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情蠱
楚連翹只覺得喉嚨癢得難受,咳了幾聲,才費力睜開眼。
謝博衍正在床沿處坐着,手裏端着溫水,見她醒了,将她扶起,給她喂着水,似乎是怕她多想,搶先一步道:“你這幾日忙前忙後,勞累過度了。”
楚連翹喝完水,點點頭:“這幾日我就休息。”
謝博衍笑了笑,揉了揉她的頭,低聲道:“你先休息。”
“好。”
楚連翹看着他端杯出門,自己則翻了個身,對着牆壁發呆。
溫容屋內。
溫容和謝博衍就這麽站着,兩個人皆是一臉疲色。
謝博衍看着窗外,腦中還回想着楚連翹蒼白躺在床上的模樣以及溫容的話。
一幕一幕,循環往複,如低語般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邊響起。
——“她…中了情蠱。”
溫容輕咳一聲,拉回他的思緒。
“休息幾日後下山去找師兄,師兄對蠱毒脈象了解的比我多。”
“好。”謝博衍低眉,“辛苦師父。”
溫容嘆了口氣,反而安慰起他來:“翹翹是個好運的孩子。”
謝博衍點點頭,道:“我相信她。”
……
楚連翹發現最近自己記性很差。
譬如自己剛與謝博衍說過自己想吃蘋果,等到了他拿削完了的蘋果進來,她又會問他是不是餓了。
再譬如說她做飯時會忘記已經加過鹽,導致最後的菜異常難吃。
起初她以為自己又懷孕了,可切了脈之後發現并沒有。種種種種,逐漸讓她擔憂起來自己的情況。
楚連翹輕輕咳了一聲,便見靠在軟榻上讀書的謝博衍直起身子,緊張道:“身子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擡起眸子看着他,聲音很輕:“謝博衍,我是不是生病了?”
謝博衍搖頭:“你瞎想什麽呢。”
“……可我最近都不記事了。”楚連翹低頭,手指交纏在一起,見謝博衍沒有回答,她閉了閉眼,下定決心道,“你和師父有事瞞着我。”
謝博衍從榻上起身,單膝跪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沒有的事,翹翹。你別多想,你只是……”
“…我只是剛從南湘回來?”楚連翹打斷他的話,眸光銳利,勾起唇角,看着謝博衍,“謝博衍,你說話前能不能先騙過自己?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傻子啊?”
謝博衍一愣,垂下眸,無比失落道:“我沒想瞞你。”
“那就告訴我。”楚連翹撫上他的臉,與他對視,放柔聲音,“博衍,我不喜歡你瞞我。”
謝博衍內心糾結一番,最後将事情原原本本、一一托出。
時間仿佛凝住了,謝博衍看見楚連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她惶然睜着雙眸,眸中似有霧氣,眨了下眼,淚珠便順着臉頰落下。
她本以為南湘一事到此結束的。
可是事實證明她錯了。
“我該怎麽辦?”謝博衍擡頭,眼中是從未有過的迷惘神色,“翹翹,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楚連翹将額頭抵在他額頭上,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說:“博衍,我會沒事的,我要跟你過一輩子的。”
“嗯,你會沒事的。”
謝博衍伸手扣住她的後頸,她順從地閉上眼,與他兩唇相貼。
楚連翹主動擁了上去,摟住他的肩。
……
馬車行了幾日,回了京城。
安頓完,謝博衍便步履匆匆地去尋了溫顏。訴說了一番,把過脈後,便見溫顏的臉沉了下來,低聲讓謝博衍同他出去。
“南湘皇室最擅蠱。”溫顏在書架上翻出書籍,“如今還未毒發,我無法确定究竟是什麽樣的情蠱。”
“只能等時間推移,第一次毒發。我知道這樣很殘忍…”溫顏頓了頓,“但是博衍,我別無選擇。”
“我知道。”謝博衍聲音沙啞,“辛苦師伯了。”
一時又是沉默,謝博衍準備離開,可溫顏這時候又開了口:“其實我和小容沒想過讓翹翹嫁給你。”
謝博衍腳步一頓,眼睫顫動。
“太平盛世,可遙國周圍幾國皆是虎視眈眈,你身為少将軍,避免不了戰争。”溫顏頓了頓,“…我知道,你是個戰事天才,又是鎮北将軍的嫡子,自小便是在磨煉下長大的,戰争對于你來說就是尋常事,但翹翹不一樣。”
“翹翹自小在雲谷長大,我和小容自是将她好好呵護,連葷腥污穢都不願讓她沾染,她單純善良,她會體諒你、尊重你、毫無怨言地等待你,可刀劍無眼,她或許等來前線捷報,也或許等來你的屍骨。”
溫顏将窗打開,窗外風雪簌簌,襯得他眼神明淨,面容如雪:“我和小容從前就有個習慣。在夜裏一遍複一遍地推演翹翹的未來。”
“在我和小容推演的那個未來裏,翹翹不會是遙國的長公主,不會出雲谷,不會與少将軍謝博衍有任何關系,她會在雲谷裏無憂無慮地長大,會嫁人,會生子,直到我和小容相繼離去,悲痛過後,她會安然度過晚年。”
“這樣的人生,勝在平靜無波,她或許會在晚年回顧起以往的一點一滴,發現沒有什麽刻骨銘心之事,但她不會面臨危險,也不會幾次在生死線徘徊。”
謝博衍呼吸一滞,艱難開了口:“……師父師伯一開始是如何打算?”
溫顏沉默,謝博衍便又重複一遍。
“讓翹翹另嫁他人。”溫顏移開目光,“我和小容早就選好了與翹翹共度一生之人。”
謝博衍的聲音終于顫抖:“選的人是暨軒?”
溫顏無心隐瞞:“是。”
謝博衍閉了閉眼:“師伯,你現在說這些是何用意?”
溫顏看他這樣,驀地笑了:“謝家小子,你別裝傻。”
謝博衍收緊了手,撇過頭,沉默。
……
深秋的午後,天還是很冷。
離謝博衍出府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楚連翹不免有些擔心,裹了披風,小心翼翼地往明卿館去。
雖然不知溫顏會和謝博衍談些什麽,但直覺告訴她,兩個人的談話或許并不愉快,不然怎麽會如此久了還沒結束。
楚連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腳步,卻還是沒忍住打了個噴嚏,胸口因為噴嚏的牽連而疼痛起來,她忍不住扶住了牆,低低咳嗽幾聲。
糟了……
胸腔的窒息感将她淹沒,她像一條脫水的魚,用力地抓住了前襟的衣服,努力地呼吸着。身體卻失了力,軟軟地靠着牆滑了下去。
她從唇間擠出幾個字,帶了些沙啞的顫音:“…博衍……”
話音剛落,她便覺得心口一陣絞痛,撕心裂肺的痛向她撲來,她駭然睜大雙眸,嘴角溢出鮮血。
下一刻,楚連翹被人抱起,直奔房間。
“師伯——!”謝博衍驚慌的聲音響起,“翹翹她……!”
溫顏匆匆趕來,從袖中取出藥瓶,讓楚連翹服下其中的藥丸,又擦去她唇邊的血跡,她咳了幾聲,呼吸逐漸平穩,乖巧地說出自己的症狀。
一時沉默,最後是溫顏先開了口:“博衍跟我出來。”
謝博衍應了一聲,給楚連翹蓋上被子,掖了掖被角,出了門。她側過身,呆呆地注視着房間裏的擺設,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溫顏心下有了個大概的方向,便也不廢話,直截了當:“翹翹中了情花蠱。”
“這蠱是花蠱的一種,情花為引,再以養蠱人的心血相融。而情花……只有南湘皇宮中才種。”溫顏嘆了口氣,“中蠱者不得思情.欲,每思一次,心痛更甚,記憶也就越混亂,對身體傷害也就愈大,以翹翹的身子……我也不知她還能撐幾次。”
“此外……”溫顏一頓,臉色有點難堪,“養蠱人必須是個用情至深之人,以命飼蠱,蠱方能成。情蠱只有養蠱人能解,一旦中蠱者與其他男子有行為發生,則會暴斃而亡。而解蠱後,養蠱人就不可以有第二個女人了,否則同樣會暴斃而亡。”
“博衍,奈哲爾這是對翹翹動心了。”
謝博衍嘴角往下壓了壓。
楚連翹是個多麽好的姑娘,他心中清楚,也并未對奈哲爾的動心感到意外。
只是……這樣代價極高的蠱,破解方法會是什麽?
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溫顏開了口:“解蠱有兩個方法。”
“其一是養蠱人和中蠱者白頭偕老…因為中了情蠱,每月要與養蠱人圓房一次。其二是引用養蠱人的血,即可徹底解除情蠱之毒。”
謝博衍臉色微變:“哪裏的血都可以?”
溫顏點頭:“這沒有要求。”
他垂下眼尾:“…我去南湘。”
……
再一次醒來時已經到了傍晚。楚連翹睜眼時,有些不知所措。
望向梳妝臺,線香正燃着,是雲谷的安息香。
她望着那香,直到快燒盡時,謝博衍推門進來了。
“我還以為至少得等到燃盡時你才能醒。”他擦去楚連翹額頭上的汗,“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她搖搖頭,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有點低落地說道:“……我拖累你了。”
他劍眉一蹙:“說什麽胡話呢?”他握住她略顯蒼白的手,無比認真地看着她:“翹翹,你的出現是我三生有幸。在你之前,我從未想過我會愛上過一個人,也從未想過那個人也會愛上我。遇見你,已經用完了我所有氣運,在你昏迷時,我也曾懷疑過。幸好,你還是醒來了。所以,相信我,會好起來的。這次蠱毒,我們能解決的。”他又重複了一遍,“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
楚連翹有些羞澀地想抽出手,卻被他更緊的握住。
直到謝博衍有事處理,他才放開她的手。
臨走前,他吻了吻她的額頭。
“別多想。”
作者有話要說: 年末啦,提前祝大家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