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管它去哪
有個詞叫恍如隔世,我不想用它形容現在的感覺,但事實是一步步走到我跟前來的這個男人,好像真有點陌生。
素日總浮在臉上的狐貍式的玩世不恭不見了,我從來沒在那雙桃花熠熠的漂亮黑眸裏看到過那麽深重的憤恨和悲傷,也許還有些追悔或惶惑,可那就不是我能妄自揣測的了,我咧嘴笑笑,裝得驚喜又寬慰,“這麽快就出……你爸媽好容易來一趟,怎麽不在家多陪陪他們?……”
“不甘寂寞,逢場作戲。”
“你不會等他,也不會等我。”
“最後也是分手。”
“去了哥大,也許還能挽回……”
我的笑僵在臉上,他雙手扳過我肩膀,掐得極深,我卻感覺不到疼。
“誰許你這麽說的!誰批準的!”蘇湛在我的沉默中嘶吼起來,“不就是要跟薛家調解嗎!他要起訴讓他去!留案底怎麽了,不能出國怎麽了!我,不,稀,罕!”
“蘇湛,你冷靜一點,人生大事不要沖動……”
“我很冷靜,我不冷靜就真信了!你知不知道薛壤跟我轉述的時候都他媽什麽表情!”
灼痛感覺又一次夢魇般爬上我雙頰,我能想象,當然能想象,薛爸爸薛媽媽,蘇爸爸蘇媽媽,還有張永鈞和律師,大家都在,只有我這個禍水沒到場,沒臉來吧,真相那麽醜陋肮髒。
“蘇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和薛壤說的都是真的,至少我心裏是這麽想的……”
“開朗,我知道你怪我,我知道你心裏有氣……聽我說!”蘇湛突然把我拖到胸前,聲音從憤怒變成急切,“我承認一月份去考了GMAT,準備了很久我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放棄,而且那時候我們……”他頓了一頓仿佛在找詞,又像是煩躁得說不下去,“好吧我承認這事兒我一直沒想好一直在糾結,我知道出國對你意味着什麽,也知道薛壤要是不走你們可能早就……席悠悠跟我說想出國跳舞,問我有什麽打算,那天晚上回家我差點都要問出來了,我想好好問問你,一年半真的不能等嗎,我只要一年半,我讀的是MBA十八個月我就回來一天都不多呆……”
原來是這樣,原來那些日子他的心不在焉興致缺缺都是這個原因,可是他太擡舉我了,“出國是好事有什麽不敢問,你想去就去,我怎麽會攔你。”
“你是不攔我!”他眼裏的怒氣又回湧了幾分,我反思也覺得自己挺可恨的,那麽多人三年五載的異地都過來了不照樣情比金堅,為什麽到了我這兒,遇到什麽坎兒第一反應就是分手,是那失敗的七年讓我成了驚弓之鳥,抑或根本是自私軟弱才導致我總也走不到最後。
我無話可說,垂着眼眸對着他領口,蘇湛嘆了口氣,慢慢擁住我,“開朗,我說過我是認真的,我甚至想過先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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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劇烈地瑟縮了一下。
我和薛壤之間的症結,蘇湛裏外看得清楚,所以從始至終絕口不提這兩個敏感字眼,可在我過着簡單歡樂的小日子,以為可預見的将來都不用考慮那個可怕問題的時候,他想的是結婚定下名分,出國共建家庭,從此柴米油鹽,公婆兒女,一生一世就這麽老去,多美好多少人心向往之,米開朗你真是個奇葩,自己膽小如鴕鳥,怎麽以為別人就得跟你一樣自欺欺人得過且過。
“好了開朗,不說那些了,我知道你不愛聽,反正都過去了。”他親了親我額角,将我緊緊摟在懷裏,“這不正好,老天幫我做了決定,又不是不出國就沒飯吃,你給我收回薛壤跟前說的那些話,統統收回,不要分手,薛家愛起訴起訴,有Joey幫忙我不會坐牢,我會好好兒的,天天陪着你,呆在國內哪兒也不去,開朗,不要趕我走,不要再說霜兒還能挽回這種屁話,我愛上你那天起就沒想過這回事……”
像一記響雷,我難以置信地擡起頭,呆呆地看着他。
“沒聽懂,還是沒聽清楚?”他捧起我的臉,“開朗,我愛你,不要離開我。”
這是蘇湛第一次對我說這三個字,第一次。
若不是那份前所未有的鄭重和虔誠,我不會在他俯下臉的時候用力推開他,那三個字讓他的唇變成我不能觸碰的禁區,我怕我會心智動搖,不小心就溺亡在那一吻的刻骨纏綿裏。
“蘇湛,”我輕笑着問他,“蘇湛,你對霜兒說這句話的時候,想沒想過會有今天。”
你們有沒有見過一瞬間殷紅如血的眼睛,有沒有見過震驚到近乎猙獰的臉龐,有沒有試過一個眼神攥在心尖上痛得呼吸不了的感覺,有沒有試過努力去笑,嘴角勾起來,兜住的全是淚。
“蘇湛,你愛我,對我好,我知道,也很感激,可是蘇湛,我還不起。
“你為霜兒山盟海誓過,現在呢,我也答應過要等薛壤,然後呢,一個五年,一個七年,都是什麽結果,蘇湛,你要我開開心心沒心沒肺的和你在一起,對,我追求的就是這種生活,可從你被拷上手铐帶上警車的那一秒它就結束了。我不想以後每天看到你都想起薛壤和霜兒怨憤的表情,不想出門就面對指指點點的眼神還有最無情最難聽的議論,更不想你一次次被拒簽然後悔不當初還無處申訴,也許你現在不在乎,可激情過了只剩下責任親情的時候那些都是考驗你知道嗎,你和霜兒,我和薛壤,清清白白互不虧欠,到頭來還是分道揚镳,我怎麽相信我們就能堅持下去?我怎麽知道你和薛壤有什麽不一樣,有什麽不一樣?!
“蘇湛,就到這裏吧,這是最好的一個時間點,現在分開,好過以後相看兩生厭。”
“所以,我愛你,倒成了我的罪過。”
我垂眸不言,以沉默代替回答。
“從頭到尾,你都活在可笑的假設裏,什麽都還沒發生,你就想着我會後悔,會變心,你連試着努力一下都不肯,你不給我機會,不給自己機會,你當然不知道我和薛壤有什麽不一樣,因為全天下男人在你眼裏都一個樣!”
“不止全天下男人,女人也是,包括我自己。”我掙開他的手臂,他束得并不緊,我一退便退開了半步距離,咫尺看去,他的眼睛潮濕充血,凄厲得叫人心碎,“蘇湛,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自己,你犧牲這麽多,我會很累,我不想最後勉強留在你身邊只是因為問心有愧。”
“米開朗你,你真是不可理喻!”
“是,我不可理喻。”
“你簡直腦子進水!”
“是,我腦子進水。”
蘇湛被我氣得扭頭在屋裏打轉,來回走了好幾圈才陡然停步,隔着三米距離瞪我,“你說吧,要怎麽樣你才肯改變主意。”
我指指腳下的紙箱,“不改。”
“你……”
“師兄,就這樣吧,好聚好散不行嗎。”我慢慢走過去,“我還記得在珠海,你說那是我們認識的第兩千六百八十九天,情人節,是第兩千七百一十四天,今天,是第兩千七百八十二天,這些我全都記得,師兄,這麽多年你一直照顧我,答應我各種無理要求,這次……能不能再答應我一回。”
蘇湛長長地,深深地嘆出一口氣,“開朗,你老老實實回答我。”
我目不轉睛望着他。
“你有沒有,哪怕是一天,真心愛過我。”
我伸手環住他的腰身,眉心抵在他肩頭,“蘇湛,我愛你,只是,愛得不夠。”
不夠我堅強應對前路風雨,不夠我放心把後背交給伴侶,不夠我相信自己有如此運氣,眼前就是相濡以沫,相伴到老的那個人。
蘇湛走了,帶着那幾個滿滿當當的紙箱,帶着這小小公寓裏六十八天的幸福時光,我有我的堅持,他有他的驕傲,就算相愛,感情走到絕路了,到底不能一退再退,一讓再讓。
“阿姨,蘇湛回去了,情緒還好,應該很快就到家了,您放心。東西我也都讓他帶回去了,衣服都是洗好的,您幫着收拾一下就行。”
“小米,難為你了。”
“沒什麽,阿姨,這是我該做的。”
我沒和蘇媽媽說實話,蘇湛的東西我還是留了一樣,那罐還剩一半的曼特寧咖啡豆,一直放在冰箱裏,散發着玫瑰荊棘一樣的苦味。
第二天,我如常上班,蘇湛請了假。
星期二,薛家在調解同意書和賠償協議上簽了字。
星期三,蘇湛提交了辭呈。
公司裏我們的傳聞沸沸揚揚,引申和猜測比事實更加誇張,張永鈞讓我休假我拒絕了,只在周四那天提前兩小時下班去了機場。京滬快線永遠那樣繁忙,我站在安檢口外的角落裏,目送那一家三口相攜着緩緩遠去。
把行李搬上安檢機的時候蘇湛突然回了下頭,也許是錯覺,隔得那麽遠,我好像還能感受那無意中從我臉上掠過的溫柔。
我知道你也不能帶我回到那個地方
你說你現在很好而且喜歡回憶很長
我們沒有在一起
至少還像家人一樣
總是遠遠關心遠遠分享
那條路走呀走呀走呀總要回家
兩只手握着晃呀晃呀舍不得放
你不知道吧後來後來我都在想
跟你走吧
管它去哪呀
——劉若英《我們沒有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啰嗦澄清下,蘇湛知道小米有心結,所以一直不敢提出國,但不管怎樣,他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小米。小米的确是奇葩,一聽要出國先想到分手的那種……
覺得女主矯情的,請狠狠拍磚!
看到這裏準備棄文的也請按爪通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