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那就走吧
原來蘇湛要出國。
畢業時蘇湛入職McBello,說是要在國內攢兩年工作經驗,然後申請哥大MBA,出去和霜兒團聚。剛跳槽印跡那會兒,我還見過他準備申請材料,後來他成了我的男朋友,兩個人再沒提過這事。
我很清楚一張高含金量的MBA證書對蘇湛的職業道路意味着什麽,只是總有些私心,也可能是總缺了點勇氣,始終沒問他準備怎麽辦,可我想如果有一天他說要走,我一定一定不會阻止。
我抱定一個态度,都随他好了。
只是我沒想到,蘇媽媽說他一月份剛考完GMAT的時候,我的心會那麽那麽的痛。一月份,祈禱舞臺那沖動一吻之後,情侶南路那深情擁吻之前,我以為他和我一樣尴尬煩惱得見面都不知道怎麽相處才好的十數個日夜裏,他竟然,去參加了GMAT考試。
蘇媽媽握着我的手,一直送我到電梯口,“小米,薛家那兒就千萬拜托你了,有了案底,別說念MBA,小湛去哪裏都不方便,你跟他也算好過一場,你也不想看他大好前途就這麽毀了是不,薛家要錢,要公開賠禮道歉,要什麽你都先應着,回頭我和小湛爸爸都能想辦法,小米,我們就小湛這麽一個兒子……”
蘇媽媽哭了,我也哭了,眼淚在她不複年輕的面容上流淌成河,眼淚在我勉力微笑的眼眶裏打轉燒灼。
“阿姨放心,我一定,我一定不耽誤蘇湛。”
回家路上張永鈞跟我分析,只要薛家同意調解,檢察院不起訴,他就能把蘇湛的刑事拘留轉成治安拘留,後者并不寫進檔案,風頭過去找人把系統記錄抹了,絕對不會影響将來申請留學簽證,他讓我放心,事在人為,更棘手的事兒他都處理過,這點案子不算什麽。
我點點頭沒說話,我不是他,這麽多年經風識雨也許早就麻木,我還年輕,這點案子已快壓垮我不夠粗壯的神經。
“明天我先辦取保候審,送蘇湛回家然後來接你,一起去薛家。”他把車停在我家樓下,“蘇湛出不來,我想在北京你和他爸媽大概也不認識什麽律師,自作主張請了個相熟的,還算有經驗,明天會一起過去,希望你別介意。”
怎麽可能介意,與其說自作主張,不如說張永鈞自事發便一肩擔起了全部善後工作,我和蘇湛在北京是有不少同學故交,可讓他們幫忙,很有可能到現在大夥兒還在埋頭亂撞,更何況那些人大部分也是霜兒和薛壤的朋友,真站到他們跟前,我恐怕都不知該如何開口。
“謝謝你,Joey。”我發自肺腑地感激他,卻仍不敢擡頭正視他的眼睛,硬撐着說完再見,逃似的推門下車往樓裏沖。
“Michel!”
他叫住我,我沒回頭,不想讓他看到我眼眶裏搖搖欲墜的淚滴。
“家裏有沒有吃的?”
Advertisement
我沒想到他下車追上來問的是這麽一句,微別過臉點點頭。
“那就好,我剛想起來你還沒吃晚飯,這麽晚叫外賣不安全,需要的話我開車帶你出去吃。”
“不用,家裏什麽都有。”我已經盡力了,可一字一字說出來還是有點哽咽,張永鈞,為什麽你還杵着,為什麽還不走,看我閃躲逃避狼狽慌張你很開心麽……“Joey……”
我想說很晚了你回去吧我很好我沒事,可不等我開口,他伸開雙臂,輕而堅定地抱住了我。
“別怕,會過去的。”
出事至今他的每一句話都在給我加油鼓勁,我也相信此時此刻他仍是同樣目的,可他錯了,這六個字是我心裏蠢蠢欲動的奸細,見光即反,開門迎敵,我的城池陷落了,防線潰散,身心俱疲,我無聲痛哭,一頭栽在他肩窩,一片一片洇濕他精致雪白的襯衣。
薛壤有爸爸媽媽,蘇湛有爸爸媽媽,我站在寂寂深夜的家門口,竟只有老板把肩膀借給我。
回到家我敷了好幾種面膜,力求第二天看起來不那麽狼狽。也許這麽做不對,我應該頂着紅腫雙眼,憔悴不堪地上醫院以表誠意,可對着鏡子我還是認真收拾打扮了一番,我要見的人不是薛爸爸薛媽媽,即便那氣色全是僞裝,我也不想讓薛壤看到我丢盔棄甲的模樣。
我沒按張永鈞叮囑的留在家裏等他來接,一早就一個人到了醫院,本以為還要卑躬屈膝求上許久,不想沒坐多久薛媽媽便放我進了病房。
薛壤臉色還有些蒼白,精神卻不錯,眼裏也沒了昨天的戾氣,只剩下驚濤駭浪過後的平靜,“我知道你不達目的不會罷休,有什麽話就抓緊時間說吧,我只有十分鐘。”
我不知道十分鐘後他要做什麽,反正昨天蘇媽媽一番話,我已不再打算拐彎抹角,“薛壤,我知道這個要求很過分很傷人,可我還是想請你,”我握緊他床沿冰涼的鐵架,握得手心發痛,“薛壤,請你同意調解,可以嗎?”
病房裏一片寂靜。
“薛壤,高擡貴手,放蘇湛一馬好不好。”
“薛壤,他還要出國。”
“薛壤,我求你。”
薛壤望着我,平靜海面漸漸湧起波濤。
“薛壤,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
“你和蘇湛上床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
屋裏音量突增,門立刻開了一道縫,一束審視目光透過門縫投在我窘迫難當的臉上,很快又隐沒。
“薛壤,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甘寂寞,一時沖動,我頭腦發熱,可我們只是逢場作戲,不然他不會出國,薛壤,為這種小事影響人家一輩子,不值得是不是,薛壤你一向心善脾氣好……”
“開朗,不要裝了,”薛壤勾起一抹譏諷又蒼涼的笑意,“你逢場作戲,就不會低三下四成這個樣子,他逢場作戲,就不會為你來跟我拼命,開朗,我不明白,你一直嫌我不夠勇敢沒有擔當,他呢,都住到你家了還不敢告訴霜兒不敢讓我知道,他就勇敢有擔當了?我出國讀書,他申的學校難道就在國內了?我們有什麽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
“沒有什麽不一樣。逢場作戲也好,日久生情也罷,薛壤,我們在一起七年都躲不掉分手,我和蘇湛之間從哪裏開始根本不重要,反正最後也是分開。薛壤,我沒等你,也不會等他,我求你是因為他也是受害者,你不放過他,我良心會過不去。”
“你還好意思說良心。”
“我也只剩良心而已。”
“米開朗,你果然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女人。”
“你不早就有這個認知。”
薛壤冷笑,“而且冷酷刻薄,鐵石心腸。”
“嗯。”
“霜兒那邊,你打算怎麽交代。”
“分手。剩下的蘇湛自己解決,反正……”我亦笑得凄涼,“他要是好運去了哥大,也許還能挽回。”
畢竟霜兒依然愛着他。
比我深,比我多,比我久遠悠長。
“薛壤,就算我和蘇湛罪不可恕,替霜兒想想,她再生氣傷心,也絕對沒想過要把蘇湛弄成今天這樣,是不是。”
薛壤閉上眼睛,還紮着輸液針頭的手慢慢攥緊,我怕他回血,忙伸手覆上去,“薛壤,松手,別這樣。”
他沒有睜眼,只是反手壓住了我的手。
“薛壤……”
我不敢掙紮,怕碰歪針頭更怕激怒他,他就這麽安靜地長久地握着我的手指,大拇指越過虎口按着我掌心,像電影院裏第一次的摸黑偷襲,像球賽前從我這兒汲取的勇氣和信心,像我們無數次的攜手漫步,像畢業時一張張黑袍紫流蘇的合影。
轉瞬之間,似水流年。
病房門再次打開,薛媽媽沉聲宣布,“米小姐,十分鐘到了,小壤需要休息。”
我飛快抽回手,薛壤也同時睜開了眼睛,四月晨光推窗進屋,驚醒一地舊歡如夢。
“Joey,是我,下午不用來接我了。”
“是,我在醫院。”
“我和薛壤見過面了。”
“薛家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了。”
昨晚沒有睡好,我回家又倒頭睡了個回籠覺,起來已是午後,二十四小時沒怎麽正經吃東西,胃裏空得簡直要爆炸——我也不知道怎麽會有這樣矛盾的形容,但我一百個相信再不補充點體力肯定又要低血糖。就像昨晚我回答的那樣,家裏什麽都有,石頭剪子布才能決定誰去削的蘋果,蘇湛無論如何不肯跟我分吃的梨,我一邊喊着牙疼一邊在蘇湛嘲笑眼神中剝開的怡口蓮,還有我淘寶代購來的蘇門答臘原裝曼特寧咖啡豆……
廚房裏有他煲湯磕掉一個角的砂鍋,沙發上有他最喜歡拿來砸我的憤怒的小鳥,陽臺還晾着來不及收的換季衣裳,我蜷成一只蝦米縮在床上,仿佛背後仍是他熟睡時綿長的呼吸,頑皮地拂着我耳朵,有些酥,有些癢。
兩個月而已,每一尺每一寸都是痕跡,樁樁件件,點點滴滴。
我抓了厚厚一把面條下鍋,足有我們平時兩人的分量,拌上香油和鹽,最懶也是蘇湛最鄙視的吃法,就這麽沒滋沒味地統統吃了下去,周日的午後陽光已經有些刺眼,我拉上窗簾開始收拾屋子,效率很高,我不禁感嘆當初堅持一人一個抽屜實在是有先見之明。
很快客廳中央的幾個箱子都塞滿了。
有一個箱子全是書,經濟學原理到花花公子全都有,他可真是個口味駁雜的男人,我合上紙箱蓋,用力壓了壓,還嫌太翹,幹脆一屁股坐上去順便抹汗休息,就在這時門鎖傳來咔噠一聲,我打了個激靈,直勾勾看着門被打開,蘇湛一臉深仇大恨地死盯着我。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注:GMAT是申請美國大學MBA必須的一項考試。
蘇媽媽,其實比薛媽媽精多了……
小米也不遑多讓,是個很能演戲的姑娘。認錯誤,表态度,憶往昔,和薛壤這一番話是很有藝術很講攻略的……
薛壤啊,乃最終還是鬥不過小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