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白雪
亮白的天光刺疼了眼眶。
謝博衍睜開了眼,坐起了身,随即湧上了一陣又一陣的後怕。
身旁的被褥已經空了,只留了淡淡的餘溫。
他下意識往周圍看去。
門口被微微打開,身着寝裙的少女正開門對外面小聲說着什麽。她逆着光,發絲柔順地披在腦後,容貌看不真切。
他是醒了嗎?
謝博衍怔然地看着自己的手,頭腦有些昏沉,便感覺旁邊的床鋪一陷。他被人摟入懷中,鼻腔随即湧上了少女的淡淡馨香。
“你怎麽突然傷風了啊……”
是楚連翹。
謝博衍後怕地抱住了她,感受着她的溫度和氣息。
她是真實存在的,沒有被他殺死,沒有躺在那冰冷雪地裏孤獨沉眠。
她和他成了親,也有了孩子。
他将她摟緊,幾乎要将她融入血脈中,楚連翹吃痛一聲:“好痛……”
他這才放開她,眼尾低垂,沙啞地喚了一聲:“翹翹……”
楚連翹用袖子給他擦去額上的薄汗,又關切問道:“你想先喝點水還是吃點粥墊墊肚子?”
“我起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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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博衍搖搖頭,撐起身子準備坐起,腦袋随即一陣暈眩,他不受控制地扶住腦袋,被她順勢往下推去。
“你給我躺好了!”
她惡狠狠道,又喚了丫鬟幫謝博衍洗漱,自己準備起身。
謝博衍下意識扣住她手腕:“你去哪?”
“我去給你盛碗粥,你先洗漱啊。”
楚連翹拍了拍他手掌,示意他放手。
謝博衍垂眸:“讓思琴言畫去吧,你……翹翹,陪陪我。”
她一愣,然後靠在他身邊,靜靜陪着他。
吃完了粥,楚連翹估摸了下時間,讓思琴取來溫熱水,自己又拿出一顆藥丸交給謝博衍:“銀翹解毒丸,每日要吃兩次。”
藥丸是棕褐色的,很小一個,躺在少女的手心裏。
他偏頭咳了一聲,就水服下藥丸,躺在床上看着她。
楚連翹調侃他:“這藥不僅治發熱頭疼,還治早洩呢。”
說完她自己就笑得不行。
謝博衍臉一黑:“等我病好就讓你下不了床。”
楚連翹捂着肚子:“我還有孕呢。”
“已經四個月了,适當的夫妻生活有助于交流夫妻感情。”他頓了頓,“你說是不是,翹翹?”
楚連翹趕忙轉移了話題:“我昨夜做了個夢。”她道,“一個很真實的夢。”
謝博衍聲音沙啞:“什麽夢?”
“夢見我生産那日下了大雪,我生了對雙胞胎,可我緊接着和娘一樣,血崩了。”
謝博衍強作鎮定,聲音還有些顫抖:“嗯,然後呢?”
“然後我死了。”她頓了頓,“可是我死了以後,變成了一棵梅樹,每年都開許多花,可好看了!”
她笑:“你說這夢是不是很有意思?一片純白之中,只有身為梅樹的我,豔麗地綻放了,就像神話故事一樣。”
“沒意思。”謝博衍想到方才做的夢,拉下了臉,“別在我面前提這些死的活的了。”
夢裏的少女孤獨地躺在雪地裏,匕首從後心沒柄而入,鮮血很快染紅她的白裙,身下的紅涓抑制不住地蔓延開來,帶着她的生命逐漸流入雪水中。
她像是紅花,在純白之中鮮豔綻放了。
幸好他曾經猶豫過,否則夢境真的可能變成現實。
饒是幻境,謝博衍也忍不住地後怕。
夢裏的他最後竟然不選擇直接扳倒白家,而是選擇聯姻,将白家勢力轉移。
賭上了婚姻,倒是像原來的他會做的事。
如果沒有楚連翹,他的生活應該就是這樣古井無波,絲毫由不得自己。
“你幹嘛板着臉啊,好嚴肅哦。”楚連翹戳了戳他的臉,“說真的,如果我真走了,你就把我葬在梅樹下吧。”
“…別給我開這種玩笑。”他扣住她的手,面色沉郁,“這不好笑。”
楚連翹意識到他可能是真生氣了,軟下語氣哄他:“我以後不這樣了。”她頓了頓,又在他的目光下“呸”了三聲。
謝博衍這才舒展眉頭,松開了手。
“那你在府裏待着?我想去看看喬橋。”
謝博衍點頭:“小心些。”
“那你記得吃藥哦。”楚連翹道,“藥在我的藥室裏,上面标了名的。”
“好。”
喬橋攪着燕窩,和楚連翹言笑晏晏。她的預産期在年底,如今已經九月中旬,也就沒幾個月了。
兩人相談甚歡,直到有宮女提醒喬橋要休息了才遺憾地停止了話題。
喬橋無奈地看着楚連翹,聳了聳肩。
她笑:“你這皇後當得還要一個宮女來提醒你休息。”
“我這是情難自抑,一不小心就聊了這麽久。”喬橋道,“連翹你之後再來找我啊。”
楚連翹道:“還是別了吧,我覺得再找你幾下皇兄就要醋了。”
黃梓剛回來,站在喬橋身後,給她攏了下衣服,聞言道:“我有什麽好醋的?”
楚連翹看黃梓一副不承認的樣子笑了笑:“我就先走了。”
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楚連翹被思琴言畫攙進了府中。
謝博衍正背對着她不知道畫些什麽,她踮腳,悄悄走了過去,還沒吓他一跳就被他攬住了腰。
她頓時有些沮喪:“你耳朵怎麽這麽好啊……”
“你又不習武,差別自然很大,我一聽便知是你。”
楚連翹撅了噘嘴,靠在他肩膀上:“你在看地圖啊。”
“嗯。”謝博衍指着遙國北界道,“這裏和滄溟交界,這次就是這裏起了沖突。”
楚連翹看着他畫出的路線道:“欸,經過鶴川城欸!”
“嗯。”謝博衍點頭,“沿途可以去看看。”
他畫的路線有些長,經過鶴川城,其實是做了打算的。
讀了楚明卿的信後,他便派人打聽了那青離道士的行蹤。
他行蹤不定,都是隔了幾個月才出現一次,上一次便是鶴川城。
謝博衍想碰碰運氣。
收了地圖,他摟住她,往床上走去:“累不累?”
楚連翹搖頭,回摟住他:“我感覺孩子踢我了。”
謝博衍一怔,回想起書上的內容:“四個多月了,正常的事。”
他雖是這麽說,可還是起身拿了本書,有些緊張地說:“我看書上都說要讀書聽,不若我也……”
楚連翹看他的樣子,咯咯地笑了出來:“你讀,我聽着。”
……
謝博衍讀着書,讀着讀着便被楚連翹打斷。
“我不想聽了。我都能背下來了。”
“我又不是讀給你聽。”他道,“我讀給孩子聽的你湊什麽熱鬧。”
楚連翹黛眉一豎,伸腳踹他。
謝博衍眼疾手快地扣住她腳腕。
兩人一時有些尴尬,最後還是謝博衍放了手,道:“你先洗浴一下,我去把箜篌搬過來彈給你聽。”
謝博衍會彈箜篌,楚連翹也是無意發現房裏的箜篌後才知道。
真應了‘博衍’二字。
“好。”
她臉紅,去了浴池。
從浴池中出身,楚連翹穿上衣服,然後緩步走在回廊中。京城的九月,已經微有寒意,她怕傷了身子,直接回了房。
謝博衍在她回來前就洗浴過,一頭烏發只是簡簡單單地用銀絲帶綁了起來,碎發服帖地垂了下來。
上天好像總是對美人鐘情一些的,謝博衍長得好看,一手劍術也精湛不已,廚藝更不用說了,她的胃口都被他給養刁了。
這樣的人,卻是她的夫君。
楚連翹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閃光點,唯一可以說的就是想做的事一定會想辦法去達成。
可這樣的她,卻被他喜歡上了。
心裏的那些抱怨一下都煙消雲散,她舒了口氣。
還有什麽意難平的呢?
……
箜篌已經被搬到寝室,而他正看着書。
楚連翹看他讀得入迷,決心要吓他一下。
刻意壓下呼吸,她又放輕腳步,然後蹩腳地撥動了一下琴弦。
謝博衍果然被她吓了一跳,以為進了賊人,放下書本,差點就要抄起書往她這邊扔。看到是她之後才軟下眼神。
方才讀得入迷,他在府裏又松懈下來,自然沒感覺楚連翹進來了。
楚連翹看他被吓了一跳,笑個不停,繼而又厚着臉皮問他:“我彈得怎麽樣?”
謝博衍在誇她這一方面從來不留餘力:“好聽,像九天玄女下了凡。”
“騙人。”她在地上坐下,“你現在真會騙人。”
楚連翹發現這些日子以來,謝博衍對她的任性撒嬌容忍到了極限。
她想,若她現在指着鹽巴說是甜的,他也能昧着良心說‘是’。
謝博衍拿了條毯子鋪在了地上,又把她抱起放在上面,自己則環住了她。
楚連翹靠在他懷裏道:“我之前一直以為這箜篌是你附庸風雅的擺設。”
“附庸風雅?”他重複了一遍,被她逗笑,低笑道,“我教你彈怎麽樣?”
楚連翹點頭。
他拉過她的手,按在琴弦上,引着她緩緩撥動琴弦。
楚連翹沒了心思聽樂曲,只看着他的手出神。
謝博衍的手……真真是最好看的。
白皙且修長,骨節分明但不會覺得過瘦,指甲修剪得圓潤,露出了象牙白的弧度。而此刻,這雙手正壓在她的手上,溫熱的觸感透過手心傳來。
他環住了她,姿勢暧昧。他的頭枕在她頸邊,微熱的呼吸時不時地蹭過她臉頰。
一曲終了,楚連翹有些恍然,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翹翹剛剛沒認真聽呢?”謝博衍開口,尾音微微挑起,“你說,該怎麽罰?”
“我……”她啞然,他說的确實沒錯,她根本沒有認真聽他彈出的樂曲。
她轉過頭:“那你想怎麽罰?”
少女柔軟的唇瓣擦過他的臉頰,兩人皆是怔然。
兩人靠得極近,楚連翹自然也感覺到了身下的變化,像是在掩飾羞澀般,睫毛不安地飛快扇動着。
“翹翹……可以嗎?”
楚連翹嚅嗫:“你燒退了嗎?”
謝博衍牽過她的手,放在他額頭。
熱度已經退了。
她臉紅,點了點頭,随即被謝博衍抱至床上。
……
夜月花朝,燭光閃爍跳躍,映出垂帳中的交疊身影,仿若是一幅畫。
少女軟乎乎地躺在少年懷裏,放下了所有防備,有些呆,毫無警惕感。
“累不累?”
楚連翹搖頭。
今夜的謝博衍溫柔至極,反而讓她擔心自己有沒有取悅到他。
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話語,問道:“謝博衍,你今夜……嗯……要不要再來一次?”
謝博衍挑眉:“這麽欲求不滿?”
她‘呸’了一聲:“我只是怕你沒……”
謝博衍忍不住笑,然後緊了緊手臂:“真的可以了。”
少女予取予求的模樣反而吓到了他,心裏想着以前的他是吓到了她嗎?
在她心裏他到底是有多欲求不滿?
楚連翹伸了伸腿,摟住他脖子,然後親了一下他,轉頭睡覺了。
謝博衍低笑,替她調整了一下睡姿,好讓她不壓迫到肚子,睡得更舒服些。
“晚安。”
作者有話要說: 花團的白雪姫太牛了,我心中的花團top。
看到這章的都去聽聽flower的白雪姫吧(扭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