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雲谷(二)
回到雲谷的第一夜,楚連翹睡得不算好,夢裏光怪陸離,可是醒來時卻又什麽都不記得。
她揉了揉額角,起身穿衣洗漱。
……
早膳是紅豆粥。
楚連翹用了一小碗,又吃了點輔食,便去找溫容了。
今日應當是要見見游歷歸來的蘇木。
她輕輕敲了敲門,得到應允後,才推開了門。
清晨的光略有些刺眼,楚連翹眯了眯眼,才看清立于窗邊的青衣男子。
溫容正和蘇湄在榻上喝着茶,而溫顏則在書架上找着書。
見她進來,三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她,而後又将目光轉向了那青衣男子。
青衣男子上前一步,朝楚連翹微笑:“楚師妹,我叫蘇木,叫我師兄便好。”
男子言語得體,态度大方,她一下就心生好感:“師兄好。”
蘇湄道:“你們倆別假惺惺地寒暄了,小時候也都見過的。”
兩人尴尬地笑笑,挨着溫容和蘇湄在榻上坐下。
溫顏将找出的書往炕桌上一放,去旁邊搬了把凳子坐下。
幾人之中,唯一進過藥王谷內部的便是溫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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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着記憶畫了下地圖,道:“藥王谷分為外谷和內谷,外谷面積最大,你們兩人都是進去過的。”他頓了頓,在旁邊寫下備注,“外谷和內谷的分界點便是一層茂密的植被,進去之後會有沼氣與毒草。”
“翹翹你沒有武功,所學的幾招比起白芷甚至也差了些,到時更要小心。蘇木,你練過武,好生保全自己。”
兩人點頭。
“到了內谷之後沒什麽危險,但要記得拿到雪蓮草就及時出來。不要貪看風景,有些草藥雖好看,卻致命。”
“還有翹翹,內谷多蛇,雖然無毒,但還是駭人,記得多帶些驅蛇粉。”
楚連翹臉色一下變得煞白:“……我知道了。”
溫容放下了筆:“可我總覺得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陳川那麽勢在必得,一定還有什麽底牌沒有亮出來。”
一個想法在楚連翹內心劃過,可也不過是一瞬。
“見招拆招咯。”蘇湄懶懶說道,“陳川這幾日都待在他那藥廬,也不見有什麽動靜。”
楚連翹回了房,表情有些凝固。
聽到內谷多蛇四個字的時候她差些昏了過去。
翻箱倒櫃地拿出驅蛇粉,她嘆了口氣。
頭疼。
她揉了揉眉心。
算了,正如蘇湄所說,見招拆招吧。
幾日時間匆匆而過,楚連翹忙着準備些緊急時能用上的藥品,而同一時間謝博衍也忙着疏通人脈。
謝博衍看着林煥輕走出了門口,才舒了口氣。
“怎麽?對這個新科狀元不滿啊?”
黃梓轉着筆,挑眉道。
謝博衍搖搖頭:“太死板,這種人真無趣。若是我,不會結交這種人,墨守成規,一板一眼。”
“好在你以後也不用跟他打交道了。”黃梓笑道,“我準備把他調任至南部。”
“他看起來老實,估計到南部之後也能鎮壓下來。”謝博衍點點頭,“事情處理完了,我就先走了。”
黃梓笑着搖頭,揮了揮手:“走吧走吧,我估計連翹也想着你呢。”
謝博衍回了府,收拾着行囊,心中卻突然想到這幾日楚連翹連一封信都未給他寫過。
他手一頓,索性先将行囊放在一旁,踱步到了書房,看起了書。
她都沒急,他急個什麽勁。
翻開書,謝博衍便發現書裏面夾着個信封,他‘啧’了一聲:“看書也不好好看,書都要夾壞了。”
這麽說着,他打開了信封。
雪球蹦上了榻,請求着他的撫摸,謝博衍懶洋洋地抽出一只手摸它。
看完了信,一貫懶散的笑意驀地僵在了臉上,他急忙起身走出房間,拿了剛準備到一半的行囊,只匆匆交代了管家幾句便去馬廄牽了馬。
長腿一跨,直接揚鞭上馬出了城。
書房內的雪球顯然不懂謝博衍為何匆匆出門,走了幾步,踩在剛才謝博衍看完的信紙上,劃拉了幾下,又覺得沒趣,自己跳下了榻,毛茸茸的尾巴一翹一翹,露出了信紙上被劃破的幾個字。
——“比試提前至六月初一,早些回來,小心謹慎些。”
……
耳邊隐隐約約有鳥雀怪異的叫聲,楚連翹習慣性地摸了摸袖中的金針,确認七根都在後舒了口氣。
蘇木已經沒有之前那種儒雅随和的感覺了。他手握長劍,面色沉郁,莫名有一股殺意。
兩人已經走了快一盞茶功夫。
白芷在剛開始就與他們分道揚镳。明明這樣是最好的,可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更加不安了。
雖然很不要臉,但楚連翹還是讓換酒跟上了,思琴言畫則被留在了外面。
蘇木撥開了遮蔽視線的葉子,舒了口氣:“終于要到內谷了。”
楚連翹聞言也将弓箭提在手裏:“我們速去速回吧。”她頓了頓,“……我還是擔心蛇。”
……
兩人摘下了雪蓮草裝進包中,楚連翹面色有些遲疑。
還不等問出疑問,一道破空之聲由遠及近,換酒及時用劍擋了一下。
是一根鋼針。
她猛地回頭,便見白芷在樹下笑:“楚師姐,你這可是違反了規則,怎麽能帶暗衛進谷呢。”
“我為長公主,自然要确保安全。”楚連翹神色倨傲,不等白芷應答便架起弓射出一箭,“不如先擔心一下自己。”
故意射偏了些,箭矢擦着白芷的臉過去,留下了一道血痕。
趁她沒反應過來,換酒便先一步提起楚連翹,又向蘇木示意:“蘇公子,走了。”
白芷惱怒地擦了擦臉上的傷口,打了個響指:“給我追。”
外谷與內谷連接處的草木壁障近在眼前,卻不知為何多了許多黑衣人跟着楚連翹他們。
她皺眉,換酒背着她,而她根本不好射箭,倒是讓換酒一直轉過身來用劍身擋了幾箭。
“換酒,你要抱緊我了。”
楚連翹道,換酒還未反應過來她便斜過身子,幹淨利落地射出一箭。
換酒托住楚連翹的手緊了緊:“少夫人,麻煩你下次先同屬下說一聲……”
“不說才更刺激不是嗎?”
楚連翹的聲音從風中傳來,緊接着又是一箭。
射中了。
黑衣人迎面倒下。
其實射不射中倒是無所謂,楚連翹只不過想要借機打亂一下身後人的腳步罷了。
換酒突然悶哼一聲,然後便跪了下來,卻還是穩穩地托住了楚連翹。
他的腿中箭了。
箭頭上似乎塗了麻痹神經的藥,楚連翹摸了摸換酒的腿,換酒搖頭:“沒知覺了。”
就是這麽一耽擱,黑衣人已經追上了他們。
換酒見狀,直接将箭頭拔了出來,又将自己的腿劃傷,用疼痛保持清醒,把楚連翹護在身後。
兩方僵持着,誰都沒有先動。
楚連翹這才認出黑衣人皆是毒脈弟子,不由得不可思議道:“陳川造反,你們也要跟着造反嗎?雲谷是生你們養你們的地方,你們現在在幹什麽事啊?”
有個毒脈弟子道:“楚師姐你已是長公主了,錦衣玉食,自然不知我們的困苦。”
楚連翹不甘示弱:“你們困苦?困苦個屁!我是長公主又如何!我每月都将月銀花在醫館以及雲谷的開銷上,那你們呢?我看你們是豬油蒙了心,好壞都識不請了!”
換酒頭一次見楚連翹說話如此粗俗,忍不住笑出了聲。
楚連翹:“你笑個屁!”
換酒很快收住了笑容。
白芷無意多說,眉目淩厲:“你們還同她廢話什麽?”
換酒本就受了傷,又要護着楚連翹,應戰起來自然費勁了些,不多久就落了下風。
蘇木也被其他人牽制住,根本無法護住楚連翹。
弓箭根本無法應戰,楚連翹趁機抽出鞘中長劍,卻被白芷輕巧避開。
……刺不中。
楚連翹咬牙。
畢竟是跟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師妹,曾經也如此親密過,她根本無法下手。
“楚師姐可是還顧忌同門情誼不肯下手?”白芷笑意盈盈,“我最喜歡楚師姐這點啦。”她頓了頓,面目忽然變得猙獰,“所以,楚師姐先去死吧。”
她一下子将楚連翹撲倒在地,整個人壓在她腿上,掐住楚連翹的脖子。
楚連翹面色漲紅,咳了幾聲,白芷這才微微放松,略帶憐惜地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紅印:“楚師姐真是細皮嫩肉呢,只是稍稍掐了一下,脖子就泛紅了呢。”她笑,“謝少一定是因為你這幅好皮囊和長公主的身份才看上了你吧?”
楚連翹身下硌得難受,只想快些起身:“你究竟想說什麽?”
白芷不急不忙,先是将楚連翹手中的長劍挑遠,而後幫她取下發簪,又将發簪的尖端微微劃過她的臉頰。
楚連翹難受地動了動,便感覺一陣刺痛。
“哎呀、出血了呢。”
楚連翹皺眉掙紮,但力氣上的懸殊讓她無法動彈,她轉頭去看一旁的換酒和蘇木,兩人正在膠着。
“楚師姐,你知我為何突然讨厭你嗎?”白芷笑,“不過是因為你,便滅了我全家滿門。”
她皺眉。
白芷笑嘻嘻道:“在進雲谷之前,我是京城白家的姑娘哦。後來我想要學醫,拒絕了親事,以死相逼,便被罵大逆不道,也被從族譜上劃去。可沒想到,被劃掉了這名,反而是我的保命符了。”
“只是真沒想到,楚師姐無意給我取的名字,真應了白家後來的結局。雖然白家待我不算好,但我是白家的姑娘,這個仇我是要報的。”
楚連翹道:“你真有臉說這話?若不是白家想要越俎代庖,甚至陷害皇室公主,會淪落到如此地步嗎?”
“你閉嘴!”白芷惡狠狠道,“你怎麽不去死!你要是死了,那麽你擁有的一切,都…”
聲音戛然而止,白芷有些不可思議地看向楚連翹,身體随即軟軟地倒下,倒在她身上,暈開一片血漬。
楚連翹反手抽出短刃,這才松了一口氣,臉上一層薄汗,身上白衣一片血紅。
看着手中刃,她目光微動,收刀入鞘,将刀貼在心口處。
謝博衍給她的短刃,因着貴重,她一直貼身攜帶。
小刀輕巧,花紋和紅寶石珠聯璧合,在陽光下暈出金色的光暈。
楚連翹喘了幾口氣,撐起身子,看着白芷,不語。
她敢下手的。
她故意激白芷,就是想要趁她不備,然後将利刃捅入她的身體。
白芷還是想錯了,自以為抓住了楚連翹性格中的軟弱,實則不然,經過京城的幾次事之後,楚連翹逼迫着自己成長起來。
成長得快一些,才能與謝博衍比肩,才能讓他不為她擔心。
腹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劇痛,楚連翹冷汗涔涔,跟換酒和蘇木解決完其餘毒脈弟子後,身子便軟了下來。
換酒一把抱起她,沒了阻礙,飛快地出了藥王谷。
楚連翹只感覺腹中疼痛愈來愈明顯,好似有什麽東西墜下,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在疼痛的作用下暈了過去。
……
溫容看着已經出來的幾人,松了口氣。
“我無大礙。”蘇木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将長劍收入劍鞘,“倒是楚師妹不知為何暈過去了。”
溫容臉色一沉,見楚連翹面色蒼白,急忙吩咐換酒把她帶回寝屋,自己則和溫顏匆匆忙忙地去提藥箱了。
蘇湄則站在這裏詢問蘇木藥王谷裏面的事情,處理着後續。
……
線香袅袅燃燒,溫容收回金針,擦了把汗,舒了口氣。
“受了驚,有些見紅,但好在還是保住了,之後要小心些了。”
溫顏站起身:“我去讓弟子熬些雞湯。”
他點點頭,又補充道:“再做些點心吧,我看她幾日食欲不振,光吃點心了。”
溫顏出去沒多久後蘇湄便和思琴言畫一起進來了:“翹翹沒事吧?”
“沒事。”溫容搖頭,輕聲道,“翹翹她懷孕了。”
蘇湄一愣,思琴言畫則面色喜悅,捂着嘴差些叫了出來。
溫容将目光轉向思琴言畫,道:“你們倆幫她洗漱吧,動作小心些。”
兩人點頭應下,搬來溫水,小心服侍着楚連翹沐浴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