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愛你了
沒有流連絞纏,沒有研磨吮吸,蘇湛只是捧着我的臉,四唇相貼幾乎融為一體。伴着觀衆的沖天尖叫和鮮花如雨,這個與其說是吻,不如說是啃的動作在追光燈裏持續了整整三秒。
而我石化了三十秒。
我差不多是被蘇湛抱下舞臺的,所有人都以為米開朗累到脫力,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太過震撼,四肢有點不聽使喚。
兩小時前薛壤說馬上結婚就已經夠颠覆,原來更恐怖的是現在。我跌跌撞撞撲到卡座沙發上,捂着嘴指着蘇湛,“你搞什麽飛機?!”
肇事者手足無措地撓頭,“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太激動了……對不起……”
“激動你就随便占人便宜啊!……”
“對不起……我道歉,我認錯……”蘇湛蹲在我腳邊,腦門上三道汗水夾着兩條黑線,“我不是故意的……你當我腦子進水好了……我高興的時候也這麽親我家貓來着……”
“你還說!我是你家貓嗎?你家就你一喘氣兒的哪來的貓?!”
“小時候在上海養的……”
“不算!”
蘇湛沒詞了,英俊面容失了風度,只剩下一副囧囧有神的五官。我咬牙切齒地瞪他,飛他眼刀,恨不得拿根針把他那張抽風犯賤的嘴縫上……
——讓他随便啃人,那麽大勁兒撞過來,下唇磕着牙尖,到現在我嘴裏還刺刺地疼。
——還都是汗,潮潮的混着彩虹酒的味道全糊我臉上了。
——壓得那麽狠,我除了承受,根本別無他法。
——可是,可是,那般輕浮冒犯之下,藏着我久違的,濃烈純粹的,曛人欲醉的溫度和觸感。
等等,等等,米開朗你想到哪兒去了?
Advertisement
我臉熱心跳,匆忙回神,蘇湛還在我跟前,憂心忡忡地望着我,“Michel,對不起,不該跟你開這種玩笑,我沒別的意思……真的……”
那久違的,濃烈純粹的,曛人欲醉的溫度和觸感,不過是他一個玩笑,他沒別的意思,都那麽熟了,我應該襟懷大度地揮揮手說多大個事兒,就當被狗咬了,他一定氣急敗壞還沒辦法反駁。
對,就這樣,就這麽回敬他,我站起身,他跟上來,我揮了揮手可是什麽也沒說,身體順應着沖動和直覺,推開他一個人跑了出去。
從舞池到大門外,一段曲折回廊的距離,我像跋涉了千山萬水,眼前轉過無數意象,那些美輪美奂的水晶吊燈和高仿名畫照着我,盯着我,一層層剝離我的僞裝,把一顆恍然大悟又驚恐萬狀的心,曝光在水碓湖冰封的夜色裏。
薛壤問我,你是不想結婚,還是不想和我結婚的時候,我毫不遲疑地選擇了前者,那一刻我腦子閃過一句話,換作別人,比如蘇湛,我照樣不結婚。彼時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回想竟是冷汗涔涔,為什麽是蘇湛,他與此無關,我怎麽會想到他,怎麽能拿他作比,以他為據。
這太可惡太荒唐了。
寒風瑟瑟刮過,裙擺飛揚,我站在祈禱門口,失魂落魄。進進出出的客人斜睨我豔紅短裙,門衛小弟看我沒有進去的意思,跑過來問,“女士有什麽需……”
“開朗!”蘇湛已經追了上來,打斷門衛小弟的同時把羽絨服披到我身上,“一人做事一人當,要殺要剮随你,你別自虐行不行?”
衣服上身我才覺出冷來,這一冷就直冷到心底去,透骨冰涼激得我簌簌發抖。蘇湛嘆了口氣,拖着我往回走,我不想在走廊上跟他拉拉扯扯,跟着他進了長廊岔道,停在樓梯下一個小角落裏。
“開朗,我這人吧就是手欠嘴也欠,說白了就是輕浮!沒節操!咱倆認識這麽多年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現在特別鄭重,特別誠懇,特別沉痛地跟你道歉,我保證以後一定規規矩矩,再不胡鬧,你就原諒小的一回行不?”
“你跟我道歉有啥用?你做人這麽随便,到處拈花惹草……”
“我哪兒拈花惹草了……”
“你敢說沒有!你知道席悠悠的心思還讓她上你車進你門,你在祈禱勾三搭四,你今天能對我動手動腳明天就能跟人亂搞……”
“哎你不原諒就不原諒了不帶這樣損我的啊……”
“不是我原不原諒,是霜兒原不原諒!”
蘇湛一怔,素來的伶牙俐齒瞬間滞澀。
“你說你對得起霜兒麽,她那麽愛你那麽信任你,她知道了該多傷心你想過沒有……”
我越說越憤怒,氣得尾音發顫全身發抖,霜兒托我照應他,看管他,我高聲大氣呵斥他晚歸,心安理得闖進門檢查,我拿着尚方寶劍替天行道,劍光過處滿足的原來是私心妄想。
蘇湛站在樓梯陰影裏,蔫頭耷腦地聽我訓斥,他不知我罵的根本不是他,是我自己。
米開朗啊米開朗,霜兒她那麽愛你那麽信任你,她知道了該多傷心你想過沒有。
我抹掉湧到頰邊的淚水,轉身回大廳收拾了零碎物件,裙子舞鞋都沒換,攏緊羽絨服直接奔出祈禱。蘇湛跟在我身後,止步于大門前,看着我上出租車,最後縮成後視鏡裏一個遙遠而模糊的人影。從我叫出霜兒名字開始,他就再沒說一個字,再沒碰我一下。
的哥何等眉精眼企,車子開上亮馬橋路,司機便笑着問,“姑娘,和男朋友吵架啦,大過節的有話好好說嘛,我跟我媳婦兒處對象那會兒……”
我把頭埋進臂彎裏,什麽都不想聽。
第二天,我非常順應自然規律地,華麗麗地被重感冒打倒了。
我在床上躺了十二個小時,手機自回家扔進沙發就再沒碰過,下午起來一看早已停電關機。插上充電器,進來兩條短信,一是關機來電提醒,薛壤的,一是他直接發來的消息。
米寶我出發了,結婚的事我們都再想想吧,你多保重。
我很不喜歡保重這個詞,它代表着長久的分離,艱難的聯系,我總感覺說了保重就很難再見,縱然再見也終不免滄海桑田。
可不說就能厮守永遠麽,在他說保重之前,我們難道不是已經時過境遷,回不到七年歲月的最初那個季節。
薛壤,我不愛你了,昨夜的意外讓我心裏眼裏滿是對霜兒的愧疚,看到你短信的時候我才驚覺第一時間擊潰我的竟不是對你的虧欠,誠然我不信承諾,畏懼婚姻,和你的家庭五行犯沖八字相克,可這些都掩蓋不了一個殘酷的事實,我已經,不再愛你了。
在最冷最冷的天氣裏敲開宿舍窗戶遞進來一支糖葫蘆的男孩兒,騎着沒鈴的二八自行車載我逛遍前海後海昆明湖的男孩兒,每學期開學淩晨五點起床去西站接我回校的男孩兒,捏着一朵極醜極醜的非洲菊讷讷說開朗我可不可以做你男朋友的男孩兒。
從大一到研二,從少年到青年,從兩情相悅到談婚論嫁,他付出了多少,我不曾虧他一分一毫,大冬天早晨第一節課他起不來我替他記筆記,他生病我陪他去醫院徹夜守着他輸液,走路我不要他拎包逛街我不要他付賬,他送我什麽我一定精心挑好匹配的禮物送回去。我一直洋洋得意于自己不撒嬌不任性,體貼又幹練,絕對是新時代好女友好伴侶,原來所謂的自尊自立,自愛自強,不過是因為我從來沒為這段關系,投入過徹底純粹的感情。
我從小缺愛,渴望被愛,薛壤這樣溫暖敦厚的男孩兒向我張開懷抱,我簡直沒有任何抵抗力。
可事實上,我還是躲在那層透明無形的外衣裏,不曾有勇氣破繭而出,正如薛壤說的,其實四年七年不重要,我只是押下了我輸得起的賭注,不交心給他,不放任自己。我不相信薛壤,事實上我誰也不指望,當初相愛的激情随時間褪色,我還站在原地,薛壤越走越遠,現實如潮水席卷而來,我們走散了,就算能去約定的地點集合,也已經不複當初攜手時的憧憬與默契。
難怪在紅螺寺的鯉魚池邊,十個硬幣那麽久的時間,我許不出一個具體而微的心願,形而上的、語焉不詳的祈求,上天都愛莫能助。
許多年前有對姐妹組合唱道,你說不愛我,才愛上她,和變心不一樣。這是負心郎叫人憤慨的說辭,卻驚人準确地描述了我的領悟。沒有蘇湛,我依然留不住薛壤,有了蘇湛,我才知道薛壤和我,原來只剩下初見。
元旦後第一天上班,我請了假,不怕蘇湛多想,電話裏我的鼻音媲美最破舊的風箱。他說我送你上醫院,我說不用,燒已經退了(雖然還有38度),他說我下班後去看你,我說別來,我家單元門門禁壞了,我還得下樓給你開門。
節後第一天事情不多,也沒幾個騷擾電話,中午我吃完了冰箱裏最後一點存貨,傍晚只能下樓覓食兼補充戰備糧,剛換好衣服抓起鑰匙錢包就聽門鈴大作。
“Joey讓我來的。”蘇湛拎着一兜打包飯盒底氣十足地聲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讀者能不能理解這章小米的心态,顯然我不打算為小米開脫,只要名義上還是薛壤女友,她的行為就構成了精神出軌,但現在她發現沒有蘇湛,自己也無法和薛壤再走下去了,不是見異思遷,是心已經不在那兒了。
心冷的原因仍舊是她成長期的家庭變故,小米是個極度缺愛的孩子,有人來關心她溫暖她她就跟着人走(所以女兒要富養,說的是要給她很多愛,而不是要給她很多錢,這點太多家長誤解了)。她走着走着終于發現誘惑自己的不是薛壤這個人,而是被愛的感覺,當這種感覺和走進婚姻要面對的種種問題狹路相逢,虛無缥缈的意識怎麽敵得過滾滾而來的殘酷現實呢。
水碓湖是北京地名,就在藍色港灣旁邊。有北京的筒子看本文的麽,吱一聲兒呗……
本章開始日更一章,看在日更3000的份上求包養,求按爪,求意見,求……反正什麽都求吧……作者你不會太貪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