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變生土樓
舉頭望青雲,雲遙遙
低頭觀海潮,水濤濤
雲遙遙,水濤濤
雲水難相交
青雲把水瞧,海潮把雲招
青雲把水迢,海水把雲招
—— 《雲水謠》
我對這部電影有很深的感情,當然不是因為陳坤,也不是因為那個凄美的愛情故事,只因影片最初那個一氣呵成,驚豔無匹的6分鐘長鏡頭,正取自辰州老街臺灣路。
土樓之行的第一站,我帶Coco和張永鈞去了雲水謠古鎮。原名長教的小鎮坐落群山深處,連接長汀府和辰州府的千年古道擦身而過,高低錯落的長腳木屋夾出一條百年長街,十人也抱不攏的老榕樹經冬仍翠,兩層樓高的大水車咿咿呀呀劃着水,飛花濺玉。
Coco卷起褲腿在清澈溪水裏踩來踩去,老宅牆外的木板臺上,我和張永鈞并肩而坐,悠然望天的場景頗有幾分肖似電影裏的陳秋水和王碧雲。我看着遠處蹦蹦跳跳的小女孩,忽然想起舊事,“《那些年》,是Coco拉你去看的吧?”
“嗯,她覺得男主角很帥。”
“她還知道陳坤。”
“因為她說陳坤也很帥。”張永鈞笑道,“她只對帥哥感興趣。”
“所以她對你也很感興趣。”
老板大人一愣,微微偏過臉去,一向淡定的面容居然染上兩分腼腆。
“對一位女士衷心的贊美,你應該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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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頭瞧了我一眼,緊抿着唇什麽也沒說,再仰起臉望向遠處的土樓炊煙時,嘴角卻掠起一抹清淺笑意。
我不得不承認,盡管他生得并不精致,也已不再年輕,可依然是個很耐看的男人。
數十載人生閱歷,千萬裏奔波征程,那些酸甜苦辣,悲歡離合,都在他身上積澱,醞釀,有一種男人無懼青春逝去,因他眼角的每一道細紋,都是值得你一讀再讀的年輪。
“Joey。”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繼庭沒在汶川地震裏受傷,你和橙橙……你們,今天還會在一起嗎?”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樣的問題,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答,“沒有這種如果。”
我伸手推推他,“怎麽沒有,時光倒流,平行時空,你就随便假設一個呗。”
像挑戰我耐心似的,他留下一段比剛才更長的沉默,許久方道,“不會。”
“為什麽。”
“你真想知道?”
“當然。”
他長久地,專注地望着水面,落葉飄萍,再多轉上兩個旋渦,也許我就能等到答案,可惜的是,Coco突然揮手大叫他的名字,打斷了我們的對話。
張永鈞跳下木板臺,跑到水邊聽她說了幾句,便一把抱起小姑娘走向對岸。原來Coco想去對岸玩,又不敢過那遍布苔痕滑不溜丢的石板橋,有免費人力車,當然不用白不用。行至水中央他居然很是惡劣地往上掂了掂,Coco吓得大叫,八爪魚似的死死巴着他,到了對岸都不肯下地。
爾後這一大一小便開始在對岸摘花拾葉摸石頭,遠遠地我能聽到小女娃的嬌嗔,大男人的朗笑,他們偶爾也直起腰沖我揮手,顯擺那編得又醜又粗糙的花環。
我忽然不再想知道那個答案,小溪邊三個人惬意分享的冬日午後,沒有什麽需要刻意說穿。
晚上住在雲水謠的農家院,Coco和我一間,老板大人的睡前Promise自然也就暫時取消。小姑娘并沒計較,等張永鈞和她道過晚安退出房間,便一臉興奮地爬進我被窩,“Michel,所以你一點也不反對Joey繼續做我的監護人?”
我好笑地反問,“怎麽突然問這個?”
e on,別以為我看不出來,辰州又不是多有名,Joey幹嘛帶我來這裏。”她橫我一眼,“還不是讓我見你,你要是不喜歡我,他肯定就不要我了,不過還好,”她摟住我脖子笑嘻嘻地說,“你好像還蠻喜歡我的。”
我失笑,“想啥呢,你是Joey的心肝寶貝,他不要誰都不會不要你。”
“我不信,媽咪也說過我是她的心肝寶貝。”
結果呢,母女倆見上一面都難。
“Coco,Joey和媽咪都很愛你,不會不要你,媽咪病了,為了不傷害你才暫時和你分開,你要理解她,不要怪她。”
小姑娘低眉不語,冰藍眼眸水光潋滟,我知道掙紮着去接受這樣一個母親有多難,可這是上天注定的孽緣,要麽憎恨,要麽體諒,血脈相連的母女永遠不可能像陌生人,點點頭就能錯肩。
“Coco放心,媽咪已經比以前好得多了,等她全好了,一定會接你回去。”
“可她要是一直好不了,一直不接我回去,我一直跟着Joey,Michel,你會不會讨厭我?”
我想說寶貝兒我和你的Joey沒關系,你想太多了你在他心裏才是第一,我有很多話可說,可那一刻我只覺得懷裏抱着的不是Coco,而是十幾年前站在米東南身邊,看着衛紅旗領着開心一步步離去的自己。
那個一夜之間失去母親,妹妹,甚至父親的自己。
“不會的Coco,”我摟緊了她,“Michel不會讨厭你。”
不知道多少年沒在公雞打鳴的聲音裏蘇醒了,大年初五一早,我們各塞了幾只觀音菜包子,驅車20分鐘來到書洋鎮塔下村德遠堂。作為塔下張姓一族的家廟,德遠堂是國內罕見的保存完整,規模宏大的古代姓氏祠堂建築。對着牌樓正上方的“張氏家廟”四個大字,我忍不住調侃張永鈞,“背面那四個字是‘派衍西來’,塔下張氏本來就遷自閩西,翻過一道武夷山就是瑞金,兩邊都是客家人,Joey,搞不好這就是你家祠堂。”
“挺好,跟你也算半個老鄉了。”老板大人仰首張望,石龍旗杆下的身影挺拔修長,标準的京城口音和客家後裔的身份,在這霧霭晨光中得到了奇妙的融合。
到田螺坑時已臨近中午,從觀景臺下來,正趕上步雲樓裏一戶人家辦婚宴,從大門到中門到內院,處處張燈結彩披紅挂綠,遠來皆是客,今天游人不多,我們仨也被請上了酒桌,混血小美女Coco更是大姑娘小媳婦的焦點,要不是儀式已經舉行完畢,我看新郎家裏大有把她拎去當花童的計劃。鄉下婚宴實惠,除了紅棗蛋酒等按禮必備的十二種食物,更有土雞野鴨,溪魚山筍,糯米糍粑,生搓腌菜……全都用大盆大碗堆到冒尖兒。酒是土樓家釀,清淡純正,不易醉人,張永鈞卷起袖子拿碗跟人對飲,雖然因為對方嚴重的口音問題,經常雞同鴨講,可仗着豪邁直爽的酒品和客家張氏的名頭,老板大人還是很快就跟當地漢子打成一片。
土樓婚宴,敬酒是重頭戲,新郎新娘和父母要敬酒,村幹部要敬酒,新郎的兄弟姐妹親戚朋友居然也要敬酒,最後幹脆個個都站起來,男人們跟雞尾酒宴似的端着酒杯(有的甚至拎着酒瓶),逮着誰跟誰碰杯,碰到最後不知是誰一聲喊,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分成了數挂的萬響鞭炮從樓上直垂到地同時點燃,霎時間炮仗隆隆爆響不斷,硝煙陣陣紅屑漫天,Coco舉着兩只油膩膩的雞爪往我懷裏跳,我趕緊伸手替她堵住耳朵,小姑娘舒坦了,我卻被震耳欲聾的響聲震得縮頭縮腦,恨不得用肩膀把耳朵捂起來。
忽然響聲驟弱,有人像我捂着Coco耳朵那樣,從身後捂住了我的耳朵。
鞭炮的驚天巨響蓋住了一切聲音,婚宴進入了最高.潮,Coco在我懷裏,我在張永鈞懷裏,三百年土樓沸騰喧嚣,我們仨卻定格了一個安靜又溫馨的造型。這造型一直持續到鞭炮響完,Coco早已等得不耐煩,一扭身子便沖了出去,我耳朵上那雙手卻遲遲沒有拿開。
“Joey,被鞭炮震傻了?”我笑着回頭,不提防他正好松手,掌心擦過臉頰,在我嘴角留下一抹微弱,但足以燎原的溫度。
而他一把拉住我手腕,扳過我肩膀,一片片摘掉我頭上紙屑的時候,我有點懷疑他是不是真的被震傻了,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他差不多可以算是摟着我了,可就剛才,Coco還煞有介事地跟大家介紹過,Joey是我叔叔,Michel是我姐姐。
叔叔和姐姐,唉,這樣合适麽……
之後再參觀土樓,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看向我倆的目光,我就總有些閃躲,甚至有意放慢腳步走在最後,要麽一馬當先跑在最前,這個男人有輻射,一靠近他,整個人都從皮下往外不停升溫,滿是燒灼。
“Michel!我要去廁所!”Coco在遠處捂着肚子叫,我趕緊帶她出去解決問題,回來的時候張永鈞站在廊道下面,定定看着我,眼神奇怪。
“老夫子是誰?”
我被他問得直接懵掉,“什麽老夫子是誰?”
他伸手,我的手機屏幕亮着,Q上老夫子發來的一句話觸目驚心——
“玩得咋樣,老帥哥撲倒了沒?”
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出發前我在Q上給老夫子留了個言,內容其實沒什麽,“帶一老帥哥出門玩,總算這個年沒白過。”
玩笑而已,可給老帥哥本尊看到,怎麽都覺得尴尬,我一把奪過手機亢聲反問,“你怎麽有我鎖屏密碼?”
他冷笑,“除了Z字形你還設過什麽其他密碼?”
“那,那你也不能随便看人聊天記錄啊!”剛才Coco拿着我手機玩,小丫頭肚子一疼要嗯嗯,直接把手機扔給了張永鈞,我沒在意就帶Coco出去了,卻不想他一看屏幕上來了條老夫子的QQ消息,竟擅自解鎖,偷窺隐私!
“你先回答我老夫子是誰。”
我被他眼中的寒意激怒了,若只看最後兩句對話他不可能有這麽大反應,上一段對話是老夫子說要給我介紹幾個好的,再往前是一些瑣碎無緒的胡言亂語,大多數時候我拿老夫子當樹洞,傾吐了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失意與苦悶,如今這一切都成了聊天記錄統統被張永鈞看去,簡直跟當衆扒了我外衣無異,這家夥毫不知尊重隐私為何物也就罷了,還敢理直氣壯盤問我老夫子是誰?!
“我朋友,關你什麽事!”
“朋友?你知不知道他姓什麽叫什麽,多大了做哪一行,你啥都不知道你什麽大事小事都跟他說……”
“跟他說怎麽了?我大四跟他聊到現在五年了比認識你還多三年,我願意跟他說!”
“不行!把他删了!黑名單!以後不許跟他聯系!”
“張永鈞你抽的什麽瘋?就算你是我老板,我跟誰QQ好像也不歸你管吧?!”
我一句話頂得他啞口無言,他就那麽死死盯着我,棕色眼眸燃着黑色的火焰,冰冷,憤怒,絕望,仿佛有誰奪走了他的寶貝,踐踏了他心裏最後一塊可以憩息的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 觀音菜,傳說中的紫背天葵是也。
張氏德遠堂以其堂前23根石龍旗杆着稱,風景秀麗,源遠流長。
江西瑞金是客家聚居區,大部分人口都是客家人,小米就姑且認為張大叔也是了。
南靖土樓作為一個大景區,包括雲水謠古鎮、德遠堂和田螺坑土樓等多處景點。
好吧這章其實夾帶了很多私貨~~
Joey是我叔叔,Michel是我姐姐,這句大家聽着是不是舒服多了……其實我從頭到尾沒想過要讓小米當後媽,真的,你們要是不相信我,下一章就不給你們發福利,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