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幻境
楚連翹做了一個夢。
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美好到讓她甚至不願意醒來。
“……翹翹、翹翹?該醒了!”
楚連翹睫羽輕顫,慢慢睜開了眼,便見李钰正推着她。
“師姐……?”
她有些愣神,然後眨了眨眼,晶瑩的淚滴從眼角滑落。
李钰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可是想雲谷、想師父了?”
楚連翹搖頭,擦去淚滴:“我剛剛做了個夢罷了。”
李钰見她不願說原因,便道:“那你收拾一下,師姐一會帶你去京中逛逛。”
她點頭,看李钰出了門,然後打量起周圍的環境。
她方才是在梳妝臺前睡着了。
楚連翹對鏡理了理淩亂的發絲,又觀察起了鏡中的自己。
是她八歲的時候。
鏡中的女孩眼眶紅紅,眉眼間盡是青澀。
她皺了皺眉,随即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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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方才的一切不過是個夢。
真是有趣。
她竟然會夢到一個從未出現過在她生命中的男子,還與他在夢中成了親,生了孩子。
那男子叫什麽來着?
謝…博衍……是吧……?
光是念出這個名,她都會止不住地、一陣一陣心悸。
原來現在的她,也依舊為他心動。
……夢裏的謝博衍在此之後會做什麽選擇呢?
應該是續弦了吧。
楚連翹搖了搖頭,拍了拍臉。
再怎麽說,不過黃粱一夢罷了。
她收斂神思,出了門。
……
同夢境那樣,她與李钰買了豌豆黃。
正準備回到客棧,一道聲音突兀響起。
“……姑娘,請留步!”
楚連翹一愣,轉頭。
是一位青衣男子,很年輕,略有些眼熟。
她只掃了那男子一眼,便準備和李钰離開。
青離見她要離開,快速道:“你是不是夢到過一個男子。”
她一愣,李钰倒是先罵了起來:“你這人怎麽盡瞎說話呢,毀人清譽呢還!”
楚連翹拉了拉李钰的手,朝她搖頭:“師姐你先回去吧,我還有些事情。”
“欸,翹翹你……!”
李钰想要追上,可楚連翹已經拉着那男子跑入轉角了。
雅間內。
楚連翹給青離斟了杯茶,顫聲道:“公子的意思是之前的一切并不是夢嗎?”
青離喝了口茶,并未回答她:“這地方真亦假,假亦真。姑娘若是想抛開其他,在這裏重來一遍,也不是不可以。”
楚連翹并未猶豫:“請公子告訴我脫離幻境的方法。”
青離笑了笑,心下無奈。
“這就要看姑娘你的覺悟了。”他道,“在這裏,你與謝博衍不過還是陌路人。可他是這個幻境的關鍵節點,若想脫離幻境,就要取得他的真心與信任。”
“等到那刻,幻境自會破碎。”
“當然,這幻境本身就有時限,若三個月你做不到的話,便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楚連翹愣了愣,恭恭敬敬道:“多謝公子提點。”
付了錢,她準備離開,手裏卻被青離塞了一物。
她攤開手心。
……是謝博衍自己打的梅花紅繩。
鼻子一酸,她險些落淚。
他是不是……一直在等她?
将紅繩戴在手上,略有些寬大,她拉着繩子調整一下,朝青離道謝,離開了雅間。
坐在雅間內的青離搖了搖頭,嘆氣。
他這個外甥女,真真是一個癡情種。而謝博衍,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個癡人。
……
楚連翹躺在榻上,思考着接下來的日子。
她現在八歲,那麽謝博衍便是十歲。
這是他做暗棋的第三年。
楚連翹嘆了口氣。
這哪是談戀愛,她是在幻境裏給謝博衍做心理輔導了。
接下來怎麽辦?
謝博衍此時定不願與他人敞開心扉,而她只有三個月時間。
這怎麽辦?
她咬了咬唇,捂住臉。
更何況……
她對只有十歲的謝博衍根本下不了手——!
楚連翹很快發現她的想法是錯誤的。
看着再一次走進醉花院的謝博衍,她的臉氣得發白。
短短七日內,他已經去了三次花樓。
謝博衍……你很可以,你真的很可以。
楚連翹跟了謝博衍半個月,但是還未找到和他搭上話的機會。
雖然知道他現在是以暗棋的身份在籠絡人心,但她還是覺得有些酸澀。
她嘆了口氣,決定試着和謝博衍講上話。
不,為什麽要在花樓裏面講話。
楚連翹很快意識到這個問題,便等在一旁。
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他出來,她便有些心慌。
不是吧……他真的在花樓裏做那種尋歡作樂之事了?
不可能。
楚連翹很快否定了自己。
謝博衍與她成親那夜他分明就……算了不想了,有損他男性尊嚴。
她提步,深吸一口氣,準備進花樓。
楚連翹死也想不到她這輩子會第二次踏入這種煙花之地。
老鸨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揮了揮手中的帕子,攔住她:“這位姑娘呀,這裏面不是你這個年紀能進去的地方啦。”
那憑什麽謝博衍就能進去?!
她還未開口,熟悉的聲音便響起。
“她是同我一起來的。”
楚連翹一怔,擡頭看去。
謝博衍正站在樓梯上,他一身紫袍,略帶青澀的臉上是她熟悉的、曾對她含滿情意的一雙桃花眼。
她有些狼狽地低下了頭。
“原來是謝小公子的朋友,真是抱歉。”
老鸨讓出路來,楚連翹便跟在了謝博衍身後。
他怎麽會突然幫她?
楚連翹咬了咬唇,不管如何,他都幫了她,一會得道謝。
包間的門被關上,內裏點着清幽的熏香。
楚連翹悄悄打量了一下。
很好,沒有女人的痕跡。
她正要開口向他道謝,便覺得手腕一緊,接着整個人被他壓至牆上,頭重重磕了上去,楚連翹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無措地看向身前的人。
“雲谷現任掌門的親傳弟子,楚連翹。”他眼神幽沉,抓着她的手腕扣在牆上,楚連翹吃痛嘤咛一聲,他卻毫無反應,甚至從懷中拿出短匕,用柄抵着她的下巴,強行将她的頭擡起,語氣威脅,“你已經跟了我有半個月了。”
楚連翹愣愣地看着他,一雙水眸不自覺地睜大。
她甕甕地喊了聲他的名:“謝博衍。”
他抿起了唇,面色不善:“你想做些什麽?”
不是…這話不應該她來問嗎!這話說的跟她要來勾引他一樣……
不,好像本質上就是……
“…你、你先把匕首放下……我保證乖乖的……”楚連翹渾身都在顫抖,“好不好?”
謝博衍看了一會她,還是将短匕收起了。
楚連翹下意識松了口氣,對上謝博衍的雙眸後又僵了僵,她結巴道:“你們、你是不是……是不是在查我的身份……”她看了看他平靜的臉,繼續說了下去,“我是楚明卿和黃其琛的孩子……”
他又将短匕拿了出來。
楚連翹抖得更厲害了,幾乎是嗚咽道:“你不是答應收起來了嗎……!大騙子!狗男人!”
謝博衍一愣,随即好笑道:“楚姑娘,我好像并未得罪過你。是你先說了話……更何況,我拿匕首只是出來玩玩…有什麽問題嗎?”
“你沒得罪過我?”楚連翹流淚,将手奮力從他的桎梏中抽出,她的手腕被他掐紅,她看着腕間紅繩更是酸澀不已,她道,“其實我是你未來命定的娘子。”
謝博衍臉色一沉:“胡說八道。”
他盯着她,盯得她有點發怵,可她還是硬着頭皮道:“你忘記了我嗎?我可是日日都夢見了你。”
楚連翹将腕間紅繩放在他眼前:“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我真沒想到你是薄情之人,我、我真是錯付了真心……!”
不顧他震驚的神色,她推開他,趕緊離開了房間。
下樓梯時,她聽到房間裏有什麽被絆倒且破碎的聲音。
謝博衍坐在地上,一旁是被打碎的花瓶。
……不可能、這不可能。
他的确在聽到那番話後動搖了。
自從發現楚連翹跟着他以後,他便時常開始做一個夢。
夢裏是一個白衣女子,坐在雪地中,流着淚看向他,目光哀戚。
他回憶起那一聲能讓他揪心的顫抖聲音。
——“博衍……”
每每夢到這,他便會帶着一身冷汗驚醒。
夢裏的那個女子,同楚連翹一樣戴着那根梅花紅繩。
更何況……剛才她那麽一晃,他倒是看清了梅花的雕刻。
…那的确是‘他’,至少是謝博衍雕的。
只有他會在梅花花瓣中刻上一個幾乎找不到的‘謝’字。
為什麽……?
謝博衍沉默了。
可不管如何,她的确帶着目的接近他。
他得防着她。
楚連翹追謝博衍追得有點……不,很艱難。
先不說謝博衍來無影去無蹤的行程,就是見了他之後,他的态度也冷淡得不行,她也只好厚着臉皮時不時地沒話找話。
謝博衍似是默許了這種她跟着他的行為,有時候在旁邊的容錦還會調侃。
——“謝哥,小尾巴又來了。”
而每次楚連翹只好勉強對容錦笑笑,然後獨自找話說了起來。
一月半的時間就這麽過了。
時間過半,楚連翹明顯感覺身體越來越疲倦,甚至就連晨起都有些困難。
她的身體告訴她,她的時間不多了。
她和謝博衍依舊保持着不冷不淡的相處方式,但有時候他也會在她說話時輕應一聲。
這讓她欣喜若狂。
而她再也沒見過那個青衣男子。
……
謝博衍并不時刻在京城,楚連翹只能碰着運氣找他。
目光觸及紅繩,她嘆了口氣。
無法重新編織的回憶,也會一點點變長,最終徹底散開吧。
她垂下眸,斂了神思,出門。
今日運氣竟是不錯,在街上便見到了謝博衍。
他似乎是在等人,一襲藍衣站在店鋪門口,可臉上并未有不耐煩的神色。
她正欲上前,便聽到了一聲清脆的呼喊聲:“謝哥哥!”
楚連翹的腳步一頓,生生收了回來。
藍衣身影直直奔向謝博衍,謝博衍朝她揚起一個笑容,扶住了她。
是白若歌。
楚連翹轉身就走。
背過身,眼淚便有些止不住。
他不可能每次都選擇她的。
因為她,他哪一次不是委曲求全……?
楚連翹突然覺得失敗極了。
不過也好,有過與他結為同心的回憶。
她知足了。
是她執着到可笑,懷着目的刻意接近他。
她只是有些不甘心罷了——曾經那麽相愛的他們,如今卻素不相識地望着彼此。
或許她的方式一開始就錯了,不應該用這種莽撞的方式接近他。
不過是回到與他素不相識的時候罷了。
楚連翹嘆出一口氣。
……
謝博衍裝作不經意地回頭。
楚連翹沒有跟上來。
他的臉色驀地冷了下來,身旁的白若歌怯生生地喚了他一聲。
他臉上再次挂上笑:“走吧。”
白若歌察覺到身旁人心情不是很好,卻也不敢多說,畢竟是她借着白家的權勢才将謝博衍約出來的。
她拿起街邊的一支簪子,比劃了一下:“謝哥哥,這支怎麽樣?”
他冷淡點頭:“嗯。”
白若歌欣喜地讓人包起簪子。
謝博衍看着她這幅欣喜的模樣,突然沒了心思,陪她繼續逛了一會,便告辭了。
白若歌看着少年離去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簪子,眸色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