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車上,夏墨點了支煙。他瞥見我的眼神,微微眯起眼睛:“我長得像是那種不會抽煙的樣子?”
——我注意的是他的打火機,粉色的外殼,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一個字,“雪”。
“哎,這個……”他發現我在注意它,小心翼翼将它放在手掌心,“是雪雅給我挑的。她那時候喜歡粉紅色,還用硬幣在上面刻了字……我只能用這個了。”
“雪雅是誰?女兒嗎?”
“嗯。今年的話……她應該比你大兩三歲……25歲吧。”他看着窗外飛速移動的景物,微微走神,“計算她年紀花費的時間越來越長了……畢竟過去太久了。”
“她怎麽了?”
“校園槍擊案——那時候她十歲,我們還在美國,我帶着她從亞克蘭大搬到了新的城市。她轉到新學校才兩周,有兩個高中生帶着沖鋒槍,闖進了她就讀的小學。”夏墨一下一下地撥動那個打火機,“我當時帶着三個孩子在國外生活……雪雅,小嚴,小傑。小嚴就是你認識的許駝。”
“你帶許駝他們去見過L班真正的控制者?”
“說起來挺不好意思的……我連拖帶拽,帶三個孩子在中國和美國各地輾轉了五年,就是為了躲那個人。雪雅出事後,我卻主動去找他了。”夏墨的聲音越來越輕,近似于呢喃,“以前從沒想過的……許駝還和我說,就算東躲西藏一輩子都沒問題,結果我卻主動投降了。”
——有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神奇。
L班的其他人,都被一種強大的力量限制在規則之中。然而,夏墨似乎完全不受這種規則的限制。如此特權,甚至令許駝和傑克曼也連帶着有些自由化了。
所以L班到底是個什麽組織?許駝告訴我,它成立并不久。
它是由私人建立的組織嗎?
我意識到,有件事情,自己一直想的太複雜了。我用能想到的最深的泥潭去丈量L班背後的秘密,但如果它只是個“實驗”呢?
憑借私人的力量,是完全有可能做得到的。看祁蒙竹就知道,當財富到達一定程度,倘若再加上權力……
夏墨和L班真正控制者之間的關系,或許遠比我想象的要更加錯綜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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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明,”他的聲音喚回了我的注意,“你想和我一起抹殺L班嗎?”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
“——抹殺L班,讓它徹底消失。當然,會有些痛苦,因為許駝和小傑也都會死……我之前是想借游子離殺了許駝他們的。自己看着長大的孩子,不想他死在眼前。”
“……為什麽?”
“因為階段到了。L班作為一個實驗,它的價值已經結束了。新的階段即将開始,過去的‘實驗記錄’要被徹底抹去,才能防止被人查出來。”
L班果然是個實驗嗎?
我想起提出L班構想的心理學家李奮——也就是說,真的有人重新撿起李奮這個不被重視的以暴制暴構想,開始在現實世界中試驗了。
“L班這個實驗怎麽收場,我根本不在意。”我說,“你知道我在意的是誰。你管你抹殺L班的其他人。至于許駝,我們可以一起去和他談,達成最好的結果。許駝從此作為普通人和我一起生活,我們永遠不再提這……”
“——我還以為你已經過了會喜歡童話故事的年紀。”
行,看來是沒有讨價還價的空間了。
我冷笑:“說白了,你就是擔心過去的事情被查出來殃及自己。你殺那些危害孩子的人,其實根本不是什麽獵殺欲望,只是報複——你為了女兒的事情,報複了那麽多年還沒覺得夠?誰管你女兒今年幾歲叫什麽名字,自我意識別太膨脹了。長得好看點,被幾個人吹捧了一下,就真覺得自己做的事統統是天經地義的了?”
夏墨靜了靜。過了一會兒,他将煙熄滅在銀色的煙盒蓋子裏。
“許駝是一個……只要不觸碰到他的底線,不管怎麽折騰他,都不至于生氣的人。”他做了個手勢,司機在城郊公路的路邊停下車,從駕駛座出來,拉開我身邊的車門。“但是,雪明啊,你不能覺得世上所有人都是這樣的。”
身材高大的司機毫不費力就鉗制住了我。我的胳膊上傳來刺痛——他将針劑打進了我體內。
我倒落在後座,意識迅速模糊。夏墨讓我枕在他的腿上,替我梳理被冷汗浸濕的頭發。他邊這麽做,邊用那柔軟的聲音輕嘆:“……得給你一點教訓……”
我再醒來時,是在一處完全陌生的地方。
——牢房。這是我對這裏的第一感覺。
鐵灰的水泥牆壁與地板,破舊的家具,唯一的光源只有上方的白色燈泡,以至于光源三米之外幾乎都是一片昏黑。
一道樓梯延伸向上方的出口,門是鎖上的。
我身上的衣服被人全部換過,穿着天藍色的病員袍。更糟糕的是,左邊腳踝上還有鐵鐐铐,鐐铐的鐵鏈延伸到房間的角落。
這就是他給我的教訓?把我關在這?
我第一反應是看附近有沒有散落着類似鋸子的東西,只要看過《電鋸驚魂》,就難免會做出這樣的反應。
沒有。
我的雙眼逐漸适應了昏暗。震蕩的意識也開始促進聽覺恢複。有個比鋸子還糟糕的信號——我感覺,這個空間裏還有一個人。
或者說,還有生物。
它在喘息,如同猛獸攻擊前的低吼。危險的氣息從左邊黑暗角落中傳來,我警惕地後退,只是因為鐐铐,我躲藏範圍有限。
忽然,一陣尖利的電波聲從頭頂響起。噪音響了很久,才變成有人拍麥克風的聲音。
“能聽見我說話嗎?”
——是夏墨的聲音。
同時,那個生物更加接近了。
“雪明,這個地方就是你之後一段時間的住處了。不管如何,帶着腳踝上的鐐铐是沒辦法好好生活的,連取門口的餐食都做不到。”他輕輕笑了,“不過你腳踝的鑰匙離你很近。相信你能找到的。不過,被鑰匙幹掉也是有可能的。”
被“鑰匙”幹掉?
我正在思考這句話的意思,黑暗中,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了——
我愕然地看着他走近。這個人的雙眼都已經潰爛成了兩個黑色皺褶的空洞,渾身散發着惡臭,瘦削得幾乎像只異形。
——是季羽易。
被許駝打瞎雙眼後,L班的人處理了他。我以為再也不會見到他了。
“簡單來說,幹掉對方的人,就能得到活下去的機會。”夏墨宣布了這條游戲規則後,就關閉了廣播。同時,季羽易朝我的方向撲了過來。
哪怕是這種狀态下的季羽易,我也很難對付他。他盡管狀态糟糕,但力量仍然比我大得多。不知道這人被囚禁了多久,我甚至懷疑他已經沒有了理智。
“——鑰匙在哪?是藏在你身上嗎?”我一邊在附近尋找能當武器的東西,一邊試圖穩定他,“把鑰匙給我,我們一起想辦法出去!”
适得其反。聽見我聲音後,季羽易瘋狂地沖我撲來。鐐铐限制了我的活動範圍,我只能反擊,抄起桌上的黑色塑料盒沖他砸過去——我以為那是鐵盒,沒想到是塑料的,根本沒起到效果,反而更加激怒他了。
盒子裏的東西散了一地,都是光碟,沒一樣有用的。
這房間無疑是作為監牢打造的,桌椅都焊死在地上,無法移動。就在他即将再次發動攻擊的時候,東南角的聲音吸引了他。
——我往那丢了張光碟。
這人看不見東西,只能靠聽聲音。
我盡可能用光碟引開他。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季羽易在戰鬥方面經驗豐富,他很快摸到黑暗中的碟片,意識到自己被騙,反身開始摸索我的蹤跡。
在旁邊的一個抽屜裏,我發現了某些可以用作武器的東西。說實話,這個抽屜的存在讓我很不安,因為這似乎是存放小刑具的地方,有一部分上面還有血痂之類的使用痕跡。
但我在裏面找到了榔頭和繩索。
計劃是這樣,我如法炮制當時牽制董泉鳴的陷阱,引誘他踩進繩圈裏,讓他失去平衡,然後趁機攻擊他的頭部,這樣一來……
“咣當。”
金屬碰觸水泥地面清脆的聲音響起,我們都愣住了。
——不好。
在我意識到麻煩前,我已經失去抵抗機會了——季羽易碰到了我腳踝上延伸出去的鐵鏈,他迅速明白了我的處境,于是用力拖拽那根鐵鏈。我被拖到了他面前,頭部頓時挨了一拳。
沒辦法了!
我沖他喊了一句話。聽見這句話,季羽易的動作頓住了。
“——董泉鳴還活着!”我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