!」查清樂一巴掌打在江雲韶的屁股上,思考了幾秒鐘,道:「叫我小樂吧,我的至親都這麽叫我!」江雲韶立刻揚起笑臉:「小樂!」
查清樂哼了一聲,打開淋浴噴頭,脫下自己的衣服。
「一起洗個澡吧!」
倆人難得單純的洗了個澡,披上浴袍坐在卧室床上,幫彼此吹幹了頭發,本來還想再聊幾句,但一個是又趕飛機又打架,一個剛回國時差還沒倒過來就受了驚吓,都困倦得不行,最後決定什麽也不想,先睡一覺再說!于是兩人光着身子,鑽進被窩裏,相擁而眠。
睡着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五點,這一覺睡到了上午十點多,查清樂賴在床上還不想起來,臉頰上突然一陣酥酥麻麻的。睜開眼睛一看,江雲韶蹲在床邊,手裏拿着跳蛋,開了低檔震動,貼在他臉上。
「嗯……幹什麽?」
「小樂,小懶豬,起床了!」
查清樂一時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在美國的家裏。可是他母親平時不怎麽說中文,肯定不會叫他小懶豬,那是誰曾經這樣叫他起床呢?!想不起來也懶得想,查清樂伸手将江雲韶抱上床,壓在身下好好的親了一會兒。
「拿着跳蛋幹什麽?勾引我?」
「這算什麽勾引啊……」江雲韶把玩着跳蛋,一臉天真道:「我本來的計劃,是昨天晚上就塞着它睡,今早你過來,親手把它拽出來的……」查清樂想像着他描述的場景,狠狠的咽了咽口水:「你現在實行計劃,也不晚啊!」
「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麽驚喜?」親了親查清樂的臉頰,江雲韶跳下床,一邊往外走一邊問:「你今天還走嗎?」「白天陪你,晚上得回家去。」
「這樣啊……」江雲韶眨了眨眼睛:「本來今晚還想給你個驚喜呢!」
「我趕回來!」聞言,查清樂徹底的興奮起來,可同時……還有點腎疼是怎麽回事?!
等他洗漱好跟到廚房,江雲韶正在揉面,看見他,拿下巴指了指餐桌:「熬了粥,還有小菜,你先吃一點,晚上我們吃餃子。」查清樂端起粥碗,喝了一大口,吧唧吧唧嘴道:「你煮粥的味道……我真的特別的喜歡啊!我來幫你包餃子,什麽餡啊?」「韭菜雞蛋餡。」
「韭菜?那個味道很大……」
江雲韶理所當然的回答:「可是韭菜壯陽啊!」
查清樂端着碗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然後默默的喝掉剩下的粥。
嗯……果然從現在開始就得補充體力啊!
吃完飯,查清樂幫江雲韶一起包餃子,韭菜雞蛋餡的确有,但還有茄子豬肉、洋蔥牛肉、水晶蝦仁等幾種餡。一邊包着,查清樂又想起了昨晚的事,雖說江雲韶沒有吃虧,但這事本身就很奇怪,忍不住問:「昨天,到底怎麽回事?」江雲韶沒有隐瞞,原原本本的說:「我和小紀、李哥、還有幾個女孩子,我們都不回老家,于是約在一起吃年夜飯,就在那家夜總會附近的餐廳,結果遇到了馮吉和葉容,他過來跟小紀搭讪,硬要小紀陪他喝酒,還對小紀動手動腳的,小紀生氣了,潑了他一臉酒!」聽江雲韶一口一個「小紀」叫得這麽親熱,查清樂頓時覺得「小樂」也不是什麽親密的稱呼了,要不然還是讓他叫「樂樂」?「馮吉當時臉色就很難看,但他沒說什麽就走了,結果散場了,我們在馬路邊上等車的時候,他那幾個保镖突然出現,把我們倆給抓進夜總會了!」「抓你們倆?到底是抓你,還是抓紀岚?!」
「其實……主要是抓小紀……」江雲韶有些心虛:「因為我攔着,所以被一起抓走了!」
「你還挺會逞英雄啊?!」查清樂氣得狠敲了下擀面杖!
盯着眼神閃爍的江雲韶,查清樂越想越不對勁。
江雲韶不愛錢,賣了車子給貧困小學捐鋼琴,也不愛名,費導的戲都不想接,那他主動求包養是為了什麽?!仔細一回憶,他們剛相識那會兒,在爺爺的壽宴,他盯上的目标是紀岚,在《後宮》的拍攝現場,他也是沖紀岚去的,在演播中心休息室,紀岚就在4號棚錄影……總之江雲韶主動勾引他的時候,都是他有可能打紀岚主意的時候。難道真是……這小子暗戀紀岚,為了維護紀岚的冰清玉潔,所以才犧牲肉體纏住他?!
查清樂簡直要被自己馳騁的想像力氣瘋了,伸出沾滿面粉的手捏住江雲韶的下巴,使勁搖了搖,厲聲質問:「你居然為了紀岚涉險?!你們到底什麽關系?!」江雲韶眨眨眼睛,一臉無辜:「不是我逞英雄,因為小紀被誤會成我才被抓走的,我怎麽能放着不管?!」「什麽意思?你倆長得又不像,怎麽會被誤認?!」
「馮吉以為小紀是你包養的情人,他還說『查三玩得,我就玩不得』?」
查清樂一怔,松開江雲韶的下巴,拍了拍他的臉:「怎麽會有這種誤會……不過,幸好誤會了……」
「是啊,他還給小紀下了藥,你說我怎麽能袖手旁觀?」
「唉……那紀岚被他給……」對上江雲韶眯起來的眼睛,查清樂趕忙笑了笑:「這是他的隐私,我不問了,都是和鄭子瑜混久了,也變得八卦起來了……不過要是真的吃了虧,你讓他跟鄭子瑜聯系一下,肯定會酌情給他補償的。」江雲韶偏着頭,臉頰在查清樂掌心蹭了蹭,又道:「嗯……馮吉還說,你玩了他的人,所以他要玩你的人報複……」「唉……」
江雲韶擡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查清樂,眼神清澈的像是在課堂上向老師提問的小學生:「小樂,你玩了誰?葉影帝嗎?」「沒……有……沒有……」查清樂的冷汗都要淌下來了。
江雲韶微笑着,挑了挑眉:「有,還是沒有?」
「叮咚——叮咚——」
「啊——門鈴響了!」
查清樂跳起來,一路小跑去開了門,果然是送鋼琴的工人到了。此時,他真是無比慶幸,自己跑去S市訂了這架救命的鋼琴啊!江雲韶洗了手,跟了出來,看到被幾個工人擡進客廳的胧然大物,徹底呆住了。
「這、這是——」
「新年禮物!」
保護墊被一一拆除,黑藍色的鋼琴端端正正的擺在了客廳的一角,查清樂裝模作樣的檢查了一番,把單據遞給江雲韶。「來,簽收。」
自從鋼琴進門,江雲韶整個人就處于呆若木雞的狀态,那種震驚和不敢置信絕對不是裝出來的。
查清樂對這種效果很滿意,送走了工人,輕輕松松的把單據往桌子上一拍,一副只是買了幾個雞蛋的表情,挽起袖子:「走,包餃子去!」而在與江雲韶擦肩的時候,才發現,這家夥不僅在發呆,還在發抖。
「喂……你沒事吧?!」
查清樂突然有些擔心,他聽了鄭子瑜的分析,以為江雲鋁是因為經濟壓力不得不放棄彈鋼琴,難道還有別的隐情?自己不會是弄巧成拙了吧?!「謝謝……」
江雲韶終于開口,卻是閉上了眼睛,睫毛顫了顫,鼻子皺了皺,嘴巴憋了憋……這表情,奸像收到的不是鋼琴,而是求婚戒指,激動喜悅又不知該如何表達。查清樂松了一口氣,攬住江雲韶的肩膀,大力揉了揉:「快去看看,喜不喜歡!」
江雲韶點點頭,走到鋼琴前,掀起鍵盤蓋,漂亮的手指在黑白鍵盤上懸空滑過。
「這是B211……」摸了摸光可鑒人的漆面,江雲韶扭過頭,之前那糾結的神色已經轉變為喜悅的笑容:「我以前,有一架S155……」「以前?」
「後來賣掉了。」
「為了給你媽媽治病?」查清樂說完,恨不得拿膠帶黏上自己的嘴,對上江雲韶直白的目光,有些心虛的解釋:「唉……我沒有想調查你,就是在網上看到你在柯帝士學過鋼琴,所以想多了解一點。」「調查也沒關系,我也沒什麽不能查的……」江雲韶還是笑咪眯的:「那麽……小樂,你還查到了什麽?」「查到了你給貧困地區小學捐鋼琴。」
「哦……」江雲韶應了一聲,垂下眼簾,平和的眼神裏,閃過一絲失望。
「彈首曲子吧!」查清樂将凳子擺正,按着江雲韶的肩膀坐下:「讓我也欣賞一下柯帝士全額獎學金錄取的音樂天才的私人演奏!」「我……可不是什麽天才……」
江雲韶擡起雙手,十指在鍵盤上空停留了一會兒,慢慢的落下,頃刻間,美妙的音符如水銀瀉地一般流淌出來。查清樂幼年在國內學過幾年鋼琴,剛到美國鬧自閉,待在家裏時,請的家庭教師中也有一位鋼琴老師,雖然後來半途而廢,演奏水淮很一般,但鑒賞能力還是有一些的。江雲韶現在彈的是蕭邦的《小狗圓舞曲》,曲子很短,曲調歡樂輕快,江雲韶的指尖技巧很高,不到一分鐘就彈完了。「『小狗』是我考級時彈的曲子……」江雲韶開口,放慢了節奏,又彈了一首《風居住的街道》,在舒緩的琴聲中,緩緩的訴說:「我六歲才開始學鋼琴,比起三、四歲的小琴童,真是可以說入門很晚了。我上小學那年,音樂老師說我的手型天生注定要彈鋼琴,我媽信了,于是從我學習鋼琴的第一天起,就不是為了興趣或者培養氣質,而是為了成名,為了光宗耀祖。」江雲韶的聲音低沉又輕柔,真的像是一陣風,卷着落葉,從街道的吹過。
「我對彈鋼琴,談不上有沒有興趣,只是比起做功課,我還是更願意彈琴……學鋼琴是很費錢的,我家裏條件很普通,媽媽是護士,爸爸做點小生意,我學鋼琴的第一年,爸爸就在高速上遇到了車禍……對方全責,死亡賠償、保險和好心人的捐助下,我家拿到六十萬塊錢,媽媽給我買了架施坦威S155,媽媽說那是爸爸用命換來的,讓我一定要争氣!」江雲韶說到父親的死,眉毛輕輕的皺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開來。
「我還算是争氣吧……在國內外青少年鋼琴比賽中,我得過不少的獎,十六歲那年還被柯帝士錄取了,當時市裏的電視臺還來采訪呢!我媽媽特別激動,她說她以我為榮,她說父親可以瞑目了……」江雲韶閉上了眼睛,盡管臉上的表情很平靜,但接下來發生的故事,他顯然并不想面對。
「我真的想讓她以我為榮……可是我到美國的第三年,她就被檢查出患有白血病。那時我正淮備參加一個國際鋼琴比賽,只要能進入前三,就可以簽約唱片公司,發行演奏專輯,她為了不影響我比賽,一直瞞着我,可是我最終只得了第四名。」「我讓她失望了……我除了彈鋼琴,什麽也不會,我甚至不能回國去照顧她……比起很多白血病患者,媽媽算是幸運的,她的骨髓配上型號了,只是做骨髓移植需要很大一筆費用,我得留在學校才行,柯帝士每年給我三萬美金的獎學金,這筆錢就是媽媽的救命錢……」手指還在鍵盤上輕彈,江雲韶的講述停頓了一會兒,再開口,聲音第一次顫抖:「手術之後,她恢複的很好,我還說,等她完全康複,接她來美國玩……可是半年後,病情複發,情況突然惡化,我那時忙着參加另一個國際比賽……為了獎金而參賽……我媽媽臨死之前居然告訴親戚,不要打擾我,等我比完賽再說……」查清樂走到江雲韶身後,雙手放在他肩膀上。
「我沒有放棄鋼琴,是鋼琴放棄了我……」江雲韶睜開眼,目光有些茫然:「媽媽死後,我彈的東西,爛到了極點,不是技巧的問題,而是情感……我的曲子裏,再也沒有了能感動人的那部分……這樣的狀态,別說去比賽,別說去交響樂團面試,我連畢業演奏都沒辦法完成,我的導師也建議我休息休息……」「于是,我就休息到了今天。」曲子終于彈完,江雲韶緩緩轉過頭,對一臉悲傷的查清樂露出了個微笑:「今天,是我離開柯帝士以後,第一次彈完一首完整的曲子……發揮的還不錯吧?」「雲韶……」
「那時,我看了一部電影裏,裏面說,讓你難過的事情,有一天,你一定會笑着說出來……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嗎?」查清樂展開懷抱,将江雲韶緊緊抱住。
這是一個簡單平凡的故事,也許在每一個幼年失去父母的孩子身上都發生着,可是不親身經歷,任誰也無法理解其中痛苦。外人會好心安慰:「想開點,生活還要繼續。」
生活當然要繼續……可是該如何繼續?
從小到底是為了什麽而彈琴,為了誰而演奏,當以你為榮的那個人,永遠的離去,再優美的樂章,連自己都感動不了,又怎麽去感動他人?就算有一天,真的成功了,獎杯、榮譽全都拿在手裏,可是九泉下的人,是否真的有知?
江雲韶靠在查清樂懷裏,眼睛雖然濕潤,卻沒有淚滴,他依然在笑,笑着開口:「小樂,謝謝你,我現在終于知道,我已經可以放下了。」查清樂收緊手臂。
他送鋼琴,一方面是感慨江雲韶的天分難得,一方面卻是故意施加恩惠,和送車子送房子,沒有本質的不同,甚至還為自己抓到了江雲韶的「軟肋」而沾沾自喜。結果這「軟肋」戳下去,效果真是驚人!
雖然江雲韶說已經放下了,但這樣一段辛酸往事曝光出來,還是讓查清樂有種自己在挖人傷疤的感覺。
度人推己,他也不免想起了自己缺失父愛的童年,心就像漏了一個洞一樣,一陣陣的抽痛。
他還有母親,有爺爺,而江雲韶……真是什麽親人都沒有了吧!
最終章
大年初一,查家進行了一些拜祖先、迎財神之類的祭把活動,查清樂抽空和查客醒提了一下,自己和與馮吉鬧翻的事情,要查客醒最近小心馮家有什麽報複的舉動。雖然他知道,自己就算不提,查家也肯定收到消息了。
查客醒果然沒露出任何詫異的表情,他只比查清樂大四歲,卻頗為老成的拍了拍表弟的肩膀:「年輕人,別太沖動啊!」查清樂配合着露出虛心賜教的表情:「二哥說的是,以後,還是仰仗二哥多多關照才行啊!」
查客醒哈哈大笑了幾聲,又問:「今天子瑜怎麽沒來?」
「對啊……姑奶奶一家還在,他倒先開溜了。」
倆人閑聊了一會兒,就被查客承叫去吃飯了。餐桌上,查玉州的興致很高,還暍了幾杯黃酒,親自到院子裏放了煙花。查清樂送查玉州回卧房,暍了酒的老人握着他的手感慨了一會兒,說到「你爸爸要是還任……」還紅了眼眶。「爸爸不在了,我替爸爸孝敬爺爺啊!」
查玉州摸了摸愛孫的頭,手有些顫抖,又說了些家常話,不大工夫就睡着了。
幫爺爺蓋好被子,查清樂蹑手蹑腳的出門,一路小跑沖進車庫。
打開手機,是一條一個小時前收到的,江雲韶傳來的簡訊:臨江路七十八號時光酒吧,有驚喜哦!
同時傳過來的還有一張他趴在吧臺上,發絲淩亂眼神迷惘的自拍照。
又來這一套,真是……真是無比的欠操啊!
趕到臨江路,找到那間外表看起來沒啥稀奇的酒吧,進門前,查清樂還想江雲韶會不會包場給他安排了個大party啊,滿懷希望的踏進去,卻失望的發現裏面和平常的酒吧一點區別也沒有,甚至連gay bar都不是。年初一的晚上,馬路上很冷清,酒吧裏倒是很熱鬧,吧臺圍滿了人,DJ正在放一首經典舞曲,舞池裏男男女女扭來扭去。查清樂給江雲韶打電話,結果無法接通,只能在酒吧裏搜尋,結果一路被搭讪,甚至被一個一身暴發戶氣質的胖子當成男妓問價,氣得他差點動手。靠,在這種平民酒吧,怎麽會有本少爺這種品質的男妓,瞎了你的拘眼啊!
查清樂期待的心情一點一點下降,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放了鴿子時,突然聽見舞池裏的争吵聲。
熟悉的聲音,中英文夾雜在一起,查清樂立刻意識到,争端的主角是誰。
他撥開人群沖了過去,果然看到江雲韶被幾個人圍住,抓着他胳膊的竟然還是個黑人,—個女孩子正指着他鼻子罵。「不就是個小明星嗎?有什麽了不起的——」
那個黑人倒不是很生氣,雖然也在說英文髒話,不過臉上挂着下流的笑容,還對江雲韶動手動腳。
「放開!你敢摸他我砍了你的手!」查清樂用英文大暍一聲,沖了過去,揮拳就想打,結果被江雲韶拉住。「算了,是我先撞到人的!」說着,江雲韶一改之前的态度,低姿态的對女孩子道歉,那些人又罵了幾句,黑人還有些戀戀不舍,但終于沒有再找他們麻煩。争吵來得突然,結束得更突然,查清樂有些莫名,再加上滿懷期待的來,卻一點驚喜也沒收獲,口氣不由得有些兇惡:「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展示一下你的魅力跨越人種膚色的界限?還是你想暗示我你喜歡更粗暴的性——喂,你怎麽了?」查清樂正在質問,卻見江雲韶捂着肚子,表情扭曲。
「暍多了……好想吐……」
「你這家夥真是……我扶你去衛生間!」
酒吧的衛生間還算幹淨,噴了足量的空氣清新劑,但總不是個讓人舒服的地方,見江雲韶趴在盥洗臺上幹嘔,查清樂的臉色更差了:「自己把自己灌得這麽醉,是在想什麽?要是我不能及時趕過來,你是不是就要随便找個人勾搭——」「我不要別人,我只要小樂!我把自己灌醉,是因為我需要勇氣。」江雲韶洗了把臉,直起腰,從衣兜裏翻出一個扁盒子,遞給他:「小樂,生日快樂!」查清樂一怔,他連忙看了下腕表,正好十二點,他二十二歲的生日到了。
不過不是身份證上的日期,大年初二,是他的農歷生日,他在國外長大,老媽又是俄羅斯人,所以從不在意農歷生口,根本沒慶祝過,也只有爺爺會記得,每年都會給他個紅包。「這……就是你說的驚喜?」查清樂哭笑不得:「在酒吧的衛生間,送我一個……一瓶廉價的香水,真是驚喜萬分啊!」查清樂嘆了口氣,還是展開手臂将江雲韶摟進懷裏,他雖然搞不明白江雲韶這種安排的用意是什麽,但是費心計算出自己的農歷生日,這份心意還是讓他很感動。只不過,比這恥度高一萬倍的事情,江雲韶都做得臉不紅心不跳,在廁所送個生日禮物而已,哪到需要暍醉才有勇氣的地步啊?正納悶呢,江雲韶又道:「禮物你不喜歡嗎?噴一下吧!」
查清樂把小瓶的香水拿出來,往空氣中噴了一下……這是美國年輕人常用的牌子,價錢十分平易,是查清樂這種身份的人絕對不會選擇的。不過這味道……好像還不錯,就着江雲韶火熱的肉體一起吃,應該還蠻爽口的。
查清樂蠢蠢欲動,在江雲韶身上摸來摸去,不然……在酒吧的廁所做一次好像也不錯。
江雲韶靠在查清樂懷裏,輕聲問:「小樂,你印象最深的生日是哪一次?」
「這一次……」查清樂一邊說,一邊親着江雲韶的耳垂,手掌正想往他褲腰裏探,卻被江雲韶躲開。
江雲韶後退一步,特別嚴肅的問:「我說認真的!」
查清樂一愣,還是回答:「唔……十八歲的時候吧!」
「為什麽?」江雲韶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就像是漆黑的巷子裏突然亮起的一盞路燈。
「十八歲成人禮總是很印象深刻的嘛!」當然真正的理由不是這個,不過查清樂可不是那種情人一套話,就把情史交代得清清楚楚的笨蛋男友。「這樣嘛……」江雲韶的表情黯淡下去,妤半晌沒有說話。
查清樂終于察覺出了異常,呼吸間那廉價的香水味,仿佛喚起了他的一些記憶。
「雲韶……」
「那你還記不記得……」江雲韶擡起頭,像是下定決心般,伏在他耳畔,用低沉誘惑的嗓音道:「Fuck me!」查清樂那湛藍色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