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風動
楚連翹因着蠱毒複發，又回到了醫館。
溫容真覺得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向來乖巧的她竟然也有一日會做出格的事。
看來真的是把她逼急了。
溫容嘆了口氣，敲了敲門，聽到少女的回答聲以後推門進去。
楚連翹正躺在床上，左手拿着醫書，見到是溫容後，乖巧地道了聲早安。
溫容的氣一下子就消了：“還疼麽？”
楚連翹搖搖頭：“沒什麽感覺了。”
“那無事的時候也可以出去走走，放松下心情。”
楚連翹有些驚訝。
“過去是我将你束得太緊。現在想來，我交代給你的所有事你都能毫無差錯地完成。我總把你和雲谷綁在一起，就因着你是師父的女兒……”溫容嘆息一聲，“可是我忘了，翹翹也是一個個體，不該跟雲谷綁在一起的。”
楚連翹垂下眸，咬了咬唇：“師父……”
“所以，這次想做些什麽就去做吧，師父不阻攔你了。”
……
楚連翹坐在床上，而淩笑正給她拆着紗布。
門外傳來喬橋的聲音。
“連翹，你現在方便嗎，我直接進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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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直接進來罷。”
喬橋推門進來，便看見楚連翹露着右肩，肌膚白皙，可其上的傷痕卻十分可怖。
她頓時結巴道：“連、連翹……女、女女授受不親……”
楚連翹笑出聲，喬橋這才意識到自己太過丢人，哼了一聲。可看着那駭人的刀傷，她不由得詢問：“疼不疼啊？”
縱然她是将軍府的姑娘，也只是去演武場上觀看父親的訓練，有時學個幾招，從未見過真傷。
楚連翹搖搖頭：“不疼的，你別擔心。”
“哎呀翹翹你別亂動。”淩笑拉住她的手臂，給她抹着藥，又向喬橋說道，“她說不疼都騙你玩的，你看——”
淩笑按了按傷口，楚連翹的表情頓時有些凝固，她咬牙切齒道：“師姐，哪有你這樣照顧病患的！”
“略略略。”淩笑塗完了藥，将楚連翹的右肩用紗布包上，“傷筋動骨一百天，記住別沾水就行，你們聊着啊。”
淩笑關上門，喬橋将食盒放在一邊，故意打趣道：“謝二郎日日給你送點心，莫不是喜歡你？”
楚連翹沒接話，垂眸盯着床單。
喬橋這才覺得氣氛微妙，小心試探她：“連翹，你喜歡謝博衍？”
楚連翹‘嗯’了一聲，然後又道：“我知道謝博衍喜歡我。”
喬橋沒想到局勢這樣發展。
她究竟錯過了什麽，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喬橋欲哭無淚地想着。
“那你怎麽不和他在一起啊。”喬橋看着她臉色，小心翼翼問。
楚連翹抿了抿唇。
“我……我覺得他只是玩玩罷了。”
喬橋訝然：“你怎麽能這樣想！”
“可…可白若歌也喜歡他。”楚連翹越說越沒底氣，“這樣的世家之女都喜歡他，他那麽優秀，我有什麽資格……”
喬橋見她開始自我否定，急忙打住話題：“可是謝博衍喜歡你的人啊！”
楚連翹不再說話，勉強笑笑：“喬橋你今日找我有什麽事？”
喬橋從袖中取出話本子：“我給你帶話本來看了！”
“什麽話本？”
別的不說，喬橋挑的話本真的很符合她的胃口，簡直可以用一挑一個準來形容。
“新出的！你絕對喜歡！”
楚連翹收下了。
“噢對了，還有一件事……”喬橋頓了頓，有些害羞道，“連翹你什麽時候有空，我們去賞荷。”
“怎麽突然想起賞荷了？”
“據說那荷塘裏有并蒂蓮……我想着我和阿梓單獨去目的太明顯了，就想着拉你一起來嘛……”
楚連翹思忖了一下，點點頭：“我應該過兩日就能下床了，到時候你再跟我說一聲。”
“行，那我不打擾你休息。”喬橋打開門，又囑托道，“話本別忘了看！”
……
喬橋真覺得自己是絕世紅娘。
她一出醫館，便去了攝政王府。門口的侍衛向她打招呼：“王妃，王爺在府裏。”
她來到書房，果不其然看到黃梓在書房內，看到她之後微微擡眸：“怎麽來了？”
喬橋在他身邊坐下，抱怨道：“謝博衍追人的方式太遜了！”
黃梓失笑：“他怎麽了？”
“他前幾日問我連翹喜歡看什麽話本子，你說是不是太遜了！”
黃梓在友情和愛情一邊毅然選擇了愛情，他點頭附和道：“是啊，真是太遜了。”
……
謝博衍的确問了喬橋楚連翹喜歡看什麽話本。
起因是他将楚連翹給他的話本看完了，并且對結局感到異常惱怒。
最後柳姑娘受不了容王爺強烈的占有欲以及為權勢做的勾當，洩憤般的一死了之。容王爺從此一蹶不振，日日醉如泥。直到死後兩人才合于一墳。
謝博衍差點沒把這書撕了。
幸好她沒看到這結局。
考慮到要楚連翹明白他是真心喜歡她，謝博衍詢問了喬橋，楚連翹喜歡看的話本子是什麽。
得到答案後，他立刻就叫人将那話本子的作者找來，叫那作者新寫了一本。
至于這新寫的一本……便是如今送給楚連翹的那本。
……
楚連翹惱怒地合上了話本子，臉頰通紅。
這話本子……真是荒唐得很！
女主姓楚，同她一樣是個醫女，而男主姓謝……是将軍。
真不是她多想，但是這怎麽看都感覺像是她和謝博衍吧！
真真是荒唐至極！
這話本子看開頭還未有什麽不對，越看到後面越覺得不對味。
這劇情……太像她和謝博衍了。
她直接翻到最後，看了結局。
話本子的結局寫到楚姑娘和謝公子琴瑟和鳴，白頭相守。
她又羞又惱，當即便把這書塞到書架中。
……
過了幾日，楚連翹收到了喬橋的邀約。
已是六月末，楚連翹下床已經好幾日。她的右手除了不能夠舉重物，其餘時候還是能應付的。
楚連翹應約，換了身衣服，散了發，看看時間還早，便在溫容房間探頭問道：“師父？”
“怎麽了？”
溫容頭也不擡地看書。
“我帶些酸梅湯走可以嗎？”
“你去吧，若需要冰就自己去取，你本身體寒，少飲一些。”
“好。”楚連翹關門，取了冰，裝了酸梅湯，登上馬車。
到了荷花池旁，楚連翹下了馬車，就見池旁立着一道身影。
楚連翹跨出去的腳一收，可那人已經看了過來。
謝博衍轉身，朝她挑了挑眉，她只好提着食盒走了過去。
他今日只着了一襲簡單的藕荷色長袍，一頭青絲用一根同色的錦帶系起，站在陽光下，周身被暈染出一圈金霧。
楚連翹站了過去，臉紅耳熱。
……他們倆，衣服顏色又撞了……
“那個，博衍，早。”
楚連翹清了清嗓，率先開口。
“早。”
他懶懶看她一眼。
少女今日将平日穿的白衫換成了藕粉色的紗裙，顯得嬌俏而又輕盈。平日綁起的頭發今日也微微松散下來，只用一根簪子簡單的梳了個發髻。當她微轉過頭時，簪子上的流蘇就搖搖曳曳的。
謝博衍移開了目光。
正無言時，黃梓和喬橋下了馬車。
“連翹！”喬橋松開挽着黃梓的手，朝楚連翹奔了過來，一把抱住了她。
“喬橋。”楚連翹微笑，一邊把食盒放在身側，一邊抱住了她。
黃梓和謝博衍則在一旁說了幾句話，等看船夫将船引來後，黃梓牽起喬橋，上了船。
楚連翹亦是在謝博衍的牽引下上了船。
盛夏的陽光微熱，她眯了眯眼，進了游舫之內。
楚連翹坐在了喬橋身邊，打開了食盒。
喬橋這時候笑了出來：“連翹你和博衍怎麽這麽巧，一個帶了酸梅湯，一個帶了蓮花酥。”
楚連翹倒水的手一頓，看了眼同樣在開食盒的謝博衍，然後點了點頭：“是挺巧的。”她将杯子推在喬橋面前，有些轉移話題的意味，“你嘗嘗看。”
喬橋接過來喝了一口，随即驚喜道：“好喝！”
“好喝便好。”
楚連翹給自己斟了一杯，又接着給另外兩人倒了酸梅湯，放在兩人面前。
不知有意無意，在她将杯子放在謝博衍面前時，他同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翹翹，我想跟你聊聊。”
楚連翹臉頰微熱，低聲道：“等會再說好不好。”
謝博衍退讓了。
他收回了手，面上有些失落，但很快被遮掩過去。
喬橋偷偷看了眼黃梓，黃梓在和謝博衍聊着天，她悄聲道：“連翹，我們一會開始找并蒂蓮呗。”
“我知道啦。”
楚連翹嘆了口氣，點了點喬橋的腦門，後者捂住頭，委屈地看着她：“連翹，幫幫我嘛！”
“我當然會幫你啊。”
她轉頭看向船外，盈盈的荷花簇在一起，她眯了眯眼。
游舫緩緩地在湖中劃行，水聲汩汩地敲擊着船舷，說不出的悠閑自在。
周圍的夏景緩緩滑向身後，潋滟的水光襯得荷葉翠色.欲滴，嬌豔的荷花玉立其中。
這找并蒂蓮還真是個難事。
楚連翹嘆了口氣，暫時收回目光，就見身旁的喬橋吃蓮花酥吃的正起勁。
一個個小巧的蓮花酥綻放在瓷盤中，淺粉的花瓣層層疊疊，而嫩黃的花蕊掩在其中。
楚連翹拈起蓮花酥，往嘴裏送去，酥脆香甜的口感在嘴中彌漫開，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完後擦了擦手，對喬橋道：“我去船外看看。”
“我陪你一起。”喬橋跟黃梓打了聲招呼，随着她起身去船頭。
……
謝博衍看着她們的身影消失在門簾後，喝了口酸梅湯。
黃梓問道：“連翹在躲避你，你打算怎麽辦？”
“不怎麽辦。”謝博衍道，雙眸暗沉，“最壞的結果便是直接提親。”
“博衍，我百花宴那日就跟你說過了，江湖女子，結親不是必要。”
黃梓不贊許地搖了搖頭。
“那我就将它變成必要。”謝博衍放下茶杯，杯子在桌上發出清脆響聲，顯得突兀至極，“我去看看她們。”
……
楚連翹正耐心地找着并蒂蓮，并詢問船夫是否有看到。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楚連翹也不惱，只是把身體又往外伸了伸，下一秒就被喬橋拉了回來。
“你大半個身子都出船了，若找不到也沒關系，本來這東西就是求個緣分的。”
“我答應你了，自然會幫你找到。”楚連翹推了推喬橋，“你去那邊找找。”
喬橋頗為無奈地去了船的另一側。
楚連翹靠在船舷上，手撥開一片又一片的荷群。
“嗯……？”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好像看到并蒂蓮了。她轉頭，詢問船夫能不能往裏劃點。
船夫又将船往裏靠了靠，這下，楚連翹總算看清了那朵花。
那花一莖兩朵，并蒂而生。
“喬橋，我找到了！”她拉了拉靠在另一側的喬橋，後者高興地轉過頭來，在看到略遠的距離後垂下了眼。
“這太遠了……”
“你且等着，我幫你摘下來。”楚連翹手撐在船上，伸手去夠那朵并蒂蓮。
喬橋拉了拉她，把她拉回了船：“算了吧，能看到就行了。”
就連船夫也開始勸她。
“無事，就這麽點距離，別擔心。”楚連翹笑了笑，拍了拍喬橋，“等着。”
她手撐在船舷上，整個身子都往前傾，伸手去夠那一朵并蒂蓮。
還差一點距離……
她将一條腿也倚在船舷上，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
……夠到了！
楚連翹還未欣喜，剛想轉頭對喬橋說些什麽，就被一股力氣猛地拉回船上，她直直地撞入一個人的懷抱中，清冽的梅香瞬間侵入五識。
“你在幹什麽？”
擡頭，謝博衍的臉就在眼前，他的手攬過她的腰，将她壓在船上。
他們靠得極近，動作暧昧又危險，楚連翹的臉頓時彤雲一片，她轉移了話題：“在摘花。”
說完她還指了指那朵并蒂蓮。
謝博衍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眉心：“等着。”
他放開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傾身向前，憑借身高，輕松地就将那花折了過來。
“諾，給你。”他将花遞了過來，“你至于為了這麽一朵花冒這麽大風險嗎？”
“你懂什麽，這花是并蒂蓮。”楚連翹瞥了他一眼，将花遞給喬橋。
喬橋掀了門簾，進了船。
船外只剩下兩人。
楚連翹抿了抿唇：“我先進去了。”
謝博衍扣住她手腕。
“我想跟你談談。”
她妥協，和他在船上坐下，手臂貼着手臂，很是親昵的距離。
“剛剛為什麽躲我。”
楚連翹盯着腳尖：“我沒躲你啊。”
“說謊。”謝博衍開口，“你都不敢看着我。”
楚連翹嘆了口氣，雙手環抱住膝蓋，将下巴擱在了手臂上，有些出神。
謝博衍便靜靜地等她。
過了許久，楚連翹換了個姿勢，将頭埋在雙臂間。
謝博衍看不見她的面容，只聽到她帶着些許哭腔開了口：“謝博衍，你為什麽這麽優秀啊……”
他怔了怔，聽她繼續說了下去。
“這麽多人裏，你為什麽會選擇我呢？我既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身份最顯赫的、又不是最有才的，你看上了我哪點啊……”
謝博衍嘆了口氣，撫着她的背，輕聲道：“我喜歡你，只因為你是你。”
她沒回話，謝博衍便強迫她擡起頭，然後深深吻了下去。
楚連翹怔了一瞬，接着雙手勾住他脖子，順從地閉上眼。
吻畢，謝博衍将她摟在懷裏，給她擦去淚痕。
“還亂想嗎？”
楚連翹搖頭。
夏日晴好，微風潋滟，兩人十指相扣，依偎在一起。
……
那一日的游湖以摘到并蒂蓮而告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