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柚糖
南湘。
奈哲爾看着坐在床上的人,默了半晌,才道:“你不會真把自己當新娘子了吧?還要本王來替你揭蓋頭?”
他在行禮時便發現了身旁人的不對勁,奈何大婚途中,他又不可能抛下賓客,只好将計就計。
墜兒聞此,自己揭了蓋頭。
相比于奈哲爾的咄咄逼人,墜兒倒是要冷靜許多。
她先是起了身,給奈哲爾行了禮,見他沒反應,才道:“殿下莫要生氣。”
奈哲爾玩味地盯着她,神色并不意外。
是那日楚連翹吩咐幫他的丫鬟。
“你一個小小丫鬟,也妄想麻雀變鳳凰?”他俯下身,語氣嘲弄,“麻雀就是麻雀,永遠變不成鳳凰。”
墜兒的臉白了一瞬,咬了咬牙:“妾身也是幫過殿下的人,為什麽那個預言所說的就是楚連翹!”
“啪”的一聲,墜兒的臉被打偏了去。
“認清你自己的位置。”奈哲爾冷冷道,對後面正在擦着手的香蘭道,“出府。”
“殿下!”墜兒起身,上前拉住他的衣角,“你我好歹是有過一段交情的,我們也拜過堂,我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
“放肆!殿下怎是你這種人可以碰的!”香蘭喝道,将墜兒推倒在地,自己則跪了下來,細心給奈哲爾擦了擦衣角。
“妻子?”奈哲爾垂眸,似乎是覺得好笑,重複了一遍,仿佛在品味這詞的意思,“你倒是說說,你無權無勢,容貌不是絕色,才情不算上等,你哪點配得上本王?”
“妾身和楚連翹相比,不過是個身份問題。”墜兒擡頭,雙眸情緒翻湧,亮得驚人,“若妾身是長公主,一定能比她做得更好,而不是只拘泥于小宅小院。”
“香蘭,下去。”
“殿下!”
“下去。”奈哲爾看向她,“還要本王說第二遍嗎。”
香蘭咬唇,手指攥緊,指甲幾乎要嵌進手心中,最後還是默默退下了。
奈哲爾複而看向墜兒。
“我要你回楚連翹身邊。”
……
謝博衍拿出面紗給楚連翹戴上,後者睜着漂亮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此次你去南湘幾十日,我一律對外宣稱你去雲谷了。”謝博衍調整了一下面紗的位置,“在邊境處還好,可越往南,我們越要小心。”
楚連翹乖巧點頭:“好。”
謝博衍撫上她的脖頸,撩開發絲,扣住她的頭。
兩人呼吸交纏,他隔着面紗,沿着她的唇,一點一點往下探去,楚連翹呼吸都在顫,抓住他的手臂。
“博衍,這是在外面……別…”
她低聲讨饒,可他仿若未聞,一把抱起她,壓在床上。
謝博衍無聲看着她,她亦然。
“你不會強迫我的。”
僵持了一會,他嘆了口氣,從她身上起來。
楚連翹小心翼翼去拉他的手:“要不……我用手給你解決……?”
謝博衍仿若被燙了一下,眼神錯愕慌亂,面上浮起紅暈:“不、不用。”
楚連翹也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麽,張了張嘴,很快又閉上了。
兩人默了半晌,靜坐着。房門被敲響,然後是容錦的聲音:“謝哥,小嫂子,我們可以走了。”
“我們馬上來。”
待腳步聲遠去,楚連翹懷疑地看了看謝博衍,那處顯然沒有偃旗息鼓的架勢:“你确定我們現在……”視線被遮擋,然後是謝博衍的嘆氣聲:“再這麽被你看下去我們真的走不了了。”
她眨了眨眼,再次開口:“要不我用……”
“楚連翹!”
謝博衍就像炸了毛的雪球,突然站了起來,臉頰紅潤。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楚連翹擡手,心想自己這次是真的惹毛了謝博衍。
靜了一會,她試探着說:“那我先出去一會…?”
謝博衍點點頭。
楚連翹逃也似地下了樓。
容錦見她這樣,心中疑惑,嘴裏更是直接說了出來:“小嫂子你臉好紅。”
“啊、這……”楚連翹一愣,擡手扇了扇風,掩飾性地說道,“冬季幹燥,想來是上火了。”
容錦“噢”了聲,沒起疑。
可謝博衍下樓時也紅着張臉,他不由得出聲詢問:“謝哥,你也上火了?”
“什麽?”謝博衍一時沒反應過來,看着楚連翹求助的眼神才道,“啊、是啊,冬季幹燥。”
夫妻倆連理由都一模一樣。
容錦不再說話,三人用完餐以後便啓程前往雲谷。
一路上遮掩得好,也算順利,第五日黃昏時便到了雲谷。
溫容看着面前安然無恙的人兒,心下松了口氣,連道了兩聲:“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之前謝博衍便提前同溫容打好了招呼,溫容表現得雖然平靜,心下卻止不住地擔憂:楚連翹性子軟,若是那南湘太子以兩國交戰相逼,那怕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楚連翹癟癟嘴:“師父,我又不是小孩了,保護自己安危還是可以的。”
話音剛落,謝博衍便道:“那又是誰……”
楚連翹及時捂住了謝博衍的嘴,瞪了他一眼。
溫容看兩人打情罵俏,忍不住想笑,最後揮揮手讓他們下去。
出了門,楚連翹便開始埋汰謝博衍:“你又要在師父面前揭我底!”
他站定,看着她,眼神無辜:“難道我說的不對?我看你在南湘時真是毫無還手之力。”
楚連翹說不過他,氣得跺腳,憤憤“哼”了一聲,離開了。
雲谷謝博衍不熟,可她熟啊!
她還不信不能翻身了!
……
謝博衍看着兩份飯裏明顯不對等的菜量,挑了一下眉,伸筷去揀楚連翹碟中的肉,後者眼疾手快,打在他筷子上。
“你碟裏沒肉?非得吃我的?”
謝博衍道:“夫人碟中的肉香。”
“去去去。”楚連翹撥開他筷子,“吃你自己的。”
謝博衍心裏哪能不明白,這是楚連翹故意找他茬呢。他心中嘆氣:還能怎麽辦,自己的夫人,惹了以後哄便是了。
将飯吃完,把食盒放了回去,謝博衍便摟着楚連翹的腰,讨好道:“翹翹,我看今夜月明風清,不若我們花間小酌一杯?”
楚連翹別扭道:“這可是你提的要喝酒,可不是我提的。”
“嗯,是我提的。”
謝博衍嘴角微彎,垂下眼簾,溫柔地看着她,仿若風燈搖夢,柔風過柳,楚連翹一下子心軟,拉着他出門。
兩人來到了桃花林,楚連翹想到什麽,笑着向他介紹着這片林子:“這裏叫醉花林,是我覺得我們谷裏面最好看的地方啦!”
她拉着他向前走了幾步,數了數桃樹的數量,走到第三棵桃樹前,用腳踩了踩樹前的土地,又忽然一拍腦袋:“完了,走得急,光記得帶你來這裏,忘拿小鏟子了。”
“嗯?”
“這裏藏了我釀的桃花雪!本來還想現在拿出來喝的…那我現在去房裏拿之前的酒好了。”楚連翹朝他眨了眨眼,手指抵唇,笑着對他說,“對了,你可別告訴別人這裏的酒,我就釀了兩小壇…不是我抱怨,桃花雪的材料好難收集啊……咦,你在做什麽?”
此時謝博衍已經将酒取出。
“啊、我忘了,以你的內力取酒應該很方便…”
謝博衍笑着将一壇酒遞給楚連翹,月色襯得他的面容皎皎:“不知謝某可有這個榮幸,邀這位美麗的姑娘共飲?”
“榮幸之至。”
她接過他手中的酒,與他找了塊亂石坐下。
楚連翹打開蓋子,屬于桃花雪獨有的清冽而又香甜的味道便飄散開來。她又突然蓋上了蓋子,謝博衍不解地看着她。
“我先說好。”她無比認真地看着他,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我喝完會發酒瘋。第二,你不許在我喝醉的時候騙我上床。第三,你要是騙了我你就是狗。”
謝博衍點頭:“我知道了。”
狗就狗呗。
他想,打不了被她罵一頓、打一頓。
兩人不再說話,喝起了酒。
月光靜靜洩了下來,給樹木描邊,鍍上一層銀光,看上去幽雅,靜谧。
喝着喝着,楚連翹便開始有些醉了,好在她還是保持着最後一絲理智:“謝博衍,我們前面說好了的!”
謝博衍點頭:“我記得呢。”
……
第二日起床時楚連翹只覺得腰酸腿軟。
用腳想想都知道昨晚幹了些什麽。
她一時氣結,對着謝博衍狠狠一腳踹了過去。
他睡得沉,沒防備,竟是被她踹了下去。
謝博衍睜開眼,皺眉,聲音還帶着沙啞的倦音:“楚連翹,你幹嘛呢?”
楚連翹冷笑一聲:“晨練呢。”
見她這樣,謝博衍索性也不急着起身,反而盤腿坐好,學了聲狗叫。
“……你幹嘛呢。”
“學狗呢。”
楚連翹:……
她這才反應過來昨夜裏有些無厘頭的約法三章,氣笑了:“你真不要臉。”
謝博衍見她這樣,利落上了床,還道:“要臉娶不到媳婦。”
楚連翹一陣無語,卻也不打算随他一起睡個回籠,從床尾取了疊好的衣服,開始穿衣。
“你不睡了?”謝博衍撐起頭,“這種天睡回籠覺多舒服。”
她回頭,惡狠狠地說:“我要睡也是回自己房間睡!”
“怎麽,我房間還委屈你了?”
楚連翹咬牙,“是啊,委屈。委屈死了。”
她頭也不回地出門了。
謝博衍扯了扯被子,閉上眼。
過了半晌又傳來推門的聲音,還有楚連翹的叮囑聲:“粥在膳房溫着,醒了自己去端。”
他迷迷糊糊應了聲。
楚連翹用完了早膳,又回了房,見謝博衍還在睡着,不由得有些疑惑,心中卻擔憂着他莫非是病了。
她将手放在他額頭上,略熱。
傷風了。
謝博衍半睜開眼:“翹翹……?”
楚連翹給他掖了掖被角,又問:“腦袋是不是有點暈?”
“嗯…”
“身上汗多不多?我給你換套衣服。”
“好…”
楚連翹沒含糊,從櫃裏找了件衣服,擦了汗之後,給他換上。
謝博衍靠在她肩上,環住她的腰,呼吸聲有些重:“翹翹,我頭好疼……”
她撫着他的背,輕聲道:“我去給你端粥,再去拿藥,吃了就好了。”
他點點頭。
楚連翹将他放在床上,蓋上被子,端來了粥和藥,看他吃完,舒了口氣:“你要不要先睡會?”
“好。”
謝博衍并未反駁。
“睡一覺,病會好的。”
楚連翹在他額上落下一吻,端着碗離開。
回雲谷,喝酒不過是借口,更重要的是她得慢慢接手雲谷事宜了。楚連翹在溫容的指導下對其稍有些了解,但真正要上手做好還是有些難度。
“明年谷內試便提幾個弟子跟在你身邊吧。”溫容研着墨,玉白的手指緩緩推動墨錠,十分賞心悅目。
楚連翹看清他手中的墨錠,忍不住皺眉:“師父,你怎麽還在用這種墨!小商戶做出來的質量能好到哪去!”
溫容忍不住輕笑,停了動作,擡起手:“也就平日裏書寫用用。”
“之前我不是買了徽墨嘛……”
楚連翹在溫容的書架上翻翻找找,沒找到徽墨,反而找到一個精美的盒子,她打開,發現以前給他尋的徽墨都好好地放在裏面。
“師父你……”她看向溫容,“你不會是舍不得用吧……?”
溫容淺笑:“平日裏我用不到它們。”
楚連翹撇嘴,将盒子放了回去:“哪裏用不到了……”
溫容沒接話,洗淨手,從書架上拿出一本線裝本。
“這是為師統計的名單,你簡單看看,有個了解便好。”
“好。”
楚連翹接過,移步至榻上,靜心閱讀着。
寂靜的環境中只有書頁翻動的沙沙聲,樹影搖曳,灑在兩人身上。
線香燃到盡頭,只留下幾縷青煙,撚散在空中。
楚連翹恍然驚覺,收了書籍,對溫容道了聲,便先離開了。
謝博衍似乎是剛醒,手扯着被褥,目光有些呆滞。聽到推門的聲音,他轉過頭,低啞地喚了她一聲:“翹翹,我難受。”
楚連翹探了探溫度,心下有個了解,又把他臉上的發絲拂開,柔聲道:“頭還暈是不是?”
謝博衍點頭,乖順道:“還感覺好熱。”
她略一思考,揉了揉他的腦袋:“等我一下。”
楚連翹出門喚了個師弟幫助謝博衍洗浴,自己則重新将被褥整個換了一遍,又開窗通了個風,把被褥抱去洗。
将被褥晾起,她擦了擦手,燒了碗馄饨端回房間。
“我随便燒了些,可能不怎麽好吃……”
謝博衍失笑:“清淡的東西怎麽燒都燒不出花樣的。”
白白胖胖的馄饨沉在清湯裏,乖巧的呈現出元寶狀,透過薄薄的皮子還能看出肉餡的淡淡粉色。清湯上漂浮着金黃的蛋絲與薄紗般的紫菜,香味陣陣。
謝博衍安靜吃着馄饨,楚連翹則拿小刀剝着柚子。
她動作緩慢,一下一下地去着柚子皮,放在旁邊幹淨的紙盒中,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謝博衍聊天:“我給你做點柚子糖好不好?”
謝博衍應了聲“好”,又道:“你小心手。”
“我知道啦。”
楚連翹撥開白瓤,露出裏面晶瑩剔透的柚肉,放在櫃上的碗中,見他吃完了馄饨,便把碗遞給他,撐手看他吃着柚子,癡癡地笑了起來。
謝博衍看她一眼:“幹嘛?笑成這樣。”
楚連翹踢着腳尖,道:“我覺得現在這樣,你能多依靠我一點。”頓了頓,她垂下眼,又道,“因為你身邊并不需要柔弱的女子,我希望你能多依靠我一點。”
“翹翹。”謝博衍突然喚了聲,楚連翹擡頭看他,他的神色異常認真,“你不是柔弱的女子,但我……希望你是。”
“我希望你能天真爛漫一輩子。”
“我知道啦,但我偶爾也會希望你多依靠我一點……就像我依靠你一般。”
“嗯。我會的。”他頓了頓,“我也會試着……多依靠你一點。”
得了謝博衍的承諾,楚連翹很是高興,嘴角都翹了起來。
“那我先把碗放回去啦?”
“好。”
楚連翹端着碗回了膳房,見食材還充裕,跟蘇伶蘇伊打了聲招呼,便着手開始做紅豆糕。
她将紅豆用清水洗淨,又放入加了堿水的盆中浸泡。
一炷香時間後,她撈出紅豆,轉而放入鍋中煮,同時她用水将糖煮開,倒入米粉攪勻,還未等到攪勻,楚連翹的手突然頓了頓,突如其來的一陣心慌與頭暈。
她手撐在桌上,一只手則是趕緊扶着頭。
意識很清醒,但身體上的不适讓她不得已放下筷子。大約在凳上坐了幾分鐘,等到眩暈感逐漸消失,她才繼續着未完的動作,将部分糯米粉加入紅豆沙中,加入水煮成糊狀,最後加了些糖。将糯米粉放入容器,等待它結成糕狀後再加入紅豆沙,整齊鋪好,最後再加入米粉等蒸熟。
待做好後,楚連翹拿了幾塊紅豆糕分給蘇伶蘇伊,得了誇贊,她才将紅豆糕拿出,準備拿去給溫容。
可還未邁開幾步,她便感覺胸口刺痛,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地上墜去。
盤子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蘇伶蘇伊大驚:“翹翹…!”
作者有話要說: 之前說的現代篇番外,我在糾結是新開一本還是就加在這本裏面。
新開一本會看得很舒服,但是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要看(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