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機緣
十多天了,楚連翹卻還是閉着眼,纖長的睫毛投出淡淡的陰影。若不是胸口還有起伏,謝博衍真的認為她便這麽走了。
門被悄然推開,思琴言畫端着湯藥進來。
謝博衍微微颔首,然後接過碗,以口渡藥。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若是用湯匙,楚連翹一滴也喝不下去。
起身,擦了擦嘴邊溢出的湯藥,謝博衍将碗還給思琴言畫。
兩人又悄悄地出去了。
謝博衍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嘆了口氣。
“小祖宗。”
門再次被推開,還伴着一陣陣的哭聲。
是容錦抱着孩子進來了。
“你這當爹的一點都不管?老二哭得這麽響,小嫂子醒來估計得罵死你。”
謝博衍睨他一眼,而後接過孩子哄了起來。
哭聲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加嘹亮。
謝博衍眉心一皺,覺得自己快發火了。
他從來不是什麽慈父。
“我看他是餓了,你塞給乳娘吧。”他把孩子往容錦懷裏一塞,“吵着翹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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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錦朝他豎起大拇指,道:“你夠大義滅親的,自己孩子都不管。”
謝博衍道:“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慈父?”
容錦挑不出這話的毛病,抱着孩子找乳娘去了,臨走前悻悻道:“我這麽盡心的幫你照顧孩子,以後怎麽着我得算這孩子的幹爹。”
謝博衍白他一眼。
夜晚。
謝博衍再次用熱水給楚連翹擦了擦身子,然後給她按摩着穴位。
溫容溫顏每隔幾日都會來給楚連翹針灸一次。為了配合針灸,他從溫容溫顏那邊仔細學習了穴道的按摩方法。
她什麽都沒變,就像只是睡着了,卻因為只能吃流食而越來越瘦。
骨節分明,指節處也沒有了原來的圓潤,整個人幾乎瘦得脫了形。
他一邊幫她疏通脈絡,一邊輕輕地說起了今天一天做了些什麽。
“……老大很安靜,可老二簡直像是霸王轉世,爹也覺得奇怪,因為我小時候也沒那麽鬧過……”他輕笑,“莫不是承了你小時候的性子吧?”
“今天的晚膳也不算好吃。”謝博衍道,“有幾個士兵說我會下廚所以找得到老婆,然後非得自己下廚,把軍營裏的廚房弄得一團糟,我自己的晚膳都是糊弄過去的。”
“……”
他沉默了一會,又說起生活中的瑣事。
“想容坊前幾日出了新衣,給我寄來了每件衣服的款式,我看到一件淺藍的紗衣,将它留了下來,等你醒過來時穿給我看好不好?”
“翹翹,你什麽時候能醒過來?你知道的,我很想你。”
他嘆了口氣,收回了手。
老大和老二已經睡着,這倆小子,睡覺倒是從來不用他操心。
他脫了衣,輕聲上了床,摟住少女,給她暖着身子。
少女皮膚白皙,櫻唇微張,呼吸清淺,像個精致又脆弱的瓷娃娃。她頭發很長,此時披散下來,幾乎鋪滿了半張床。
二月末。
謝博衍給楚連翹擦拭着身子,又将她的衣襟攏好。
“謝哥,大營外有個道士找你。”
謝博衍的動作微微一頓,撫了下懷中人的額發:“什麽道士?”
“他說他叫青離,要讓他進來嗎?”
他一愣,随即道:“……我親自去。”
……
謝博衍微微打量着面前的人。
眉目清秀,長得很是清俊,大約三四十歲,身着一身青衣。
謝博衍将他請到了營房,話語恭敬:“請問道長……”
青離道:“貧道自然是為了施主所擔心之事而來。”
謝博衍眸光微動:“請道長明示。”
青離笑:“你既讓我救治那女施主,又不讓我去看看情況,我從何下手?”
謝博衍抿唇:“道長總該告訴我你和翹翹的關系。”
他查過青離。
此人絕不簡單,除了道號,他的往事經歷一件都查不出來。
這樣的人,卻說楚明卿曾救過他。
真是奇怪。
青離笑了一聲,臉上有些落寞:“真要算起來,我是楚連翹的舅舅,楚明卿的哥哥。但因為家中關系,和明卿沒有任何聯系。”
謝博衍愣住,然後道了聲抱歉,帶了青離去了營房。
……
青離看了看楚連翹,閉上眼,嘴裏念着什麽,過了會才睜開眼道:“她劫數未化,這便是劫。”
“……可有方法破解?”
“我可贈她一場機緣,至于能不能醒來,要看她的造化了。”
說到底還是看運氣。
“沒有其他法子嗎?”
“沒有。”
謝博衍:“……”
青離大笑:“說來也巧,我贈的這場機緣也與你有關。”
謝博衍擡眸看他。
他道:“夢裏自是另一個時空了,她做的一切自然不受限制,若是在夢裏選擇他人共度一生也不是不可以。”
謝博衍的面色一下難堪起來,卻仍然堅定道:“翹翹定會選擇我。”
青離看他這樣,添油加醋道:“你這身份三番五次地讓我這外甥女陷入險境,她向來喜歡安穩生活,你确定她會選擇你?”
謝博衍臉色一沉,并未言語。
青離見他面色難堪,笑了一聲:“等着吧,三月中旬便能知曉結果。”
謝博衍承認青離的那番話讓他心智動搖了。
作為夫君,他好像确實不太稱職,總讓她涉險。
…她不會真的……
謝博衍抿唇,去看小孩了。
雙生子,兩個都是男孩。
當初取的兩名字倒是都用上了。
就是委屈了老大,用了本來起的女名。
兩個孩子被放在吊着的搖車裏。
他輕輕推着搖車,兩個孩子在一陣一陣的晃動下很快睡去。
謝博衍低聲道:“你們的娘真是為了你們受盡折磨。”
……
青離并未離開,反而慢悠悠地在軍營住下了。
他四處為家,居無定所,軍營的生活對他來說反而十分惬意。
謝博衍挺火大的。
畢竟名義上他要喊青離一聲‘舅舅’。
他斟了茶,道:“既然你是翹翹的舅舅,那為何不認翹翹?”
青離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搖了搖頭。
“楚家是江州一小戶人家。先是有了我,再有了明卿,可是明卿在出生的時候就被楚家遺棄。因為楚家重男輕女得很。”
“我那時候已記事,自然知道我還有個妹妹,後來我考上功名,卻放棄了,并且自請脫離楚家,父母這才有些悔恨。”
“說來也奇怪,我命格奇特,竟是能窺得天機一二。當我知道明卿的下落後,她已經不在了。我這才說了謊,溫容便叫我給外甥女算上一卦。”
謝博衍抿唇,喝了口茶,似想起什麽,他道:“你曾經說翹翹除非劫數已化,否則一生都不能安穩,那她若是這次醒來,是不是就意味着我是她的定數,之後的生活也會順利些。”
青離只是微笑,然後意味深長道:“未來的事,誰也不能确定。”
謝博衍心裏發怒,可面上不顯,好聲好氣道:“多謝舅舅提點。”
待在軍營,照顧楚連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謝博衍還得忙着安置百姓。
重新統計了百姓們的籍貫,他又按着黃梓的指示重新将滄溟能用的地劃分了一下,然後又讓心腹暫時頂替了管理的位置,等待着黃梓派人替換。
天水十三關倒是并未有地方塌陷,謝博衍便将願意回那裏的百姓重置在此,而願意去遙國內開始新生活的便和即将啓程回京的他們一同回去。
……
謝臨淵拍了拍謝博衍的肩:“走了。”
他應了聲,将懷中人的衣襟又攏了攏,小心翼翼地放在馬車內的軟墊上,自己則去前面駕馬了。
三月的天氣,北界倒也慢慢開始暖和起來,可到底不如府裏舒适,謝博衍便想着同謝臨淵一道回京,把青離也給帶上了。
行了十幾日的路,終于回了京。
空寂半年的驸馬府迎回了主人,丫鬟們頓時欣喜不已,又是端茶又是倒水。
就連一向懶洋洋的雪球都從屋裏出來迎接他們,讨好似的蹭了蹭謝博衍的腳,想要他懷中人的附身撫摸。
謝博衍搖頭,輕聲道:“翹翹睡着了。”
雪球好似聽懂了,又好似沒有,張着個嘴,葡萄般的圓眼中盡是迷惑和不解,最後尾巴一颠一颠地跑走了。
……
離中旬越來越近,謝博衍也越來越緊張。
若是楚連翹醒了,那麽就意味着她選擇了他,如果沒有……
他不敢想下去。
搖車裏的孩子朝他笑着招手,可等他去看時,老二又開始哭。
謝博衍一開始納悶,往搖車裏面一看,瞬間明了。
好家夥,尿了。
他喚來丫鬟整理一下搖車裏的髒污,自己提着老二去換褲子了。
老大倒是在搖車裏笑得很是開心,不知是覺得好玩還是在笑弟弟尿褲子了。
将老二整理完,謝博衍把他放進搖車裏,一旁的老大已經睡着了,很是恬靜。
青離給倆孩子起了乳名,老大叫團團,老二叫圓圓。
取了‘團團圓圓’之意。
雖然土氣,卻是他現在的真實願望。
謝博衍輕晃搖車,目光卻追随着床上安然淺睡的人。
他想,楚連翹究竟夢到了什麽,為什麽還沒有醒過來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必須跟你們吐槽我今天白白損失一杯奶茶還拖了一個下午地!!!氣死我了555
#謝博衍 大義滅親#
#楚連翹謝博衍 父母是真愛,孩子是意外#
然後做個補充,為什麽說這是翹翹的劫呢。
因為北界起沖突,還是皇權導致。翹翹在幼年時救下黃梓,劫數代表的是皇權,而非黃梓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