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事鬧大了
蘇湛來找我,薛壤去找他,兩人在澄夏校園裏異路錯開,我以最快的速度催蘇湛回家,卻仍阻止不了他們見面,蘇湛還是回頭去了澄夏。我沒有目睹他們拳腳相加的場面,只知道在我倒頭大睡的同時,蘇湛掄椅子砸中了薛壤,澄夏的椅子有多堅固我知道,薛壤當時就血流滿臉暈了過去。
北醫三院急診觀察病房外,站着一個醫生,一個警察,還有一個深色套裝的中年女子,三人頭碰頭低聲交談着,不久警察和醫生一道離開,那女子像是感應到什麽,轉身望向我,眉峰緊鎖,目光如無形利刃一刀刀紮在我心上。
“阿姨……”
“不要叫我阿姨。”
字字是恨,有那麽一瞬間,我幾乎以為自己會挨第三個耳光。
畢竟沒有薛壤那樣沖動,薛媽媽只是極冷極深地剜我一眼,推開病房門徑自走了進去,我跟在她身後,想叫又不敢,手剛觸上門板,便被砰地一聲關在外面。我湊到小窗前朝裏望,對着門的病床上,雪白被單埋着一個蠶繭一樣的身體,頭裹白紗,臂上夾板,氧氣管和輸液管纏繞床沿,那是幾小時前狠狠甩了我兩巴掌的薛壤,盛氣淩人、怒不可遏的薛壤,他在我身上加諸的痛苦羞辱,被蘇湛十倍百倍地讨還,而蘇湛欠下的債,薛家又将用怎樣的手段報複回來?
我不寒而栗,閉上眼努力做了幾個深呼吸,定了定神,回頭向醫生辦公室走去。
“病人左臂尺骨不完全骨折,顱內則暫時沒有觀察到明顯器質性改變,現在昏睡是因為我們剛用了鎮靜劑,但是病人必須留院觀察,兩到三天內若再度昏迷就有顱內血腫的可能。”
“顱內血腫會有什麽後果?”
“嚴重的顱內血腫有生命危險,預後則可能出現腦神經功能損傷、運動功能障礙、語言障礙、吞咽障礙、甚至人格改變等等……當然這只是可能性,CT結果沒有看到顱內出血,應該只是輕度腦震蕩,繼發腦損傷的概率不會很大。”
不會很大到底是多大,我不知道,醫生也不可能告訴我,我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發呆,眼前一遍又一遍重演着那兩個巴掌之間薛壤怨毒的眼神,心中忽然一動,打開手機連上網。
縱使做了最壞的打算,我仍被澄夏BBS上滾滾而來的熱議與批判壓得喘不過氣,一場澄夏畢業生之間的四角戀愛,劈腿,小三,渣男,賤女,辦公室,上下屬……話題奪人眼球,內容勁爆八卦,幾方當事人全都被人肉得一寸不藏,每一條回帖都在我已經倒地不起的人格上再補一槍。可即便這樣我還是忍着陣陣反胃的痛苦一屏屏往下翻,無它,班聚視頻裏放那樣的照片,悄無聲息突然萬裏回國,這不是薛壤的風格,十九歲到今天我太了解他,沒人激他他不會碰我一根毫毛。
終于我在某個不起眼角落發現了那張照片最初的出處。某熱門女性論壇,某陌生網友的酒吧游記,随手拍,随手發,像是完全無意,只是不小心被轉載到了另一個霜兒常去的論壇,而那之後,霜兒再沒給我發過黃色笑話。
“霜兒,是我。”
大洋彼岸沒有回答,我只聽到初醒而略顯滞重的呼吸。
“都是我的錯,為什麽不直接找我,為什麽把薛壤扯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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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蘇湛幹的好事,難道薛壤不是受害者?!”
是,薛壤當然是受害者,無論我怎麽聲明在蘇湛之前我們的感情就已經無疾而終,無論我怎麽澄清這場雙輸的七年戰役沒有外敵入侵全是同胞相殘,那都将是徒勞,不必說我也知道沒人會相信。
“霜兒,薛壤會有今天,你一樣要負責。”
司徒霜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顫聲問,“薛壤怎麽了?”
“他受傷了,蘇湛被刑拘了。”
“受傷……傷得重嗎?……”
“腦震蕩。你不要問了,我不知道。”我用力壓下湧到喉頭的大團酸澀,“霜兒,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結果?”
霜兒沒有回答,我也沒有追問,事到如今我們還能說什麽。我終于知道為何不久前小區門衛會笑着跟我打招呼說車證補辦麻煩,可要收好了啊,想來是她致電物業,随便找個由頭就試探出來蘇湛住在我這裏。
霜兒很聰明,可再聰明也不過是證實了男友和閨蜜的雙重背叛,蘇湛回不到她身邊,我們都回不到從前。
不知過了多久,走廊盡頭匆忙過來幾個人影,薛爸爸、薛家叔叔嬸嬸、姑姑姑父,有的我見過,有的沒見過,一群人聚在病房門口壓着聲音七嘴八舌。我下意識起身給他們讓座,薛爸爸第一個注意到我,眼神一凜,分開人群大步邁到我跟前。
“叔……”
我剛說了一個字他的手便揮了過來,我驚恐地躲向一邊,巴掌并沒落在我臉上,薛爸爸只是居高臨下拎住了我衣領。
“米開朗你這個——”
話沒說完,另一雙胳膊斜刺裏插入,一手扣住薛爸爸的手腕,一手把我扯到後面,高大身影擋住我半邊,我聽到一個低緩而熟悉的男聲,“冷靜點薛先生,這不是她的責任。”
“你是誰?”
“張永鈞。蘇湛是我下屬,他父母過來之前有什麽事您跟我談。開朗是無辜的,您不要遷怒她。”
那一刻我心上抽疼,多想拉回他制止他,告訴他米開朗并不無辜,甚至可算罪責深重,可我到底還是躲在他身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啥好談的,法庭上見吧!”
“薛先生……”張永鈞還想說什麽,病房突然打開,門裏的薛媽媽神色陰冷。
“原來張先生還是蘇湛的領導,米小姐好大能耐,領導的領導都是朋友,還能手拉手逛街看電影……”
“不是的!”我躲不下去了,側步站到張永鈞前面,“您誤會我沒關系,不要誤會張……”
“開朗。”張永鈞再次把我拖到身後,伸着胳膊不讓我再上前,“薛先生,薛太太,小薛受傷我們很抱歉,但事情已經發生了,我希望大家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談一談善後事宜,比如醫療費,誤工費和精神損失費……”
“你們這些奸商除了談錢還會說啥?我們小壤植物人怎麽辦?癱了怎麽辦?你們賠得起嗎……”
“就是,小壤還得回紐約上課,耽誤學業你替他拿學位……”
“你要賠償現在就拿錢過來,我哥已經墊了五千多,你跟這兒光說有屁用……”
“是我疏忽。”張永鈞立刻掏出錢包,“薛太太,你們墊付的醫療費我現在就可以補齊,之後的費用直接記到我賬上……”
“張總。”我拉了拉他,“不用了,我已經轉了三萬到薛壤在國內的招行賬戶,我問過醫生,只要沒有并發症,應該夠的,其他賠償可以慢慢談。”
正義憤填膺的薛家親戚一下子安靜,薛爸爸拿出手機看了看,沖薛媽媽點點頭。薛媽媽微擡着臉掃我一眼,“該花多少我們拿多少,不會多要你的,你在這裏守一下午不就想私了嗎?”一聲冷笑,“沒門。”
“阿姨……薛太太,我沒指望能私了……我就是求您,等薛壤醒了讓我見他一面,我有話跟他說……薛太太……薛太太……”
一行人随着薛媽媽走遠,我被張永鈞緊緊扣着手臂,一步動彈不得。
“走吧,該說的都說了,留着也沒用。”他拉着我向反方向的電梯走去,“Johny父母現在在飛機上,大概一個小時後到,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去機場接他們,分局那邊我打過招呼,最快明天下午就能取保候審,出來就直接回百子灣,不上你那兒了。”
“這太麻煩你了……我去接吧,百子灣的鑰匙我也有……”
“你沒車,難道讓他們大晚上排隊等出租?再說……”張永鈞按下電梯下行鍵,轉過身看着我,“也許你需要回避一下。”
像是第三個耳光終于落下,我一下子別過臉,幾乎沒有直視他的勇氣。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怕萬一……”
“沒關系。”我撐着嘴角,不讓自己已然慘淡的表情顯得更屈辱,“我有這個心理準備。”
“Michel……”
該來的總是要來,該過的關卡總是要過,蘇湛因為我進的看守所,二老要打要罵難道我還能躲。
我揚起臉,打斷他的話,“Joey,帶我一起去機場。”
若說薛媽媽骨子裏滲着高級公務員的矜貴清傲,蘇媽媽則從頭到腳都是生意人的幹練爽朗。她沒責備我沒給我冷臉,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是“姑娘辛苦你了”,那雙多年操勞而有些粗糙的手覆在我手背上時,我用了很大力氣才把湧到眼底的淚水生生逼退。
張永鈞從頭介紹了一遍,我才知道薛壤去蘇湛班上沒找到人,給他打電話時我在場,蘇湛直接摁了,等我睡了才悄悄返校。兩人已是反目成仇,沒說兩句就開始動手,掄椅子的不止一個,大家都抄了家夥,蘇湛也沒想到自己那一下直接把薛壤砸成了輕傷,而輕傷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
“這是自訴案件,只要和受害人達成諒解就可以不起訴,如果對方堅持……”張永鈞斟酌片刻,“還可以争取緩刑,蘇先生蘇太太你們放心,我有把握不讓蘇湛入獄。”
我悄悄偏過臉看他,心中不斷重複着他的最後一句話,蘇湛跟我說過張永鈞和何稚橙一樣出身部隊大院,标準高幹子弟,可除了射擊場那個下午,我沒在他身上嗅到過半分纨绔氣息。原來平日那一副标準白骨精模樣都只是障眼法,關鍵時刻能救蘇湛的,還是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又妒又恨的人情與關系。
“張先生,我們蘇家舉家搬到上海,在北京早就沒有根基,小湛的事兒您能幫忙我們真是感激不盡……可是……”蘇媽媽嘴上說着感謝,面上依然憂急,“小湛馬上要出國讀書,就算不用坐牢,有那樣的案底恐怕……”
作者有話要說: 這真的不是高幹文,不是的不是的……
狗血灑多了,有點慚愧,乃們不該多拍點磚讓我清醒一點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