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明
二月二,親耕日。
這一日,皇帝會親自下田,以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朝中要官以及皇親貴族無一例外也要跟着去。
不知為何,楚連翹內心總有些不安。
她告訴自己只是太過勞累了,并未把這事放在心上。
二月初二當日。
思琴在衣櫃中尋了件短衫,比了比楚連翹的模樣,覺得有些不滿意,又尋了下一件。
言畫在一旁看了看還在沉眠中的楚連翹,怕吵醒她,悄聲道:“真的不讓少夫人自己選嗎?”
思琴回她一句:“要少夫人自己選的話肯定就是一身素了,還有,親耕日沒什麽人認真勞作,所以少爺之前說給少夫人尋件輕便舒适的。”
言畫點了點頭。
兩人借着微弱的燭光,終于挑好了衣服。
楚連翹是被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的,她嗚咽了一聲,然後揉了揉眼睛,就看到站在床邊看着她的思琴言畫。
“…啊……你們倆幹什麽啊……”她揉了揉眼睛,從床上坐起,然後摟住了思琴,蹭了蹭她的臉頰,撒嬌道,“好困哦……”
思琴對這場景已經見怪不怪,從言畫手裏接過已經浸過水的毛巾,給她擦起了臉:“少夫人,要起床啦。”
楚連翹這才清醒過來,發了下呆,然後下床洗漱了一番。
待洗漱完後,思琴将衣服遞上,楚連翹抖開,忍不住一怔:“啊?”她轉頭看向思琴,“不是親耕去嗎,怎麽選了條長裙?”
思琴答了下緣由,就看她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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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換件。”她打開衣櫃,“我自己選。”
最終楚連翹選了明卿館的制服。
要怪就怪當初謝博衍給她衣櫃中添的都是華貴的衣服,根本不适合下地勞作。
“翹翹,你好了嗎?”
謝博衍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你等一下啊!”
楚連翹急忙道,匆忙挽起頭發,用一支樸素的玉釵盤起,然後推了門。
謝博衍悶哼一聲,揉了揉被撞到的鼻子。
楚連翹急忙道歉,還未道歉完,剛挽好的頭發又松散開來,謝博衍急忙接住釵子。
“啊!又掉了?”
她懊惱。
楚連翹的頭發很多,又長,單用一支釵子盤起屬實難了些。
謝博衍開口:“轉過來。”
她乖乖地背對着他,就感覺他把她的長發束在一起,然後繞了幾下,在頭後盤了起來,最後在中間直接插上玉釵。
尖利的玉釵蹭過頭皮,楚連翹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好痛!”
“活該。”謝博衍道,“誰叫你只用一根,用兩根就不會這樣了,長長記性。”他從思琴手裏接過另一根玉釵,給她插上,“這樣不就掉不了了?”
還未待楚連翹反駁,他牽起她的手:“我們去用早膳。”
楚連翹感覺今日謝博衍用的早膳格外多。
“我建議你也多吃點。”謝博衍咽下粥,開口,“因為一會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疑惑,謝博衍含蓄解釋:“親耕的午膳不是很符合我的口味。”
楚連翹聞言面色一僵,接着比平日裏多用了一塊餅。
……
随着黃梓宣布親耕開始,楚連翹不知為何心猛地一跳,然後就是前所未有的恐慌感和窒息感。
深呼吸幾次,她平穩心跳。
楚連翹看了看面色蒼白的黃梓還有面帶淺笑的白清菡,然後随着其他人的動作開始耕種。
她從小在雲谷也幹過農活,因此她幹得很快,待幹完後,她直起腰,看了看周圍被她遠超的其他人,決定先去找喬橋。
喬橋的動作意外得快,撒完種子後擦了擦手,然後朝楚連翹打了聲招呼。
她着了一身素衣,臉上一點脂粉未沾,笑容明媚:“連翹!”
她挽過楚連翹的手:“我們去一旁的屋子裏先坐着。”
男眷女眷分開休息,這也是她為何來找喬橋的原因。
楚連翹點頭。
一旁的屋中放着些簡單的小食和水果,已經有幾個婦人在其中聊着天,見到喬橋和她後熱情地招呼她們。
楚連翹受寵若驚,連忙向她們道謝。
女眷們話了些家常,桌上的瓜果和茶水卻幾乎未動。
楚連翹抿了一口茶水便放了下。
這茶水又澀又苦,倒不是說難以下肚,只是喝完以後感覺喉嚨有些發澀。
喬橋卻是皺了皺眉:“這茶真澀。”她低頭将茶吐在了帕子上,又咳了幾聲。
一旁的婦人勸道:“親耕的茶不會很好,喝過便好了。”
喬橋點頭。
……
過了須臾,白清菡也進了屋子,她不需親自下地,只需在旁邊做做樣子便好。
衆人紛紛起身,向她行禮。
“諸位不必多禮,請坐吧。”
白清菡理了理頭發,溫柔笑着。
女眷中寒暄了幾句,她扯開了話題:“也快到了午膳時候,想來大家也已經餓了。”
午膳是粗茶淡飯,看來謝博衍說的不錯,親耕時的飯的确不會好吃……甚至有些難吃。
楚連翹面上不顯,照樣把一碗飯吃完了。
喬橋卻拉了拉她的袖子:“連翹……我有些難受……”
她一怔,放下筷子低聲問道:“怎麽回事?哪難受,都說給我聽。”
“喉嚨痛…胃也痛……我……”
喬橋指着自己的喉嚨,神情詫異,張了張嘴卻再也發不出半個音,楚連翹抓住她的肩膀,緊張道:“說不出話了?”
她點點頭,然後就捂住了肚子,神色有些痛苦。
她們這動靜鬧得有些大,白清菡看了她們一眼,關切道:“這是怎麽了?”
楚連翹大腦一時空白:“母後、喬橋她……她中毒了……”
白清菡臉色一沉:“請禦醫過來,将喬姑娘送入房間休息。再調禁衛軍過來,一個可疑的人物都不能放過!敢在本宮面前下毒,真是不将皇室放入眼中了!去通知皇上!”她神色嚴厲,一一掃向吓壞了的婦女們,最後看向楚連翹,柔聲道,“去房間陪着喬姑娘吧。”
楚連翹點頭,急忙扶着喬橋,然後低聲對思琴道:“先去通知博衍和皇兄,喬橋生半夏中毒,然後再去找一找有沒有生姜,煮成湯拿過來,來不及就直接拿過來,或者有綠豆湯、甘草水也可以。”
……
黃梓眉心微皺,謝博衍偏頭問道:“怎麽了?”
“沒有,只是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黃梓搖頭,然後就見思琴趕來。
思琴低聲道:“喬橋姑娘生半夏中毒。”
黃梓詫異,心慌地想要起身,謝博衍急忙按下了他,低聲警告道:“你現在還是病着呢。”
黃梓咬牙:“我就知道她不會沒有任何動作……無論如何,喬橋中毒,我是要去看的。”
謝博衍轉頭看向思琴:“她後來說了些什麽?”
“太後調動禁衛軍将女眷守了起來,讓喬橋姑娘去房間休息,讓少夫人陪同。”
謝博衍心一跳:“你趕緊回去。”
黃梓在此時開口,面向男眷:“朕身子略有不适,先去休息了。”
黃榆看向黃梓,兩人點了點頭,随後黃梓和謝博衍離開了這裏。
……
宮女推開了屋子的門,緊接着就被一箭穿喉,倒在了地上。
鮮血從她的傷口溢出,宮女就這麽毫無生氣地躺在地上,雙眼驚駭。
楚連翹看着面前的血跡,腦中一片空白,但很快反應過來:“言畫,拉着喬橋,我們走。”
她話音未落,便聽到輕微的響聲,再然後便是一支箭擦着她的耳邊飛過。
她皺了皺眉,捂住了耳朵。
不出意外,出了血。
“換酒!”楚連翹喝了一聲,“保護好喬橋。”
擡頭,屋檐上一個弓箭手正拉起了弓,朝她們這個方向瞄準。
那麽至少有兩個弓箭手,屋內一個,屋檐上一個。
言畫拔出了腰間的佩劍,打落射出的羽箭。楚連翹同時也從袖中拿出一個瓶子遞給她:“等近身時灑在劍上,是毒,不要傷了自己。”她轉頭看向喬橋的丫鬟,語氣嚴肅,“照顧好你主子。”
她心中迅速思索一番。
之前謝博衍告訴她白清菡想要在二月初二動手,因此她也做好了準備,可實在沒想到會在她們倆身上下手。
白清菡這是想要魚死網破,白家既然已經被黃梓視為危險,那不如放手一搏。若成功,還能成功上位。
恐怕請禦醫不過是個幌子,白清菡真正的目的是想讓喬橋和她死在這裏,引起恐慌,然後調動禁衛軍,這樣一來黃梓身邊除了謝博衍之外沒有任何保障,接着趁機奪位。
白清菡唯一錯算一點,就是黃梓的身子并未那麽差,離魂散的毒已經被她解了。恐怕那些人還傷不到黃梓和謝博衍。
可問題是,她這麽自信,哪來的兵權?
楚連翹看了看一支支羽箭被言畫和換酒打落,心中寒意更甚。
無法估計對方究竟有多少人,她根本不敢讓言畫和換酒上去。
還有喬橋,若思琴再不回來,喬橋真的要中毒而亡了。
“長公主!”
輕喚從門後傳來,楚連翹一愣,随即挺直背脊:“你是?”
“奴婢是謝少将軍的人,方才聽到皇太後的旨意後便先來了這裏,好在趕上了,還請長公主進屋再說!”
“好,你退後。”
楚連翹轉頭:“我們進屋!”
她把門打開,先将喬橋推了進去,換酒護住了她和言畫,進屋後反手将門關上。
楚連翹這才發現言畫已經中了箭,頓時心疼不已,可當下時間根本由不得她考慮其他。
春桃恭敬道:“奴婢叫.春桃,是皇上和謝少将軍安插在太後身旁的眼線。屋裏有簡單的藥物可以進行包紮。”
楚連翹見她面色平靜,從袖中拿出藥丸給言畫喂了下去,又迅速扯了一根布料給言畫包紮:“你會武功嗎?”
“奴婢會一些。”
“好,跟我出去。”
楚連翹道,她發現屋內有一把弓,當即拿了起來,将言畫的劍挑起,給了春桃。
……
春桃武功不錯,和換酒配合得當。
這是楚連翹在實戰中發現的。
方才近她身的人全部被她用劍刺死,幹淨利落,一看便是用劍熟練之人。
但怎麽也不像是一直服侍在太後身邊的人。
楚連翹搭起弓,将屋檐上的弓箭手射落下來。
“少夫人!”思琴匆匆趕來,手裏拿着佩劍抵禦着箭羽,一手還小心地護住了水,“沒有湯,我拿了生姜和水過來。”
“去給喬橋喂下。”她道,“喂下生姜,然後再給她喝大量的水,不行的話就催吐……小心!”
因着楚連翹的提醒,思琴反手及時将箭羽打了出去,她進了屋,過了片刻又出來了。
……
抹去眼上遮擋視線的血,楚連翹搭起弓:“換酒,人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或許是因為氣氛格外嚴肅,換酒只冷冷吐出一個字:“是。”
又是一個弓箭手被射下,楚連翹道:“一會若是撐不住了就帶喬橋突出重圍,只用帶喬橋的話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屬下是少夫人的暗衛。”
換酒重複道。
“那我現在命令你,一會帶喬橋突出重圍,懂嗎?”
楚連翹提高語氣,一副不容置疑的模樣。
她可以死在這裏,可若是喬橋有了什麽閃失,楚連翹就不确定黃梓會不會像從前一樣信任謝博衍了。
換酒咬了咬牙,最終應下:“……是。”
箭筒沒箭了,楚連翹只能随便從地上拿起箭羽放入箭筒。
她從來沒覺得時間有這麽難熬過。
稍稍一失神,右腿便中了一箭,她一顫,咬牙将射箭之人殺了,手下動作卻因傷慢了下來。
若不是換酒用劍為她擋了一下,恐怕她現在已經命喪黃泉。
她靠着牆,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喘息。
思琴擔憂地想要上前查看,同樣被射傷。
楚連翹看着逐漸靠近的黑衣人,閉眼低聲道:“換酒,帶喬橋走。”
……
“朕沒想到禁衛軍反了。”
黃梓冷笑,語氣卻很平淡。
禁衛軍首領苦笑了下,沒說話,拿刀朝黃梓砍了過去。
謝博衍揮劍抵下了這一擊,黃梓同時避開了。
首領笑道:“你一個人能贏我們?癡心妄想。兄弟們,給我上!”
禁衛軍一聽號令,萬點寒芒便向他們沖來。
謝博衍和黃梓欺身一避,然後又淩空一躍,再一轉身時,穩穩落在了腳下的劍網上。
禁衛軍大驚,他們之所以會選擇反叛就是因為黃梓身體這幾日越來越差,現在看來他們分明是被蒙騙了!
謝博衍顯然沒給他們反應的時間,挑起劍便将他們的喉嚨割斷了,禁衛軍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未發出便亡了。
黃梓同樣抽出劍,抵禦着反應過來的禁衛軍。
兩道劍芒交相輝映,劍氣飄然,時而游弋如水,翩跹着綻開血花,時而淩厲如電,勢如破竹。
刀光劍影之下,兩人脊背相貼,長劍上鮮血滴落,卻依舊不能掩蓋其鋒芒。
“失望嗎?”
謝博衍道。
“有一點。”黃梓扯聲道,“但是不至于失望,只是有些感嘆,畢竟是黃期景留下的人,沒想到中間也有被白清菡收買的。”
他啧了一聲,黃梓好笑道:“我猜你現在一定是在心疼你的輕月劍。”
謝博衍拿手帕擦了擦劍鋒上的血,搖頭:“真髒。”
“你可真有空。”黃梓懶聲道,“我們都被包圍了,你還有這閑情雅致。”
謝博衍挑眉:“親衛軍這不來了?”
“皇上,臣來遲了。”
親衛軍匆匆趕來,殺出一條路,趕往黃梓身邊。
“無礙,朕未受傷。”
黃梓吩咐親衛軍将剛才反對的禁衛軍殺了,随後讓親衛軍鎮守着,尤其要看住白清菡。自己則和謝博衍趕去後院。
情況緊急,謝博衍甚至調動了一些鎮守城北的謝家兵,不多,但足以面對這種場合了。
一進後院便聞到濃重的血腥氣,黃梓和謝博衍不由得皺眉,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目光觸到少女之後,謝博衍有一瞬間被驚豔到。
少女長發未挽,随着清風飄蕩,白皙的臉上則是鮮豔的血漬。之前的嬌憨天真模樣已經蕩然無存,秀眉緊皺,她雙眸微眯,眼中竟是有了些許殺意,顯得她向來溫軟的容貌冰冷了幾分。
衣袂翻飛,她毫不留情地射出一箭,動作行雲流水,果斷而決絕,毫不優柔寡斷。
謝博衍和黃梓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拔出腰間佩劍。
楚連翹感覺自己快撐不住了,她腳一崴,然後被人接住。
她有些詫異,然後朝那人看去,面上情緒複雜,最後她擦去淚水,聲音卻哽咽起來:“謝博衍……”
“我來了。”謝博衍歉聲道,然後注意到她的腿傷和肩傷,眼神一凜,“我來晚了。”
楚連翹被思琴扶了進去,回過頭的時候,只看到了謝博衍提着劍的背影。
長劍如虹,冰冷的劍身倒映出地上的血漬,顯得他的背影孤獨而冷清。
……
黃梓看着白清菡,眼神毫無情感:“白清菡,你還有什麽可狡辯的?”
春桃将一疊票據放入黃梓的手中,然後退至一旁,站着。
白清菡看着春桃,忽然就明白了一切,她目光哀戚:“原來本宮和你從來不是棋逢對手,你最終……還是技高一籌。我滿盤皆輸,不論是敗在柳舒和手裏,還是你手裏。”
黃梓目光在聽到“柳舒和”後微微觸動,不過只是一瞬,他的目光又冷淡下來:“你還不配提朕的生母。”
他轉頭:“将白家送入地牢。”
親衛軍提起白清菡,動作毫不憐惜,白清菡卻只是低着頭,雙眼失神。
或許是之前神經緊繃着,如今一看到謝博衍來了後,楚連翹便立刻放松了下來。
失血有些多,她感覺迷迷糊糊的,然後便被人抱起。
她睜開眼,便看到謝博衍擔憂的神色,他正扶着她,拿着匕首把她腿上箭支多餘的部分砍去。
方才已經讓太醫來看過,也吃了救急藥物,還敷了麻藥,楚連翹除了疲倦也未感其他。
“都處理完了?”她問,看到謝博衍點頭後又問,“哪裏來的這麽多人?太後手裏哪來的兵權?”
“是我的錯,我應該告訴你的。”謝博衍心疼地給她擦去臉上的血跡,“除了太後暗中培養的勢力,還有古月的兵馬。”
楚連翹有些詫異:“古月的兵馬?之前杏林試時……”
“那只是一批。”謝博衍道,“太後還壓下了一批,我沒想到。”他頓了頓,将她整個人抱起,“我們先回去療傷。”
楚連翹摟住他的脖子,然後想到自己一身血氣,又松開了手:“思琴他們呢?還有喬橋她……”
“喬橋的毒已經解了,回王府休養了,思琴他們也回府了。”注意到楚連翹的動作後,他說,“摟着吧,我身上也沒多幹淨。”
楚連翹這才摟上去,又在他懷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公主府的丫鬟看着她們的公主一身血衣回來,差點都吓壞了。
“謝博衍,你說我這樣怎麽沐浴啊?”
楚連翹看着小心翼翼用熱毛巾擦去箭附近血跡的謝博衍問道。
“…你別跟我說話。”
“噢…。”她頓了頓,“要不我自己拔吧!”
謝博衍眉心一跳:“閉嘴。”
楚連翹嘟囔:“你好兇噢……”
他沒回她,她也就不再說話。
實際上她也害怕極了,這箭算她幸運,沒傷到要害。
“少爺,溫容來了。”
謝博衍松了口氣,楚連翹下意識想要把腳往回縮,被他一把扣住。
她可憐兮兮地說:“謝、謝博衍,師父來了……我我我會死的………這箭我自己也能處理,你讓師父回去吧。”
“你想都別想。”
溫容神色平靜,給楚連翹拔出箭頭,然後用止血散敷住傷口。
楚連翹只感覺麻藥的效果過了,然後就是撕心的疼痛襲來。
她縮了縮腳,卻被謝博衍扣住了腳,他看向她,神色間盡是警告之意。
她從唇間擠出兩個字,帶了些哭腔:“好疼……”
“現在想着疼了?”溫容出聲,“我看你剛才不還挺自若,麻藥效果過了?”
他一擊命中,楚連翹撅起了嘴。
溫容低頭給楚連翹的腿纏着繃帶:“還算幸運,沒有傷及骨頭,不然有的你好受。”
包紮完了之後,溫容嘆了口氣:“該叮囑的我也不多說了,你也知道傷口該怎麽辦。”
楚連翹點頭:“嗯嗯!師父慢走!”
溫容嘆了口氣,對謝博衍道:“麻煩了。”
謝博衍搖頭:“翹翹的事就是我的事。”
……
楚連翹坐在床上,将頭發別在耳後,不經意間露出了右耳上的血痕,血已經凝固在上。
她近日都無法泡澡,剛才也不過是叫丫鬟幫她擦拭了番身子。
謝博衍正端着藥,将碗交給楚連翹後看到了血痕,手指擦了下她的右耳,問道:“剛才被傷的?”
楚連翹正喝着藥,聞言“嗯?”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啊、對啊。”
剛才光注意腿上的疼痛了,以至于這種細小的疼痛都被忽略了。
謝博衍找出藥膏,輕輕給她擦着傷口。
楚連翹喝完了藥,謝博衍将碗給了丫鬟,然後坐在床上道:“我先去沖一下。”
她乖巧點頭。
……
謝博衍再三确認身上沒有一絲血腥氣後,才穿衣出了門。
之前楚連翹讓他在公主府備了幾件衣服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還真用上了。
推開了門,就見楚連翹卧在床上,手中正拿着醫書在看。
謝博衍坐在床沿,然後摟住了她。楚連翹便将書放在一旁,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翹翹。”他低聲喚她,她擡頭,對上了他的雙眸,裏面滿溢着溫柔和疼惜,“以後……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不打算為了保護我而瞞着我了?”
楚連翹淺笑。
謝博衍搖頭,将她摟得更緊了些:“不打算了,一次次的隐瞞不但不能保護你,還會至你于險地,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他頓了頓,“之前看到你射箭了。我既被你驚豔到,又愧對與你。若是能早些告訴你,你也不會……”
楚連翹用手指抵住他的唇:“別自責。”
她松開手,然後吻住了他。
兩人吻着吻着,楚連翹被推至在床,有些羞澀而又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聲音低啞:“翹翹……”
楚連翹不知如何回應他,害羞地別開了臉,玉白的耳尖燒紅。
正巧此時敲門聲響起,她立馬撐起身,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少夫人……你在嗎?”
是思琴和言畫的聲音。
楚連翹急忙應下:“你們進來吧。”
門被輕輕推開,然後就見思琴言畫以及換酒走了進來,幾人一進來便跪在了楚連翹面前。
楚連翹被吓了一跳:“你們快起來呀……我我我……你們先起來……”
三人異口同聲道:“屬下失職,請少夫人責罰。”
楚連翹看向謝博衍,後者也看着她,然後道:“他們是你的人,要賞要罰随你。”
楚連翹深吸一口氣,一一喊出他們的名字,然後道:“這次的事不怪你們。你們今日做得很好,若不是你們,我今日可能已經命喪黃泉了。”
三人一時無言,心下卻感動萬分,重重磕了一個頭,倒是把楚連翹吓了一跳,急忙道:“你們快些起來!”
“謝少夫人不殺之恩。”
三人一起說道,然後起身。
楚連翹看了看他們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包紮完畢,心下松了口氣:“你們這幾日就好好休息,你們的工作我暫時讓其他人頂上,等你們完全休息好了再回來。”
他們應下,謝博衍便揮了揮手:“下去吧。”
三人默默退下,還順帶關起了門。
……
“謝博衍,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楚連翹回頭,謝博衍正玩着她的頭發,給她的頭發編着辮子。
“嗯?什麽?”
“那個春桃說她是你們的人,可太後為什麽這麽相信她,一點都沒察覺到?以太後的性格不可能一點懷疑都沒有,我覺得好奇怪。”
“春桃是白家送來的丫鬟,白清菡自然不會起疑。”
“咦?那你們是買通了她還是……”她有些訝異,“這麽好收買的嗎?”
“自然是買通了她。”謝博衍頓了頓,将事情一一托出,“說來也巧,我和黃梓查了下那丫鬟的身份,得知她是因家族落罪而被賣到白家的,而她的家族不過是個被錯判的案子。我們以沉冤昭雪為條件買通了她。”
“噢。”楚連翹點點頭,“謝博衍,我有點餓了。”
她受了驚,體力流失的有些快,此時一靜下來就感覺腹中空空,餓得很。
“那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謝博衍給她的發絲纏上發帶,輕輕打了個結,“我從寒煙翠帶了些小食。”
他将她抱起放在塌上,然後傳了膳。
一樣樣小食放在托盤上,被丫鬟們端了進來。
清一色的素食。
楚連翹有些意外,謝博衍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道:“你确定你現在吃葷腥油膩吃的下?”
她本就沒敢多想剛才血腥的畫面,被謝博衍一提起,她忍不住捂住了嘴巴,皺眉道:“非得在吃飯時提起這些,你惡不惡心啊。”
謝博衍看着少女的臉一下子變得蒼白,嘴角翹起一個弧度:“我看你面色平靜,還以為你當真不在意這事了。”
楚連翹瞪了他一眼,吃了幾樣便沒再吃。
謝博衍見她吃不下了便叫人收了下去。
飯後便有些懶散,楚連翹雙手抱膝,發起了呆。
謝博衍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回過神:“啊、我在想我這幾天能幹些什麽。”
“還能幹什麽,這幾日你給我乖乖待在府中休息。”
“唔……”楚連翹應了聲,後知後覺道,“那我豈不是淨手都要人陪……?”
謝博衍笑道:“你才發現?”
“啊?真的啊?”楚連翹捂臉,“很尴尬诶。”
“那你應該慶幸你傷的不是手,不然……”
楚連翹怒道:“滾!”
天色漸沉,楚連翹用過晚膳後便直接被謝博衍抱上了床。
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她從未這麽早就上床,于是跟他打着商量:“你看這麽早我也睡不着,不如将醫書拿過來給我看會。”
“你現在好好休息,而且不早了,已經快亥時了。”
謝博衍點起安息香。
“你不回謝府?”
“我一會回去,你先睡。”
給她掖好被角,謝博衍在一旁的凳上坐下。
聞着線香味,楚連翹很快便睡了過去。
謝博衍點起了燈,然後托腮看着床上的少女。
楚連翹已然熟睡,但緊皺的眉頭提醒着他:
她做噩夢了。
他伸出手,壓在她的眉心,試圖将它撫平,可少女感受到他的動作之後,轉了個身。
謝博衍嘆了口氣,坐在床沿上,卻怎麽也撫不平她的眉。
她出了一身汗,睡覺也不怎麽安分,總是翻來覆去的。不知夢到了什麽,她竟落下了眼淚。
入睡不過半炷香時間,她整個人就蜷在一起。
謝博衍這才覺得有些不對,急忙搖醒了她。
楚連翹一下子驚醒,喘着粗氣,然後伸手摟住了謝博衍。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謝博衍拍着她的背,便發現她的衣衫幾乎被冷汗浸透。
楚連翹低咳了幾聲,開口時聲音沙啞:“謝博衍,我做噩夢了……我夢到一片沼澤,今日被我殺的人從裏面鑽出,想要拖我下去,我毫無反抗力,只能任由他們拽着我下去。”
“我好害怕,謝博衍,我好害怕。”
她哭得一塌糊塗,嘴裏念着他的名字,仿佛這樣就能給她帶來安全感。
“翹翹,沒事了,沒事了。”謝博衍将被子給她披上,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柔聲安慰她,“是他們今日想要害你,所以你才反擊的。你問心無愧,是他們有錯在先。”
楚連翹打了個哭嗝,哭聲漸止。
謝博衍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他輕聲道:“翹翹,我十歲時便殺了人,你看我手上染了這麽多人命,不也安然無恙活到現在?”
他輕拍着她的背,又逐漸放輕聲音,楚連翹的意識逐漸模糊,環住他脖子的手緩緩松開,然後身子一軟,在閉上眼的前一刻,她聽到他略有些顫抖的聲音:
“……翹翹,我從來算不上什麽好人。”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把白家整掉了!
這章可能是翹翹武力巅峰了,好好珍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