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許駝這一覺直接睡到了晚上六點。我沒叫醒他。其實,四點左右,他的手機就收到過幾通來電,我給調成靜音了。
等他醒過來一看鐘,呆住了。我第一次看見他頭發蓬亂滿臉呆滞的表情,在旁邊笑了出來。
“那家夥最讨厭被放鴿子,估計少不了挨一頓打了。”他匆忙換好衣服,收拾東西拉着我出門。
路上,我告訴他,那個人的屍體被我處理了。
“借朋友工廠的焚化爐。”
“把你那個朋友的地址給我。”
“他不會說出去的。”
許駝嘆氣,懶得說我。我們兩個傷患在半小時後抵達了老城區的一家西餐廳,現在是用餐高峰,餐廳門口在排隊,排隊碼都領到七十多了。
他給人發了幾條消息,拉着我找空位。旁邊兩個年輕人用自己的包占掉了兩個位置,許駝讓他們拿開。
“這裏有人了。”他說。
“我沒見到人。”許駝說着,拎起他的包丢向馬路中間,讓我在椅子上坐下。那人驚愕地看着自己的包被車流碾碎,扭頭想和他理論。
老流氓。我嘀咕。
許駝吓跑了那個青年,在我邊上坐下:“雪明小朋友,你這是狗咬呂洞賓啊。老流氓還不是為了你好。”
“你和朋友約在餐廳裏?他還在?”
“還在,雖然被放了兩小時的鴿子暴跳如雷。”
“那我們為什麽不直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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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我們在外面等位。”
我看了眼手上的等位號碼,前面還有小桌78桌。
我們等了一小時,78變成了70。我忍不住了,一瘸一拐走進店裏。
“衛生局抽查食品安全!”我喊,“今天營業結束了!”
許駝撲進來,捂着我的嘴把我拖出去。餐廳裏的人困惑地盯着我們,沒人起身。
“這家店為什麽那麽多人啊?!”我等得快餓死了,拿手機查它的店名,“……哦,網紅店。好像是個男歌手開的。”
最後,我們等了四個小時,晚上十點才等到位置。為了防止餓死,等位的時候就去旁邊超市買了關東煮墊肚子,結果在餐廳裏坐下後一點不餓。
服務員微笑着拿了幾份菜單過來:“這是我們的常規菜單,這是推薦菜單……這是活動菜單。”
我看了看,情侶活動套餐。
許駝看了眼手機消息,接着擡頭說:“要一份情侶套餐。”
“……”我啞口無言。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想在西餐廳吃那種傻到死的草莓牛奶愛心蛋糕。
“——朋友讓我點的。”他指指手機,“最好按照他說的做,否則他可能就不會見我。”
我本能地想問他朋友腦子是不是正常,但轉念一下,不是,他身邊除了我之外有正常人嗎?
就這樣,情侶套餐被端了上來。一堆色素白巧克力圍着一個粉色的愛心蛋糕,實在讓人沒有食欲。
許駝又收到了消息:“……他讓我喂你吃。”
“你這個朋友的腦子……”
“他腦子挺好的。以前都是他負責想計劃,我負責動手。”
“你挺欣賞他的?”我現在只想立刻回家,把自己吊一吊,然後渾身舒爽地入睡。
他舀起一塊蛋糕湊在我嘴邊:“我們認識很多年了。他就這性格。”
旁邊桌子的姑娘在偷拍我們。我看見了,狠狠瞪了她一眼。
吃了蛋糕,那位朋友依然沒有露面。就在這時,大堂中間的舞臺忽然亮了起來。
根據介紹,這家店在晚上七點會有舞臺表演。但現在都十點多了。
一個服務員拿着麥走上舞臺:“今夜我們有臨時舞臺活動,請抽中臺號的顧客走上舞臺,我們會替您把今夜的點單全部免單。”
我心裏有不祥的預感。緊接着,我們的桌號被報了出來。
許駝的嘆氣越來越沉重。
“……這也是他短信裏的要求?”我一字一句咬牙切齒,“我不玩了,我要回家。”
“乖,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我不信。你是不是根本拿他沒辦法?”
從許駝的表情來看,我猜對了。不管那位朋友是何方神聖,許駝如今位處下風。
他拉着我硬着頭皮上去了。不知道為什麽,在我們上去後,主持人來到了臺下,擡頭問我們:“兩位是第一次來我們店嗎?”
我面無表情。
“看來是第一次參加我們的舞臺活動,客人難免緊張。所以我們特意準備了一個有些刺激的小環節——”
忽然,許駝緊緊攬住了我;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之前,下墜感就已經将我拖到了地下——
舞臺裂開了,我們落入了舞臺下方的黑色空間,摔成一團。
頭頂上傳來滿堂哄笑聲。我真的忍無可忍,準備爬回上方,可是,頭頂裂開的舞臺又重新隆隆合攏,将我們關在了黑暗之中。
“行了,”我聽見許駝笑了,“他同意見我們了。”
在黑暗中,我們沿着暗道匍匐前行了很久,前面終于出現了一扇小門,只能讓人爬進去。
許駝推開它,亮光從後面灑了出來。我還聞到一股特殊的煙草味道,留學時候,國外經常能聞到葉子味。回國後太久沒碰到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我們倆從那個扁平的出口爬出去時,眼前的景象就像是磕了藥一樣魔幻——這是間亮粉色的房間,四面牆都鋪滿了粉色亮片,刺眼的熒光綠色彩條在牆上組合成獨角獸圖案。所有的家具都是飽和度極高的顏色,包括靠牆的巨大梳妝鏡,兩側環繞着誇張的粉色光芒愛心形狀照明燈。
頂上的水晶燈也是粉色心形的,自動旋轉着,折射出水波粼粼的光。沙發上堆滿了各種顏色奇異的假發,一個骨架瘦削纖高的人影坐在假發堆裏飛着葉子,吞雲吐霧,十分享受。他染成銀色的短發接緊貼頭皮,赤着上身,下身穿着大眼黑色網襪,以及一雙至少有十厘米的異形紅高跟鞋。
他的手機對着這邊,拍下了我們剛才狼狽爬出來的時刻。
“你的姿勢醜爆了。”他說。
話音未落,許駝竟然以趴着的姿勢一個撐手空翻,轉瞬間落在他面前,一記旋踢毫不留情掃向這個男人的臉。水晶燈轟然碎落,粉色玻璃碎片像落雨般散下——他躲開了許駝的攻擊,身體以柔軟到不可思議的角度翻上天花板,攀住了水晶燈;而許駝直接踢翻了桌上的煙灰缸打落了燈架。
那人随着燈架落地。他看許駝停止了攻擊,挑了挑眉毛:“傷的不輕啊。”
“別打了。”我站起身走向他們,“他傷的很重。”
“我們根本就不算打架,對不對啊,嚴哥?”他笑着,繼續飛了口煙,“不,你現在叫什麽?王崇?”
“那是之前用過的。”許駝捂着腰側的傷口,坐在了沙發上,“我現在叫許駝。他是戴雪明。”
屋裏沉默了幾秒。男人點頭:“嗯,‘他是戴雪明’,然後呢?你漏了一句什麽?”
“沒什麽,就是被卷進我們這堆破事裏的路人。”
“真的是路人,他現在就躺在太平間了。”
男人熄了煙,伸了個懶腰。他雪白的身體柔軟纖細得像蛇類,體型緊實勻稱,每一塊肌肉都線條優美。
他給許駝點了支煙,用火柴點燃了。許駝稍稍輕松了些:“你還是讨厭打火機。”
“我每次用打火機就沒好事發生。”他說,“上周我用了一次,結果你現在和喪家之犬一樣跑來找我。”
“我殺了一個‘同期生’,和一個他的‘學生’。”
“因為他們管太多了?”
“嗯。”
“我理解的。每次開演唱會之前,我都要清理掉幾個某人的‘學生’。”他笑得尖聲尖氣,忽然又恢複了普通男人的低沉嗓音,“——所以呢,你想聯手嗎?”
許駝點頭。
忽然間,我感到這個男人有幾分眼熟。他臉上畫着濃妝,但如果把妝淡化了,換上正常的西裝……銀色短發,深邃的混血骨相,西裝……
“你是傑克曼?”我問,“那個歌手?”
他對我笑了。這一次,我很确定自己的判斷。
——他就是那個藝名叫傑克曼的歌手。也就是開那家餐廳的男人。
下一秒,他像蛇一樣迅速無聲地貼近了我,手劃過我的脖頸——在他的指間,有一片剃須刀閃着寒光。
“路人就別影響我和嚴哥、王崇或者許駝談情說愛了。”他湊近我耳邊,聲音低沉沙啞,帶着種磁性的質感,“——我得送你回太平間。”
剃須刀抵住我的頸側,只要往下壓,就能精準切開頸動脈。
許駝的聲音響了起來。
“別動他,阿傑。”他說,“那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