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迷霧
黃梓看着謝博衍,沉默了一下,然後道:“我發現你是真閑。”
“清閑挺好的。”謝博衍移步至榻上,然後給自己斟了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你确定九年前救你的女孩是喬橋?”
黃梓被這麽一問,突然有些猶豫:“你問這幹什麽?”
“因為我發現救你的好像是連翹。”
謝博衍斟酌着開口,然後把青離道士那事跟黃梓說了一下。
黃梓訝然:“……別的不說,能讓青離算一卦真的……”他頓了頓,似是在回憶,“你這麽一說,可能救我的真的是連翹。”他皺了皺眉,“主要還是因為她們的名字讀音一樣。”
“你把喬橋當成連翹這麽多年,就一點端倪都沒發現?”謝博衍挑眉,“我看你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連翹這真是無心插柳柳成蔭,無意間為你和喬橋牽線搭橋了。”
“你有臉說我?”黃梓冷笑,“我看你當初追求連翹的時候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話本子沒少看吧?”
謝博衍噎住,咳了一聲,轉移了話題:“說正事。”
黃梓斂了笑容,正色道:“連翹也不小了,你就這麽擔心她?再說了,這劫數又未必指的是一個人,沒準是一件事呢。”他頓了頓,笑道,“我看連翹哪裏是找了個驸馬,分明是找了個爹。”
黃梓起身,從畫缸中抽出一卷畫:“我沒什麽能給連翹的,你把這畫給她吧。”
“楚明卿那幅?”
黃梓點頭。
“行。”謝博衍收起畫卷,“過幾日……我要帶連翹去地牢。”
黃梓一愣:“……好。”說完後又叮囑了下,“小心些。”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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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博衍點頭。
……
隔日,謝博衍将畫交給了楚連翹。
楚連翹展開畫卷,垂下了眸,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這是我娘。”
畫上的女子笑容明豔,一襲紅裙。
她收起了畫,深吸一口氣,将那些有些消極的情緒抛之腦後:“謝博衍,你什麽時候帶我去地牢?”
“今日就帶你去。”謝博衍牽住她微涼的手,喚思琴拿來錫夫人後,塞給了楚連翹,“走吧。”
楚連翹跟着他的腳步,上了馬車。
……
地牢離京城有些遠。
馬車一路颠簸,楚連翹不适地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又舒展開,這一小動作卻沒有逃開謝博衍的目光。
“難受?我叫車夫行慢些。”
她拉住他的袖子,搖頭:“不用,只是長時間沒有坐馬車了而已。”
大約又過了一炷香時間,馬車停了下來。
謝博衍扶着楚連翹出了馬車:“真準備好了?”
“我要沒準備好就不會跟你提起了。”楚連翹睨他一眼,扯了扯他的袖子,“走吧。”
謝博衍跟守衛之人打了聲招呼,然後扣住了楚連翹的手,進了地牢。
前幾日他吩咐過這裏的人打掃一遍,現在看來,那些人的确細心清理了,可惜長久以來的血漬已經附着在上,在地磚上留下了一層暗色的壁障。
空氣中彌散着血腥味,謝博衍有些擔憂地問道:“還好嗎?”
楚連翹點點頭,然後笑道:“你別忘了我是醫者,血腥味對我沒什麽影響。”
謝博衍見她面色無虞,不像是裝的,才放下心來。
兩人一同往地牢深處走去,楚連翹下意識抓緊了謝博衍的手臂,後者看她一眼,有些疑惑,她臉色微紅,幹笑道:“…有些黑……”
謝博衍覺得有些好笑,卻也任由她抓着他的手。
走到那小厮面前時,楚連翹臉色一白,險些尖叫出聲。
那小厮面如死灰,此時閉着眼。
身上有多道鞭痕,全都沒有治愈,留下了一道道痕跡,還散發出一陣陣的怪味。身上的衣服殘破不堪,甚至失了原本的顏色。
更讓她反胃的是,那小厮的左手被砍斷了,鮮血凝結在上面,有些可怖。
饒是她做了再多的心理準備,此時看見那小厮的模樣也不由得為之一震。
謝博衍有些遲鈍地捂住她的眼,又将她擁入懷中,安慰着她:“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是故意的。
故意讓她看到這幅血腥之景,好讓她放棄這些打算。
懷中的少女臉色煞白,卻還是開口問他,聲音有些顫抖:“……謝博衍,你、你平時也這樣處理人嗎?”
他點點頭。
楚連翹平複了下心情,從他懷中退出,咳了幾聲,聲音也有些顫抖:“接下來……要做些什麽?”
謝博衍一愣。
說實話,他覺得她沒哭出來都算好的了,沒想到她外表柔柔弱弱,內心如此堅韌。
她是真想要面對這一切。
……可是他不想。
他清了清嗓,讓人打了盆水澆了上去。
小厮瞬間驚醒,看到楚連翹後,爬到了門旁,求饒道:“長公主!我錯了!我不該抱有那樣龌龊的心思!長公主,長公主我不想死!”
楚連翹轉頭,詢問身旁的謝博衍:“是你的話,你會怎麽做?”頓了頓,她又補充道,“不用考慮我的想法。”
謝博衍環住她的肩,看向小厮:“我給你兩個選擇。”
“第一個,我直接将你殺了,第二個,我留你一條命,但會用其他方式折磨你。你選擇哪個?”
“我選第二個!只要能活下來!”
那小厮連忙說道。
謝博衍心中冷笑。
活下來?只要進了地牢就別想着活下來。有時候活下來還不如痛快死了好。
“好。”
謝博衍道,對牢頭點了點頭,然後攬着楚連翹準備離開。
“欸……等等!”楚連翹被他強制攬着走了好幾步,她急忙拽住他的手臂,“你答應我讓我處理的!你這是說話不算話!”
“能讓你看到的部分已經結束了,翹翹。”謝博衍道,眉眼間盡是無奈,“接下來就交給我就好了。”
“你分明答應我不瞞我的!”楚連翹怒道,她拽着謝博衍的袖子,“和我回去。”
他無奈地喊了一聲:“楚連翹。”
她腳步頓住,回頭看他。
“答應我,回去吧?”
“你要告訴我你準備做什麽。”她咳了幾聲,臉色微白,“你答應過我的……”
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謝博衍軟聲道:“我回去告訴你,好不好?”
兩人僵持不下,最後楚連翹考慮到自己的身子,妥協了。
謝博衍松了口氣,将她抱上馬車。
兩人一路無言,直到馬車停下後謝博衍才開口:“……先進屋。”
楚連翹喝了一口暖茶,還未咽下去,就覺得喉中血氣翻湧,她匆匆出門,扶着牆将茶水盡數吐出,又幹嘔了一陣,卻什麽都沒吐出。
她拿水漱了漱口,然後靠在牆邊。
謝博衍撫着她的背,給她順氣:“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吧。”
說完他便喚來思琴,讓她攙着楚連翹回屋,楚連翹下意識扣住他的手腕。
若謝博衍此時離開,那以後便沒了機會去詢問了。只不過這一點程度就能讓她難以喘息,謝博衍之後更不會讓她接觸到這些事的。
“……我可以的,謝博衍。”楚連翹深吸一口氣,“告訴我。”
兩人再次僵持,謝博衍無奈道:“翹翹,為什麽呢?明明你不知道這些事更好。”
楚連翹不甘示弱:“可你明知道我早晚要面對的。你總想瞞着我,你在害怕什麽?”
謝博衍沉默。
言畫這時候端着藥,看着門口的兩人疑惑道:“少爺,少夫人,你們……”
謝博衍嘆了口氣:“進屋喝藥。”
……
楚連翹喝完了藥,将碗還給言畫,言畫行了個禮便端着碗出去了。
謝博衍摸出花生糖遞到楚連翹嘴邊,楚連翹卻轉頭避了開。
看樣子是真生氣了。
他輕聲道:“太髒了,我不希望你手上沾上這種東西,更不希望你以後為了這些憂心。”
楚連翹聞言,轉頭看向他,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後不由得問:“謝博衍,你不會是怕我知道這些手段後害怕你吧?”
謝博衍一愣,慌張地咳了一聲:“怎麽可能,我像是害怕這事的人嗎。”
“那你就告訴我嘛……”楚連翹湊上去,眨着眼睛故意問他,“好不好啊?”
謝博衍面上不顯,耳廓卻早已紅了。
她明知道他最受不了她撒嬌了……
最後在楚連翹的撒嬌下,謝博衍還是告訴了她:“将那小厮喂了藥,然後扔到青樓。”
楚連翹有些意外:“就沒了?”
“沒了。”謝博衍睨她一眼,“滿意了吧?”
楚連翹見他有些惱怒的模樣不由得笑出了聲:“那你緊張什麽?我還以為你做了什麽窮兇極惡之事。”
謝博衍沒理她,作勢要走。
她急忙拉住了他的前襟,然後踮起腳費力地親了一下他:“生氣啦?”
“生氣了。”謝博衍指了指自己的臉,無辜道,“一個不夠。”
楚連翹愣了愣,随即意識到他是什麽意思,她臉色微紅:“流氓。”
話是這麽說,她還是依言踮起了腳,話語中盡是羞惱之意:“你低下來點!”
謝博衍內心發笑,卻還是彎下了身子,然後便看見面前的少女閉上了眼,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磕上了他的唇。
兩唇相貼不過短短一瞬,楚連翹見目的達成便準備離開,卻不想謝博衍攬住了她的腰,加深了這個吻。
他主動俯下身來減小兩人的身高差,吻畢後,楚連翹滿臉通紅:“得寸進尺。”
謝博衍笑:“我就是得寸進尺。”他揉了揉她的頭,準備離開,“晚上早些休息,自己準備些安神的藥,我擔心你做噩夢。正月十五那日我們去寺廟求簽。”
楚連翹點頭:“好。”
……
楚連翹半夜一下驚醒。
夢裏血霧彌漫,令人窒息的氣氛一直揮之不去,她扶住頭,大口大口地喘着氣,然後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燈油。
她點起了燈,點燈的那一剎那便傳來思琴的問話:“少夫人怎麽了?”
“無事,被夢魇住了。”楚連翹答道,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濕透了的寝衣,“給我拿套新的寝衣。”
“少夫人不如重新洗漱一番?”言畫問道。
楚連翹揉了揉眉心:“好。”
泡在了熱水中,楚連翹才放松下來,她舒了口氣,手伸向發簪,将它扯落下來。
“思琴,把發露拿進來。”
思琴依言将發露拿給了楚連翹,自己則坐在楚連翹身後理着她的發絲。
霧氣氤氲,思琴輕聲開口:“少夫人可是累了?”
楚連翹搖頭,眉眼低垂:“沒有。”她嘆了口氣,雙手環抱住膝蓋,“只是想到博衍那麽早就面對這些,感覺有些難受。”
她沉默一會,又問道:“思琴言畫,你們跟了謝博衍幾年?”
思琴道:“奴婢四歲被賣到謝府,如今已經十五年了。”
言畫站在屏風外,緊接着說:“奴婢比思琴姐晚了些,六歲入的府,如今才十二年。”
楚連翹“嗯”了一聲。
水溫逐漸變涼,看着泡在水中發呆的楚連翹,思琴及時開口:“少夫人,水涼了,還是早些出來吧。”
她這才回神:“好。”
待絞幹頭發後,楚連翹披上了外衣,走出了房間。
“少夫人,天寒風大。”思琴欲言又止,最後給楚連翹披上了鬥篷。
“少夫人在想事情嗎?”言畫笑嘻嘻道,“少夫人這個習慣和少爺真是一模一樣。”
楚連翹回頭,皎皎的月光在她面上披上一層薄紗,無故顯得她神情淡漠,容色清冷:“什麽習慣……?”
“就是想事情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站在冷風中啊。”言畫道,“以前有一次我起夜看到中庭裏有個人影還吓了一跳,走過去一看是少爺。”
楚連翹笑:“後來呢?博衍說什麽了嗎?”
“少爺看到是我之後沒說什麽,結果第二天我就聽到少爺傷風了的消息。”
楚連翹發笑:“活該。”
說完她自己也打了個噴嚏,言畫沒忍住笑出了聲。
楚連翹瞪了她一眼,言畫卻笑得更歡了。
最後還是思琴開了口,聲音卻也含着笑:“少夫人早些休息吧。”
楚連翹氣鼓鼓地上了床。
作者有話要說: 楚連翹:活該
謝博衍(打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