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別來無恙
張永鈞說有他在俞繼庭不會動我,他錯了,他沒料到我留了這樣一個把柄給俞繼庭,更沒料到我會憑一線臆測對橙橙橫加指責。我完全可以想象夜深人靜時橙橙怎樣向她哭訴米開朗的多事與跋扈,也完全可以理解俞老板看向我時,美眸深處的陰冷憤怒。
“Michel,你要知道,”她抽回那些水單,慢慢折成小小的紙團,“有些錢不能亂收,有些話,不能亂說。”
我并沒有亂收錢,那兩千代金券其實是問過蘇湛的,可我的确亂說話了,所以不能心存僥幸。就算我現做一張收據證明那是供應商小哥二手轉讓給我的閑置物品,也挽回不了俞繼庭想滅掉我的決心——一如當初那個想滅掉唐益年的張永鈞。想到這裏我心裏一片通透澄明,起身時沒有一絲猶豫,“俞總,我這就去寫辭職報告。”
呵,昨天在家門口沖張永鈞賭氣的大呼小叫竟然一語成谶。
“等等,我還沒說完。”俞繼庭擡眼示意我坐下,“我接個電話。”
大班椅輕盈一轉,她面向窗外,“不是說10點的飛機,怎麽還沒起飛?”
俞美人眼角含笑,語意近乎風騷,可投在百葉窗上的目光,我都替百葉窗覺得疼。
“是,她在我這兒,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麽意見?”
“辭職是她自己提出來的。”
“我的意思,你知道就好,我們各讓一步,大家海闊天空。”
“你給我再說一遍。”
“張永鈞你開什麽玩笑!……你不怕出爾反爾!……”
俞繼庭花容已變,目光從百葉窗移到我臉上,我硬扛着不把頭低下去,靜靜望着她和電話那頭本該飛往S市的張永鈞對峙。我不知道她開了什麽條件,也不知道張永鈞還了個什麽樣的價碼,總之挂了電話俞繼庭上下掃視我整整三圈才冷笑着開口,“果然是Joey的好下屬。”
她沒有解釋更多,我走出CEO辦公室,遠遠看到大辦公區裏探頭探腦的人影,腦中斷裂的環節倏忽接上,可我已不想再去質詢。
我是在蘇湛面前力保過趙緒,我是教他帶他厚待他,那又如何,他是俞繼庭姨媽的妯娌的侄子,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自家人,縱使我是他直屬上級縱使我給他多少信任,他站在俞繼庭那一方依舊無可非議。
“Michel,這件事你不用管,我會處理,沒人能讓你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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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去S市了嗎?現在在哪?”
“候機廳,我改簽了11點半的航班。聽着Michel,繼庭是沖着我來的,她真要炒掉你就不會讓我知道,你不用擔心,她不敢把你怎麽樣。”
“她是不是讓你撤銷機場新制度來着?”我很清楚,現行的營銷管理制度與機場的諸多新規定雙管齊下,再沒人敢幫俞繼庭走私帳,楊步雲和Chris不是她心腹,單子又小,張永鈞這一手堵死她利用印跡非法牟利的最大通道,她當然要設法翻盤——可是,我又算個什麽角色,拿我開刀,這一招會不會太輕了點?
張永鈞也不是非我不可。
“……我沒同意,好容易整頓得差不多,答應她豈不前功盡棄。”
“那你……”
“放心吧,我有辦法。”
“我不是擔心我自己!”這工作辭就辭了,有什麽可惜。蘇湛走了,我還留着,不過是因為也許還有人需要我的助力,“你……答應俞總什麽別的了?……”
“我啥也沒答應。”
“……Joey!”我簡直找不到合适的語氣,“能不能不要糊弄我?”
“……好吧,我告訴她敢辭你我會一起走。”
我連合适的詞也找不到了。
不不不,這不是真的,我米開朗何德何能,竟驚動他跟我同進同退,他是應了橙橙的請求來到印跡,他還要為橙橙的将來保駕護航,他任重道遠,怎可能輕言離開。
可俞繼庭在我面前一字一句地說着“你不怕出爾反爾”,他對何稚橙、俞繼庭,對印跡,統共也就那麽一個承諾。
電話裏響起機場廣播,我聽到張永鈞合上筆記本的聲音,“放心吧,這事兒就算揭過去了,不過,Michel,吃一塹長一智,以後該防還得防着點。要登機了不多說,安心等我回來。”
雖然我清楚地知道他的選擇只是個策略,他的威脅只是種表态,我更清楚地知道他不可能真的辭職,不可能為一個小小下屬乖張行事,無論如何,那一句“安心等我回來”,還是讓我握着手機,很久很久都沒有松開。
仿佛那句話刻進了手機,貼在耳朵旁邊,沒有聲音黑着屏,也能給我很多堅持下去的力氣。
“米姐。”
“坐。”
男孩兒将臉壓得很低,密密的小雀斑都看不到多少了。我有點想笑,因為趙緒的表情看起來像哭,“說吧,找我什麽事?”
“米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麽嚴重……俞總問我那天派對誰出的錢,我就老實說了……米姐我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我已懶得厘清,蘇湛說他不簡單,張永鈞讓我防着點,他們都比我看得清楚,可誰都沒防住這單純瘦弱的大男孩一記出其不意的窩心腳,“趙緒,俞總昨天下的決定,今天就拿到新打印的水單,不是故意,能有這速度?”
“米姐……”
“什麽都別說了,趙緒,我不怪你,但也不能留你,你犯的錯早半年就足夠辭退。”
男孩擡起頭,年輕濃黑的眼睛裏有歉疚,有委屈,但我沒看到一點驚訝或怯意。他張了張嘴,最後什麽也沒說,靜靜站起身離去。在我估算他差不多應該回到座位的一分鐘後,我收到了他的辭職信。
他甚至沒跟最大的後臺老板俞繼庭抗訴過一句半句,數百字的郵件措辭嚴謹毫無破綻,我太了解趙緒,給他一小時也未必寫得出來,一切早有準備,辭職都在他意料中。
或許在俞繼庭眼裏,經此一役我再也容不下趙緒,該走的是誰不言而喻,她從沒真正期望過我離開,她圖的根本不是我。
同樣地,我也從沒真正期望過俞繼庭會被張永鈞的威脅吓住,他不可能走,橙橙和印跡都需要他。
那麽,他們究竟交易了什麽?
老夫子:[呲牙大笑]好久沒看到你這麽晚上Q了啊
基羅:[困]睡不着。
老夫子:咋了?
基羅:有心事
老夫子:唔……又為情所困了?
基羅:不完全是
老夫子:那是為工作?
基羅:好像……也不是……
老夫子:那就是為工作中的感情?
基羅:-_-
老夫子:[撫摸]
基羅:老夫子,你要是在北京就好了
老夫子:[驚恐]你要見我?
基羅:你怕了?
老夫子:上次誰跟我說好永不見光來着?
基羅:我們可以找個月黑風高夜,烏漆麻黑的屋子裏,舉杯痛飲,笑談人生神馬的
老夫子:你這是想見我還是想喝酒啊……
基羅:我想找個靠譜的人陪我一塊兒喝酒……
十五歲開始我結交過許多網友,也不乏聊得投機而約定見面的男男女女,見面情形有好有壞,卻不知為何最後都漸漸失去聯絡,如今也只剩下老夫子一個,我們約好永不見面以便盡可能維持這虛幻但純粹的友誼,這決定是如此英明,以至于我們沒聽過沒見過彼此,很可能擦肩而過對面不識,我們的了解和默契卻比幾乎所有朋友都更加真實。
然而當有一天我發現老同學不能再聯系,閨蜜已是陌路,愛人都在天涯,我突然特別想見他,我想有一個人和我對坐到天亮即使什麽都不講,兩聽啤酒打發時光,就像這些年的許多個寂寞夜晚,我們對着Q上那個系統自帶的卡通頭像,一根網線咫尺了山川海洋。
米開朗啊米開朗,你怎麽會混成這樣。
“唉,這還是我第一次來福臨門呢,您可真舍得花錢。”
“有求于人嘛,人家點名想吃海鮮。”張永鈞停好車,扭頭看我一眼,“你以前真沒見過夏孟平?”
“當然!”我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都奇怪呢,找你也就罷了,要叫也是叫幾個年輕漂亮能喝的銷售妹子作陪,叫我幹啥,一沒看頭二沒酒量……”
“你的酒量我說不準,看頭嘛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
這人真是越來越損了啊,我恨恨地拍上車門,“要不是你說有求于人,我才不想跟海鮮似的被人點名呢……”
要說夏孟平途徑北京,約張永鈞吃飯又叫我作陪,這事兒也不算特別奇怪,畢竟前有揭幕式,後有7.21,我們三個勉強算是結成了酒桌和病房的雙重戰鬥友誼,也正如此,夏孟平幾次在張永鈞跟前主動提起我,老板也只是随意問了一句以前是不是見過。我更不解的是上回明明是張永鈞仗義幫了夏孟平一把,怎麽兩月未過,我們反倒求起人家來了?
福臨門是京城海鮮名店,大堂壓根就沒辟堂食的地方,曲徑通幽小橋流水地過去,全是一間一間雕梁畫棟的中式包廂。推開其中一間,西裝革履的夏孟平正好從沙發上站起來。
“米小姐,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要說: 我當時抽風随便寫的一句“俞總是我大姑媽妯娌的外甥女兒”,現在反推可真是個力氣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