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夏戀
今日楚連翹歇的有些晚了。
臨近子時,她才臨完了字帖。
揉了揉略微酸痛的手腕,她端起燭臺,準備淨個手之後便就寝了。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不知是巧合還是刻意,謝博衍沙啞的聲音在窗外響起。
“……翹翹。”
她一怔,然後快步走到窗邊,便見謝博衍倚在窗邊,手撐着窗臺,笑容有一些勉強。
楚連翹聞到他身上的血腥味,面色不算多麽好看。
微微蹙眉,面前人已經翻窗進來,卻在腳尖點地的那一刻,因體力不支,直直朝她倒來。
她背抵着書架,手忙腳亂地将他接住。
“你哪受傷了?”
楚連翹看着滿手心的血跡,心下驚慌,推着人去了床邊。
謝博衍大半夜的着了一身黑,也不知道從哪滾了一身傷,不回謝府,反而來找她。
喜歡的人受了一身傷,饒是楚連翹,也沒有十成把握。
“我找我師父好不好……”
謝博衍聽到這話,半睜開眼,劍眉蹙起,聲音幹澀而嘶啞:“…別找別人。”
許是體力不支,他說完這句話便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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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連翹聽到這話更加着急,此刻卻也只能初步判斷他背部受了傷。
急忙将給淨手準備的溫水端在床邊,她又跪了下來,伸手解開他的衣扣。
外衣解得還算輕松,可內衫與血和皮肉黏在一起,早已分不開了。
楚連翹愣了愣,眼角微紅,咬着下唇,拿來剪子,剪開了謝博衍的衣物。
玉白的肌膚上是橫七豎八的幾條新傷,還有早已愈合結痂的舊傷。
她怔然一瞬,卻沒猶豫,先是将傷口清洗一遍,然後撒了藥,又包紮了起來。
做完一切,她才松了口氣。
慢條斯理地将手上的髒污洗去,楚連翹将血水偷偷倒了,又看了看謝博衍其他地方是否有受傷。
好在只有上身受了傷。
她轉而查看起了他的舊傷。
舊傷或深或淺,布在他的肌膚上。
最最危險的,是在心口處的一道。
就差那麽一分毫,或許他便……
那麽多生死劫,不知道他是怎麽硬挺過來的。
楚連翹鼻尖一酸,垂下眸,手指不自覺地撫了上去。
床上人悶哼一聲,緊接着她的手腕被牢牢扣住,楚連翹吓了一跳,下意識看向謝博衍,發現他還閉着眼後舒了口氣,随即臉紅。
她方才的舉止真是輕浮極了。
抽回手,楚連翹從櫃裏找了件大些的衣袍給謝博衍裹上,又在藥櫃上翻找一番,給他尋了些藥,一勺一勺喂了下去。
此番折騰,已經深夜,而她也有些困倦了,卻還是拖着身子給謝博衍換了床被褥,自己則擔心他生溫病,候在床邊。
不知過了多久,她在昏昏沉沉之間,閉上了眼。
……
深夜。
謝博衍一下子驚醒,下意識想要喚來小厮,張了張嘴,還未說出一個字,他便哽住了話語。
自己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
大腦怔愣片刻,他又反應過來。
是明卿館。
他舒了口氣。
傷口泛疼,麻藥已經過了時間,謝博衍微蹙眉頭,輕咳了一聲,而後偏過頭。
目光觸及到趴在床沿上熟睡的少女,他嘴角不由得一彎。
楚連翹正閉着眼,一頭烏發如雲般鋪散下來,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不知道夢見了什麽,櫻唇微抿。
月光如水,在她身上深深淺淺地流轉着。
起身,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到床上,蓋上了被褥。
懷中的少女并未因着這番舉動脫出夢境,只是皺了皺鼻子,調整了下睡姿,面對着他,再次睡了過去。
全然不設防。
謝博衍伸出指尖,撫上她的眉毛,又緩緩下移,點過她的鼻尖。
最後在唇瓣處,用手指落下一個吻。
他垂眸看着她,鼻腔裏充盈着少女身上略帶苦澀的草藥香味。
方才他是去絞殺太子餘黨,餘黨的數量在他意料之外,不免受了些傷。
好在任務還是成功,最重要的東西也拿到手了。
他嘆了口氣,動了動手指,将被褥提高至楚連翹的下巴處,接着撐起一只手,準備離開。
她忽而向他這邊靠近了些,謝博衍怕驚動她,停了起身的動作,保持着姿勢,就等她呼吸平穩後離開了。
誰料楚連翹突然伸手,環住了他的手臂,整個身子都貼了過來,淺淡的呼吸打在他脖子上。
謝博衍身子都僵了,偏偏懷中的少女還未有所感地蹭了蹭他的胸膛,細軟的發與他的交纏在一起。
裙帶散落,這番景象對于一個剛開竅不久的少年來說,實在過于有沖擊力。
他呼吸一緊,不敢再看她一眼。
抽手離開肯定是不可能了,謝博衍想,左右是她自己要抱上來的,那他也沒什麽好害羞的。
謝博衍給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設,而後僵硬地伸出手,環住她的腰,過了許久才終于放松下來。
……
謝博衍一向淺眠。
天還沒亮,謝博衍卻倏爾驚醒。
他面色通紅地喘着氣,看了看幹淨的床單,一時不知道該慶幸自己是和衣而睡還是該驚于自己做了那樣的夢。
做了……那樣旖旎的夢。
夢見她在他身下劇烈喘息着,淚眼盈盈,卻掙不開他的囚禁,最後滿腔情.欲化作了水,她心甘情願地纏繞着他,在他耳邊一遍又一遍地細聲低吟着他的名字。
謝博衍捂住了頭,腦子裏全都是那纏綿悱恻的畫面。
他對她有欲。
他嘆了口氣,得出這麽個結論。
身旁的少女依舊熟睡着,只是轉了個身,背朝着他。
謝博衍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
楚連翹醒來時還有些恍惚。
她單手撐着頭,閉眼小憩片時,這才有些清醒。
愣了半晌,她才意識到自己睡在了床上。
分明之前她在床邊看着謝博衍的情況,為何……
她利落地翻身下床,又拉了拉快滑落下來的裙帶。
環顧了一下四周,楚連翹并沒有發現謝博衍的身影。
“找我?”
含笑的聲音響起,楚連翹轉頭,便見謝博衍擦着臉進了門。
她呆滞了一瞬,先是打量着他的氣色,見他比昨日精神多了,轉而又問道:“你這哪找來的衣服?”
謝博衍着着一件黑色的裏衣,手裏還拿着條臉帕。
“在謝府拿的啊。”謝博衍擦了擦臉,漫不經心道,“你這床太小,睡我們兩個人真是擠得慌。”
楚連翹怔了許久,才僵硬地轉過頭:“昨夜我們一張床?”
“你覺得我忍心看你在床沿睡着?”
謝博衍反問她。
她一下子哽住。
楚連翹自己心裏清楚她睡覺時毛病很多,譬如說睡着時總是會抱些什麽東西,有一次李钰進屋看到她抱着卷起來的被褥都吓了一跳。
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道:“我昨夜沒做什麽吧?”
謝博衍挑眉:“你指什麽?”
楚連翹臉頰滾燙,移開視線:“……我就問問。”
謝博衍見她害羞,放下臉帕,湊近她,故意壓低聲音:“害羞了?”
楚連翹伸手推他:“沒有!”目光觸到他身上的裏衣,她想起什麽,道,“你都回謝府了,還賴在我這裏,該害羞的是你!”
謝博衍眼尾壓低,垂眸看着她:“我有什麽好害羞的?我是病患,在這裏住個一晚再正常不過。”
他說得理直氣壯,面上一派雲淡風輕,氣得楚連翹抓起地上昨夜還未去洗的被褥,連語氣都不客氣了起來:“你要滾快滾。”
謝博衍笑了:“脾氣這麽大?”
楚連翹白了他一眼。
“說起來,你這床單怎麽辦?”謝博衍開口,“上面都是血,你怎麽解釋?”
楚連翹回頭,倏爾一笑。
“這你放心,我自有辦法。”
謝博衍狐疑:“什麽辦法?”
“我跟師姐說我癸水來了便是。”
謝博衍:“…”
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血不幹淨了起來。
楚連翹看着他僵硬的表情,很是得意:“看什麽看,還不快走?”
謝博衍無奈:“行了,我走。”
“欸、等等。”楚連翹叫了他一聲,從梳妝臺裏拿出一個小瓶子,丢給了他,“回去找個大夫給你看看傷口,等愈合後,每日在傷口上塗一次。”
謝博衍也沒問是什麽,表示知道了,接着便翻窗離開。
楚連翹關上窗,抱着床單走了。
……
謝博衍以手抵唇,低低咳了起來。
起初還是能止住的,後面卻撕心裂肺地、根本停不下來。
咳聲漸止,謝博衍垂下眼簾,對着窗外低低喚了一聲。
“換酒。”
“屬下在。”
“你去明卿館,守着楚連翹,以她的性命為首,其餘的你自己注意分寸便好。”
屋外的人頓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屬下遵命。”
謝博衍沒再說話。
昨夜是他莽撞了,受了傷,第一反應便是去找楚連翹,甚至并未隐藏蹤跡。
他竟然會忘了那樣會給她帶來許多潛在危險。
換酒善輕功,隐藏氣息,是暗衛中最為優秀的一個。
有他在,他至少不用擔心楚連翹的安危。
想通了這事,他微松口氣。
一個人獨處時,謝博衍很少會笑,就連向來挂着的懶散笑意也很少出現在他面上。
他其實并不是一個多麽熾烈的人。相反,他認為他這人寡淡而冷情,很少有能激起他情意的事物。
可……她是例外。
平生第一次,他有了想要保護的人,他有了軟肋,有了想要與其共度一生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