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暮雪
到了宮宴那日。
楚連翹難得起得比平時早些,朝着窗外發了會呆,便看見窗上起霧的地方好像寫着幾個字。
她披了件外衣,起身,赤腳踩在微熱的地板上,便看到窗上的角落裏寫着個字。
——“豬”。
旁邊還畫了個憨态可掬的小豬,正在睡覺,身上還蓋着棉被。
楚連翹都快被氣笑了,小聲嘟囔了一句:“幼稚。”
“少夫人,少爺問你今日準備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換酒的聲音冷不丁響起,楚連翹卻毫不意外。
剛開始的确會被吓到,久而久之,她也習慣了有暗衛存在。
楚連翹思考一番,心底有個想法漸漸升起,她清了清嗓,故作嚴肅道:“你告訴他,我今日穿粉的。”
屋外的換酒差點從屋頂摔落,腹诽了一下這兩人不愧是未婚夫妻,便向謝博衍彙報去了。
“她真是這麽說的?”
謝博衍收起書,捏了捏鼻梁,看向換酒。
換酒答複道:“是。”
他輕笑,低聲說了句:“小氣鬼。”
謝博衍怎麽會不明白,她這是在記恨他在她窗上畫的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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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跟她說,我知道了。”他頓了頓,又勾起唇角,補充了一句,“你讓她晚上給我等着。”
“是,屬下告退。”
換酒将謝博衍的話重複了一遍,楚連翹點點頭,又想起他在屋外看不到,開口:“我知道了。”
晚上他還能幹什麽?住在宮裏了他還能整她不成?
楚連翹沒把這當回事,由着思琴和言畫幫她換上衣裙。
長公主府裏的衣服不少,且件件布料柔軟舒适,一看便是用心挑選的。
換上衣裙後,她坐在梳妝鏡前,看着婢女們幫她打理着頭發,又在她臉上抹上薄薄的一層水粉,塗上胭脂,原本略顯蒼白的面容變得紅潤起來。
她的眉不描便黛,因此畫眉這一步被跳過,直接到了描斜紅這步。
淡淡的紅影從她眼角擴散,原本清純的氣質一下子顯得柔媚起來。
點完口脂,原本偏淡的唇色頓時也紅潤了許多。
婢女們紛紛說道:“少夫人真是美人!”
楚連翹笑了笑,調侃道:“比不上你們少爺。”
婢女們頓時笑作一團。
等打理完後,時間也差不多了,她接過鬥篷,和思琴言畫一起登上了馬車。
進了宮,便有宮女帶領她走向宮宴的舉辦地。
一路上人不少,楚連翹看了看,都是前幾日謝博衍與她說過的那些,她不由得舒下心來。
還好自己這幾日将那畫冊反複又看了幾遍。
落座後,她将鬥篷交給了思琴,不留痕跡地掃視了一圈。
都是熟悉的人。
參加宮宴的大多都是大臣及其家屬,還有外國來的使臣。
“看什麽呢?這麽出神?”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楚連翹微愣,然後轉過頭。
謝博衍就坐在她旁邊的席座上,他着了一襲嫣紅的長衫,倒是與她身上的桃紅色相互映襯。
楚連翹的視線凝在他的衣服上,然後笑出了聲:“我叫你穿粉的你就真穿?不嫌丢人?”
“是啊,畢竟我懼內。”
楚連翹的笑意瞬間凝固在臉上,半晌她才說道:“……我還沒嫁過去呢。”
“遲早的事。”謝博衍見她吃癟,好心情地笑了笑,複而又想起什麽,問道,“你腿還疼麽?”
楚連翹因着許久沒有騎馬,上次又沖動行事,導致第二天雙腿都磨破了,甚至還有些發軟,上次謝博衍來公主府時還笑話了她一陣。
楚連翹聽他又提起這糗事,臉不由得紅了:“……不疼了,再說我只是好久沒上馬了才會這樣……”
“噢?那需要我把第二天時你說的話再說一遍嗎?”謝博衍壞笑着開口,“‘思琴——快幫我去拿藥膏——’”
她又羞又惱:“你給我閉嘴!”
宮宴快開始時,楚連翹注意到一藍衫男子從外走入,然後在席座上随性地坐下。
注意到楚連翹的目光,那男子擡頭對她一笑。
她微愣,回之一笑,然後腦中很快閃過一個名字:
顧淮桉。
她聽謝博衍講過這人,他雖也是幾句話就介紹完了他,可言語間卻處處透露着對顧淮桉的贊許。
顧淮桉,臨清王的嫡長子。
他的父親曾随着黃遠書開疆擴土,是黃遠書的左膀右臂。後來黃期景上位,臨清王便主動卸職,去了封地。
在畫冊上看到時,楚連翹也着實驚嘆了一番這顧淮桉的容貌,現在一看,真人倒是比畫更驚豔。
男子眼角上揚,如驚鴻一筆,眼裏蘊着一抹笑意,鼻梁高挺,唇形完美,皮膚白皙,他着了一襲雲山藍的長袍,上面用絲線勾勒出複雜的花紋,顯得華貴精致。
這麽好的一副皮囊下,他卻随性地坐在席座間,随意的動作根本影響不到他的氣質。
那是一種從骨子裏透出的美,風華、飄逸而又高貴。
楚連翹被身邊人拉了拉,她疑惑地轉頭,就看到謝博衍皺了皺眉,有些委屈道:“別看他,看我。”
她失笑:“醋啦?我又不會被拐跑。”
“那也不行。”謝博衍頓了頓,“就是不許看。”
站在兩人身後的思琴和言畫交換了一個眼神,然後搖了搖頭。
少爺這是吃味了啊。
不久,宮宴的主角到來。
楚連翹随着衆人行禮,起身時便聽到太監高昂的聲音:“宮宴開始!”
宮宴一開始便是獻禮,楚連翹看着一名外國使臣走上前,他彎腰行了一禮:“滄溟時臣艾米爾見過皇上,太皇太後,太後。”
“臣代表滄溟向陛下獻上凝雨絲十匹以及雪蓮五株,祝陛下聖體康泰,國運昌盛。”
黃梓笑了笑,語氣官方:“勞滄溟費心了,願夜國和滄溟友誼長存。”
艾米爾退回席座。
“想不想要?”
謝博衍低聲問楚連翹。
“……嗯?”楚連翹轉頭,顯然沒明白他的意思,抿了口茶,“什麽?”
“凝雨絲,我去給你順幾匹。”
楚連翹一口茶差些噴了出來。
凝雨絲是滄溟獨有的綢緞,因為絲料光滑細膩,夏日穿時清涼,而上又凝結着許多如同雪花般晶瑩透明的花紋而得名“凝雨絲”。
這樣貴重的東西,謝博衍卻一開口就問她要不要幾匹。
“府上還有許多我沒用的布匹呢,我又不開布莊,要那麽多布作甚。”
“總有一天穿的完。你夏天不是老喊熱麽,你的身子又不能在屋子裏多放冰盆。”謝博衍頓了頓,“……再說我去拿幾匹也名正言順。”
楚連翹愣了愣,然後才想起滄溟已是遙國的附屬國,當初那場戰役還是謝博衍随其父去打的。
“那你看着吧,皇兄不生氣就好。”楚連翹開口,“……不過你這語氣總讓我有種在分贓的感覺。”
“那你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謝博衍挑眉,調笑道,“風雨同舟,患難與共。翹翹可莫要抛下我不管啊。”
楚連翹瞥了他一眼,對他的這種行為已然習慣。
“喝你的茶去。”
接下來便是其他人的獻禮過程,楚連翹看着他們獻上名家字畫,亦或是珍奇美玉,突然覺得自己的獻禮好像…過于奇怪了。
“你準備了什麽?”
謝博衍低聲問她。
“……你覺得我還能準備什麽?”
很快便輪到了楚連翹,她緩步走上前去,規規矩矩行了個禮,開口道:“臣妹認為皇兄什麽都不缺,長公主府的物什也都是皇兄賞賜的,臣妹也只有醫術可以拿的出手,便給皇兄做了些實用的藥品。”
她站在中間,臉上神情自若,可實際上心裏卻尴尬得很。
楚連翹的确說得沒錯,自己唯有一手醫術可以拿得出手,便給黃梓做了些關鍵時刻能夠救急的藥物。
但是這話說出來就莫名有一種咒黃梓得病的感覺……
席間傳來一聲輕笑,然後便是清朗的聲音響起:“英雄所見略同,本公子也覺得那些虛物無甚用處。”
楚連翹愣了愣,擡頭看去,便見顧淮桉從席間站起,她很快反應過來,退了下去,坐回原來的地方。
謝博衍握住了她有些微顫的手,安撫性地捏了捏她的掌心,然後與她十指相扣。
楚連翹搖頭,示意她無事,接着擡眸看向殿中的顧淮桉。
顧淮桉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道:“皇上治理有方,臨冬百姓安居樂業,今年收獲頗豐,因此臣想着最實用的便是我們臨冬百姓制造的瓷器與采摘的茶葉了。這也代表着臨冬百姓的一份心意。此外,除了每年正常應交的稅,臨清王府願将王府的五成稅收上供予皇上。”
坐在上位的黃梓看了顧淮桉半晌,看着他彬彬有禮,有禮有節的樣子,笑了笑,揮了揮手:“朕對這份賀禮很滿意。”
臨冬城?
楚連翹愣了愣,随即想起了……
上次吃的那串葡萄。
“你上次吃的葡萄就是他送來的。”
像是看出了她在想什麽,謝博衍開口。
楚連翹的表情頓時有些一言難盡,因為上次葡萄吃完後謝博衍還拿來了芒果、無花果等等……
她猶豫道:“臨清王府難道…種水果嗎?水果種類還挺多……”
“咳、咳咳……”謝博衍突然被嗆住,礙于場合沒有當場笑出來,他緩了口氣,似乎是很正經地說,“你好奇的話,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去臨冬。”
…參觀水果大棚嗎……楚連翹在心裏吐槽了一下。
接下來又有幾人獻上禮,獻禮很快結束,進入了宴席。
楚連翹松了口氣,就被謝博衍拉了拉。
她擡頭,就見黃榆拿着酒杯朝這裏走來,她急忙起身,向他行了個禮,就聽到黃榆說:“連翹無需這麽客氣,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楚連翹笑了笑:“三哥。”
他朝她舉起酒杯,亦是一笑,然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楚連翹也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再對視時,兩人又一笑,各自心中都明白一個道理:往事随風。
随着黃榆開了個頭,接下來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朝她敬酒,其中還有顧淮桉。
“剛才多謝顧公子救場。”
楚連翹朝他舉了舉酒杯,毫不猶豫地飲下了酒。
顧淮桉挑了挑眉,神情有些意外,同樣也飲下杯中的酒。
楚連翹再次坐在座位上時被謝博衍狠狠地說了一頓。
“你喝這麽多?”
楚連翹微微打了個嗝,面色緋紅:“不好拂了他們面子嘛。”
“你啊……”
謝博衍點了點她的額頭。
酒過三巡,衆人或多或少地都有些微酣,楚連翹則小口小口地吃着宴席上的點心。
或許是因為太皇太後和太後先行離開,酒宴上也放得開了許多,也有不少人表演起了節目為黃梓祝壽。
“盡歡公主風華絕代,想必應該是才貌雙全的吧,不知我可有機會看看盡歡公主表演才藝?”
楚連翹一愣,然後擡起頭,對上聲音的主人。
白若菱身着一身淺綠色的繡花羅裙,腰間的一根彩鏈上鑲嵌着許多璀璨的寶石,與耳間的蝴蝶琉璃墜交相輝映。
烏黑柔順的發絲垂在胸前,白皙的臉上是一雙如墨玉般的雙眸,此刻正惱怒地看着她,紅唇微翹。
當時謝博衍對白若菱的評價只有簡單的八個字——“沒有腦子,心高氣傲”。
白若菱現在的确是氣上頭了,之前馬場時她的嘲諷并未對兩人産生實質影響,反而使他們更加親密。
她愛慕謝博衍十年了,可他從未對她親近過半分,甚至可以說是有點疏遠。
她不明白,她容貌不差,身份不低,他憑什麽就看不上她,而看上了這個來路不明的盡歡長公主。她想到剛才謝博衍和楚連翹的親呢舉動,就止不住的氣。
于是她很快有了主意,這個盡歡長公主定不像她們京中女子,琴棋書畫從小便學起。只要先将她捧高一番,打着祝壽的名義,她定不敢推脫,到時候看她出醜便好了。
楚連翹淺笑:“好啊。”
她接過宮人手中的琴,又道:“不過本公主琴藝不精,請各位多多擔待了。”
殿中靜了一靜,她試了試琴,然後深吸一口氣。
右手輕擡,拂過琴弦,她彈出第一個音,如冬雪飄落。
琴聲悠悠在殿上響起,她輕輕地開了口:“風凜例,看八荒無塵也,老天輕作雪。光皎潔,白紛紛,萬樹寒花發。瑣碎瓊瑤飄玉屑,那肅然光霁冰壺月。”
歌聲哀婉,帶着些柔柔的風韻。
謝博衍握着酒杯的手緊了緊,看向殿中的少女。
一縷烏發随着她的動作從肩滑落,她卻絲毫不在意。
纖細的手指撥動着琴弦,她專注地看着手上動作,唱出的詞柔美動聽。
謝博衍移開了目光,看着殿上的人幾乎都将目光看向了少女。
目光或贊賞或愛慕。
少女如玉般的指尖靈巧地撫過琴弦,彈出泛音。
琴聲清冽,時而如玉瓊紛然落下,超然自逸;時而又如冰風戛玉,铮然堅脆。
少女的琴曲已到末尾。
“……調來白雪陽春,信是曲彌高而寡和。嘆人生能有幾何。”
少女收了聲,然後站了起來,微微俯身行了個禮,将古琴交還後,回到了位子上。
楚連翹松了口氣,又看向身邊心情不太好的某人:“我彈得怎麽樣?”
“你的琴是什麽時候學的?”
“在雲谷的時候啊。”楚連翹笑着回答他,“餘琅師兄教我的。”
餘琅當年在醉生閣成為頭牌,也有一部分是因為高超的琴藝,所以當他回到雲谷時,楚連翹有空閑時便會去請教他。
一來一去之間,她的琴藝也不差了。
謝博衍眼神暗了暗,然後伸手幫她打理着頭發,拉進了他們之間的距離。
他們之間的距離暧昧又危險,楚連翹不解地歪了歪頭,謝博衍低聲說:“頭發亂了。”
楚連翹乖巧地坐着,任由他整理着發絲。
謝博衍不留痕跡地掃了掃周圍,看見周圍人了然和失望的表情後勾了勾唇角,然後收回了手。
“好了。”
“唔、謝了。”
被白若菱這麽一攪和,楚連翹也沒了什麽胃口繼續吃,倒是酒喝了不少,等到宮宴結束後,她幾乎是被思琴和言畫攙扶着去了房間。
宮宴持續三日,所以會在宮裏住上兩日。
……
等洗漱完後,楚連翹反而有點睡不着了。
她有些認床,剛到公主府的那幾日也是時常睡不着覺。洗漱完,酒意也散了七八成,還有些餓了。
楚連翹郁悶地翻了個身。
窗子被敲了兩次,她愣了愣,然後起身開窗。
窗外空無一物。
沒人啊……?
她正準備關窗,就被人抓住手腕然後推倒在了床上。
楚連翹吓了一跳,剛想罵出聲,就聽謝博衍道:“你要是想讓別人知道盡歡公主半夜找男人的話,你也可以叫出聲。”
楚連翹氣憤地推了推他:“神經病。”
謝博衍卻不惱,環過她的人,感覺到她身上微熱的水汽,還有花香和酒香混在一起。
“今晚酒喝了不少,嗯?”
“你幹嘛?”
楚連翹感受到撲在頸間的熱氣,不由得僵了僵身子,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句話。
——“晚上給我等着。”
楚連翹只感覺臉上的溫度又熱了幾分,不由得再一次問他:“你幹嘛?”
“不幹嘛,就是想見你了。”
他吻上她的臉,她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被他掐住了腰。
她被他抵在牆上,吻得七葷八素,腿下一軟,被他接住。
氣氛有些往擦槍走火的趨勢走去,偏偏這時候門外的言畫小聲問了一聲:“少夫人,你睡了嗎?”
楚連翹回過神來:“怎麽了?”
聲音有些沙啞,言畫只以為楚連翹是剛從睡夢中醒來,心裏還對打擾了夢境感到抱歉。
“沒什麽,就是思琴拿了些糕點,我想少夫人應該餓了,就問問少夫人要不要吃?”
楚連翹剛想答不要,哪知道謝博衍吻上她的脖頸,她下意識往旁邊退了退,背部撞上櫃子,發出一聲響聲。
“少夫人?”
言畫有些疑惑,剛想打開門,手頓了頓。
原來是少爺來找少夫人了……
言畫在心裏偷笑。
“……沒事,我撞到了。”楚連翹強壓着喘息開口,氣息紊亂,“我不吃,你和思琴吃吧、宮裏挺安全的,你們不用守在我門口了。”
言畫了然,應了一聲,然後離開。
楚連翹一下子軟在謝博衍懷裏,也沒有力氣去錘他了,然後就聽到他壞笑着開口:“你覺得我們像不像是在偷情?”
“你才在偷情。”
楚連翹反駁他。
少年身上帶着淡淡的梅香,和酒香混在一起,楚連翹只覺得自己心跳又加快了幾分。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依偎着,楚連翹調整了一下心跳和呼吸,清了清嗓:“謝博衍,我餓了。”
“餓了?”謝博衍重複了一下,好似在認真思考,他開口,言語間盡是調侃之意,“那剛才怎麽不叫言畫拿糕點進來?”
楚連翹一惱:“你又調侃我!”
她掙開他的懷抱,然後往床走去,卻被他拉住手腕,她剛想說些什麽,就被裹上了一件鬥篷,帶出了房間。
觸到外面寒冷的溫度後,她下意識地又往他懷裏縮了縮。
“我們去哪?”
“給你開個小竈。”
……
大半夜禦膳房果然沒人。
想想也是,也沒有人大半夜會來禦膳房找吃的吧……
他們兩人簡直是有病。
楚連翹看着謝博衍輕車熟路地點上燈,然後在屋裏翻翻找找。
他挑眉:“要不我下碗面給你吃?”
楚連翹答了句:“好。”
她坐在一旁看着謝博衍下面,思緒卻已經飄向遠處。
這個人怎麽什麽都會呢?
總感覺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了。
她垂下眸。
明知道現在不應該有這種負面情緒,可是一靜下來,她就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京中貴女才貌雙全,身份不低,謝博衍為什麽會選擇她呢?
就因為她的性格嗎?
碗筷碰撞的聲音響起,楚連翹回過神,謝博衍已經将面推在她面前了。
淺黃的面條沉在碗裏,淺綠的蔥花撒在上面,湯汁醇香,散發着淡淡熱氣,和香味一起飄散在空中。
楚連翹拿過筷子,又開口:“我開動了。”
謝博衍對她的這句話已經習以為常,第一次和她單獨吃飯時她也在飯前這樣說,他後來問過她為何每次飯前都要這樣說。
她回答:“因為師父從小就教導我一粒一粟都來之不易,所以對吃飯這件事要懷有感恩之心啊。”
謝博衍撐頭看着她吃着面,動作不緊不慢,兩腮因為吹氣而微微鼓起,就像一只貪食的花栗鼠。
她面才吃到一半,禦膳房的門就被打開,她頓了頓手,咬斷面條,朝門看去,然後與進來的顧淮桉和黃榆尴尬地對視。
謝博衍開口:“淳王,顧公子,夜安。”
顧淮桉也道了聲夜安,然後詢問身邊的黃榆:“要不你也下面給我吃?”
黃榆面上微紅,可嘴上卻不甘示弱,裝作沒聽懂他的意思:“……本王十指不沾陽春水。”
“沒事,那我下面給你吃。”
黃榆被他的話噎住,咳了一聲。
楚連翹沒聽懂他們話語之間的溝溝壑壑,還詢問身邊的謝博衍:“下面吃怎麽了?面怎麽了嗎?”
而謝博衍面上波瀾不驚,心底已經波濤洶湧,他咳了一聲:“沒什麽,顧淮桉嘴挑,下面吃滿足不了他。”
顧淮桉當做沒聽到,和黃榆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找出了面,倒是也開始下面了。
或氣氛過于尴尬,楚連翹放下了筷子,拉了拉謝博衍,小聲說:“要不我們走吧。”
“好。”
謝博衍看了看少女因為熱氣和尴尬的心情而熏紅的面頰,應承了下來,心裏卻嘆了口氣,不由得看了看那阻止他幽會的二人。
……算了,給彼此留個空間。
……
回到房間後,楚連翹就脫下了鬥篷,準備睡覺。
“你這就睡了?”
謝博衍坐在窗邊看着她。
楚連翹掀起被子:“不然還能幹嘛?”
“我給你做了吃的,你吃完回來就睡?”謝博衍笑了笑,“小沒良心。”
楚連翹沒理他,躺在床上。
謝博衍自讨沒趣,從窗邊跳下,坐在床頭。
“你不走?”楚連翹側過身問他。
“我待會再走。”
“哦。”楚連翹頓了頓,又想起來,“黃榆和顧淮桉很熟嗎?”
“……嗯,差不多。”謝博衍頓了頓,“你确定要在我們獨處的時候講他們兩個人?”
“那我換個話題。”楚連翹趴在床上,雙手撐住頭,“下面吃究竟怎麽了?”
謝博衍一噎,看着少女好奇的神情,他突然有些難以開口。
他咳了一聲,轉過了臉,臉頰緋紅:“……你以後會懂的。”
楚連翹見他不願回答,扯了扯被子:“…那我睡了。”
喜歡的人就在旁邊,這怎麽可能睡得着啊。
她閉着眼,把那些繁雜的心思抛在腦後,意識逐漸昏沉,最後陷入黑暗之中。
聽着少女逐漸平穩的呼吸聲,謝博衍嘆了口氣:“小沒良心的。”
吻了吻少女的額頭,又給她掖了掖被角,他翻窗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