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報應不爽
就算張永鈞過完元旦就要皇上回宮,不,王者歸來,他現在也還不是我老板,就算他是我老板,我跟誰吃飯也用不着他點頭。
但我怎麽就那麽心虛呢……
果然張永鈞剛才還帶笑的眼睛即時降溫,“你答應了?”
我苦哈哈地辯白,“他問我晚上有啥安排,我哪知道他不在天津在這兒啊!我說沒啥安排,他就說那一起吃個飯吧他對S市不熟讓我帶他找點兒好吃的……”
“問你有啥安排你不懂?‘我得看下行事歷,你有什麽事兒嗎’,這都不會?”
“那是您張總……我誰啊還行事歷……”我嘟囔着,“再說……打你上回跟我說完,幾個月了人家一點兒行動沒有,我都懷疑是你眼花耳鳴了……”
這事情的确蹊跷,張永鈞也無從反駁,“算了,懶得管你,去找橙橙吧,自己注點兒意,別給人坑蒙拐騙了,吃完就回來,明天一早還趕飛機呢。”走到茶水間門口他又回頭,“回來給我發個短信。”
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張永鈞麽,什麽時候變得比蘇湛還喋喋不休了……
福臨門那一場飯局之後,夏孟平幾乎沒聯系過我,極有限的幾次接觸也只限于工作,倒是老板大人在我跟前狠吐一回,我又在他跟前嚎哭一回之後,兩人越發熟不拘禮了。這跟我和蘇湛的親昵又有些不同,對我來說,蘇湛是同學、師兄、朋友,最後才是上司,事實上我從沒正經當他是領導,而和張永鈞共事的一年多,從我不小心撞見的病發中的橙橙,到他仗義替老爹完成的談判,從蘇湛被拘時他的奔走,到蘇湛離去後我的眼淚,乃至潑上他後背的硝镪水,乃至用以交換我職位的接駁區合同,一樁樁一件件這麽累積着,讓我慢慢看清他精明強幹的外表下,那一顆善良而溫柔的心。
還有在我面前越來越多的,爽朗包容的微笑表情。
有時我甚至會不着邊際地想,被這樣一個男人不顧一切地愛着,究竟是什麽感覺,俞繼庭到底哪裏好,何稚橙你寧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掙脫他的懷抱。
“Michel,對不起啊,那次是我不對。”
橙橙的道歉帶着幾分扭捏但一點兒也不做作,一雙凝水黑眸看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沒有啦,我沖動又多管閑事,還沒請你諒解呢。”
“別這麽說,是我錯怪Joey了。”
“……是不是俞總和你說什麽了?”
“沒有,不過我能看出來。”橙橙挽着我的手漫步東門老街,穿梭接踵摩肩的人流,“十.八.大也開了,李委員也退了,我再不管事兒,好歹也是大院裏混出來的,有些事聽一聽想一想也能猜個大概。外頭都傳李佳霖和薄XL有牽連,後面日子不會太好過,印跡這一攤要沒Joey替繼庭守着,現在不定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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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然,不只是IPO讓俞繼庭力不從心,形勢變了,她無法放棄張永鈞這面最好的盾牌。
“俞總會不會有危險?”
橙橙搖搖頭,“應該不會吧,繼庭做事是跋扈了點,可也沒幹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兒……”
我沒接話,怎麽算不傷天害理,不殺人不放火,謀財不到害命的地步就可以麽?橙橙的心不大,年過三十依然存着少女的天真單純,別人的爾虞我詐都入不了她的眼,那漂亮的大眼睛裏就只看得到俞繼庭,“不管怎麽樣,貧富貴賤,我總會陪着她的。”
我啞然失笑,好一個貧富貴賤,橙橙啊橙橙,何家、俞家、張家,哪一家不是朱輪華毂聲勢烜赫,金枝玉葉的你,可曾真正嘗過一朝黜落的滋味?
“你不信啊?”橙橙并不愚笨,我沒掩飾自己的不以為然,她也不急着自我剖白,“Michel,Joey有沒有跟你說過我為什麽會跟他離婚?”
“不是因為你和俞總……”
“俞家何家在總政大院裏住對門,我和繼庭從小一起長大,我個子小又愛生病,別人都不肯帶我玩,只有繼庭對我好,她性格像男孩子,打扮也像,有時候我當她是姐姐,有時候當她是哥哥。因為實在太調皮搗蛋太能鬧事,她讀完中學就被俞家送出國,我舍不得她,在家哭了一個月,才說動我爸媽把我也送了出去。
“在英國讀書那幾年,是我這輩子最開心最幸福的日子,沒人管我們,也沒人用看怪物的眼光看我們,我一點兒也不想回國,可繼庭說在國外她永遠只能做米蟲,俞家的勢力在中國,回來才有事做。我們吵了半年,最後她回來了,我一個人跑到北美,家裏逼我回去,我就故意玩失蹤,從美國到加拿大,我到處流浪,連太爺爺去世我都沒回去,算是徹底和家裏鬧翻了。
“就這樣過了兩年,我落魄到差點要站街掙錢的時候碰上了Joey,他對我很好,我很感動,可我一直沒告訴他,答應他求婚,不止是因為那天他戴上了學位帽,也是因為那天,繼庭在北京結婚了。”
騎樓下的商鋪燈火輝煌,聖誕的白,新年的紅,還有這座城市永不褪色的鮮綠青蔥,我駐足吉慶祥和的街景,聆聽的卻是蒼涼諷刺的過往。我終于知道為什麽張永鈞嚴厲禁止我在橙橙面前說出李佳霖三個字,對她來說,那代表着最慘烈的一段人生。
“我也想過要好好和Joey過日子,可還是忍不住偷偷聯系繼庭,我們各有家庭,除了越洋電話和郵件也做不了什麽,可Joey是我丈夫,這種事瞞得了別人瞞不過他,他問我,我不承認,病情就越來越嚴重,從心理醫生到精神醫生,波士頓大大小小的診所我都看遍了,他說要不回國吧,我不肯,回國我就完了,連帶Joey和繼庭都完了……
“婚後第三年,汶川地震,繼庭剛好在成都到綿陽的路上,失聯整整四十八小時。我和Joey連夜回國,等了一天一夜才有她的消息,那天傍晚繼庭蘇醒以後,從醫療點打出來的第一個電話,是我在美國的號碼……
“五月十四號晚上,我搬出了Joey的房間,我跟他說,離婚吧,不離婚,你就真的完了。
“繼庭出院後也和李佳霖離了。他們是形式婚姻,李佳霖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根本不管繼庭跟誰在一起,可繼庭是替他辦事才差點死在四川,他自己卻在國外風流快活了一星期才回來。”
于是,就有了作為分手費的印跡。
死神面前才知緣淺抵不過情深,劫後餘生,便是大謬倫常,也要争那一息尚存的緣分。
“Michel,我知道你挺看不上我這種人,不求上進,不事生産,離開Joey和繼庭根本不能獨立生存,那天你罵得對,這幾個月我想了很久,也第一次和繼庭談起李佳霖,我想就算沒能力為她做什麽,至少在遇到難關的時候,不能做她的拖累。”
華燈初上的廣場,大王椰在晚風裏搖曳,風信子為這美麗姑娘再添一抹發香,那樣癡心不悔的眼神啊,我若是張永鈞,我也沒辦法抵抗吧。
可是橙橙,你對她有多情真意切,對他就有多殘忍。
“我也知道欠Joey的,這輩子我都還不了了,要是有來生,要是有來生我一定愛男人不愛女人,我一定嫁給他,好好愛他,好好補償他。
“可咱都是紅旗底下長大的,都知道有今生沒來世,Michel,Joey真是個很好很好的男人,我多希望有個好女孩兒,能踏踏實實陪他走完下半輩子。”
不知道為什麽,橙橙說這句話的時候,把我的手握得特別,特別的緊。
逛街逛high了,到彭年酒店的時候就有點晚,潮泰軒的領座員把我和橙橙帶到大廳一角的四人桌時,桌邊已經坐了兩個人,夏孟平一見我便站了起來,而旁邊那個年輕男人看着我和橙橙,明顯地困惑了。
我也困惑了。
我沒告訴夏孟平我還叫了女伴,他也同樣沒告訴我這頓飯不止我們兩人。
年輕男人和我同歲,是他大哥的兒子,夏孟平為自家侄子打出的蹭飯理由是“你倆是校友還同級,難得有緣,大家一起吃飯慶祝新年。”
這位澄夏大學S市研究生院的在讀博士便略有些腼腆地叫我小米,尊稱橙橙何姐。夏孟平不知道她和張永鈞的淵源,說話便很是随意,不一會兒連橙橙都看出問題,急吼吼将我拉到洗手間,“搞什麽啊,不是拉我對付老夏嗎,這小夏是咋回事兒?”
“這叫我上哪說理去,其實我真沒覺得老夏追我,還不是老板大人神經過敏,非說他不懷好意?……”
平心而論小夏同學的條件還是不錯的,陽光粗犷的眉眼和夏孟平有些相似,連那對大煞威風的可愛酒窩都一塊兒遺傳了來,學業有成,前途光明,畢業後留S市亦可,回北京亦可,夏孟平一個勁撺掇我,“我說小米啊你也可以跟老張申請調到S市工作嘛,你們部門現在在廣東的人可比在北京的多多了……”
不等我開口橙橙便嗆了回去,“Michel是他們家張總的左膀右臂,當然是張總到哪兒她到哪兒了。”
好你個何稚橙,看不出還挺能演戲……
心不在焉各懷鬼胎地吃完一頓飯,夏孟平拼命給橙橙和小夏使眼色,我想與其你來我往地周旋不如索性把話說開,便讓橙橙先在附近繼續逛逛,等我和小夏聊完就去找她。夏孟平迫不及待地拖着橙橙大步流星走了,剩下我們兩個澄夏校友坐在彭年酒店的咖啡廳裏面面相觑。
“小米,對不起,”小夏收起陪伴他一整晚的禮貌笑容,帶着些歉意,還有些我一時領會不來的複雜神色看着我,“二叔要我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你,他跟我說完你名字的時候我差點都想走了。”
我還不太明白他到底要說什麽,但一顆心已經不停地往下墜落。
“校慶那天你和兩個男生的傳聞,我在澄夏bbs上都看過了。
“我不是一個吹毛求疵的人,但是真的很抱歉,這個事情我接受不了。”
作者有話要說: 标題“報應不爽”,是不是有點殘冷……
來理個時間表
1998年,俞繼庭赴英
1999年,何稚橙赴英
2002年,俞繼庭回國,橙橙獨自留下,同年9月何是民去世(小菲和何稚衣回國-_-為《知為誰生》打廣告,停不下來……)
2004年,張永鈞遇到何稚橙,次年結婚
2007年,兩人回國
2008年,何稚橙出櫃
寫這一章的時候才發現,最初不打算作為正面形象來刻畫的何稚橙,最後還是給我寫成了一個美好的女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