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加班了
估計沒人相信,戀愛七年,這竟是我和薛壤第二次嘗禁。在一起的前六年,從牽手到擁抱,從親吻到撫摸,邊緣行為不知多少,我們卻一直堅守着最後一道防線。
我始終記得離家求學前媽媽特意打來的那個長途電話。
“開朗,你爸自己不是個東西,跟他你學不到好,你聽媽一句肺腑之言,愛惜自己,睜大眼睛,時刻保持冷靜,千萬別走媽的老路,千萬!”
媽懷上我和開心的時候才十九歲,二十歲生日一過就挺着肚子跟爸領了結婚證,我不能說未婚先孕這事兒罪大惡極,可當年她要能三思後行,也許她和爸的一生都會比現在幸福圓滿,哪怕他們不在一起,哪怕我和開心從不曾來過這世界。
所以薛壤追我,對我好,我受寵若驚,懷着萬分的誠意去感謝與回報,可每一次血氣方剛的小夥子向他相戀多時的女友提出要求時,我都或委婉或直接地拒絕了。
直到他出國前一天,那個潮濕溽熱的夏夜。
薛壤皮膚勻淨,單眼皮細細長長,小鼻子小嘴就連大笑都顯得秀氣,可再怎麽纖秀薄削的男孩兒,第一次都逃不開村野莽夫式的粗魯笨拙,我咬牙忍痛,還要分出心神安慰他的尴尬和挫敗——沒錯,同樣是初夜,他簡直比我還緊張,宿舍裏觀摩多年的島國片還來不及實踐一招半式就繳了械,白皙面容淌着汗,帶着焦慮的嫣紅,二十四歲的男人抱着我,一遍遍地說對不起。
我體諒地說沒關系,然後又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同樣的對不起。
為這一天他等了太久太久,久到我不忍心,久到即将離別的時刻歉疚終于戰勝了顧慮和矜持,這和我懷揣了整個少女時期的夢想一點兒也不一樣,我想要浪漫的海邊小屋,夜色交織着燭光,男人溫柔似水又勇猛如鋼,疼痛過後我們的愛情地久天長。
我為什麽要歉疚呢,疼痛過後明明是他要遠渡重洋,我不過想為千萬裏的牽念添些慰藉,彼此交換了最珍貴的禮物,漫長的分離中我們都能遇強則強。
我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我任性我矯情我讓他千辛萬苦等了這麽多年最後還不是滿足了他,我什麽也不欠薛壤。
我一直不明白,那玫瑰色的夢壓根就是種奢求,還是我不小心用錯了方法,走錯了方向。
薛壤離開後很久,老夫子才在Q上回答我,“道歉一定意味着虧欠,這虧欠有可能在過去,有可能在将來,你不是預言家,但人都有潛意識。”
“你個烏鴉嘴。”我在對話框裏斥責他,然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跟他說話。
都工作了,哪有那麽多閑工夫,我這麽自我安慰着,任蠅營狗茍的生活耗掉自己絕大部分時間與精力。我不是已婚婦女無需為丈夫兒女所累,也不會和單身姐妹結伴尋覓合适對象,我像一條潛行水下的科考船,鞠躬盡瘁,安全低調,桑巴熱舞跳得全場轟動都惹不出一件半件緋聞,薛壤回來了,我問心無愧。
“這東西國外比國內便宜得多,你這不吃虧麽。”薛壤擺弄我送他的萬寶龍皮帶和錢包,頭也不擡地問。我一邊整理床鋪一邊回答,“我這麽精一人當然不會在國內買,這是銅鑼灣專賣店減價買的,港幣才五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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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也夠貴的。”他嘟囔,“那條Tiffany項鏈也就七百美金。”
“那不剛好?”我暗自得意,他一點口風沒透,我偏能猜到他出手大概是什麽價位。
“就這才氣人,我每次送你東西,你都要回送個等價的,怕我吃虧啊?以後我買鴿子蛋你準備拿什麽還?”
“得了吧您哪,還鴿子蛋,您趕緊混畢業了是王道,啊?”
身後的男人一陣沉默,我轉身,正撞上他小到近乎自言自語的聲音,“米寶,不畢業也可以結婚的。”
除開平日的玩笑,這是我們之間第二次觸及結婚話題。第一次是他去大使館辦簽證,澄夏畢業加紐約大學全獎,簽證不過才怪,我一點也不擔心,坐在圖書館吹着空調看小說時突然收到他的短信。
薛壤:使館外排大隊,好多揣着小紅本兒來面簽的學生,米寶,突然特想領證。
空調太涼,按着手機的指尖抖個不停,我跑到圖書館天井,盛夏陽光烘烤脊背,我在自己的陰影裏一字一句地輸入,“別開國際玩笑了,人家那都是提前一年領好的,當簽證官是傻瓜呀。”
簽證官當然不是傻瓜,薛壤也不是,我的鴕鳥政策他都看在眼裏,不然這一年多他不會絕口不提。只是感情路走到如今這一步,有些事已經逃無可逃,避無可避。
“米寶。”薛壤坐在床尾,向我伸出手來,我走過去,他摟住我,瘦削下巴硬硬地紮在我肩膀上,“元旦跟我回家吧,家裏人想見你。”
薛壤送我禮物是真,想給我驚喜也不假,但我還不至于一廂情願地認為他支付大筆改簽費,提前飛回來只為瞞着家人和我雙宿雙飛。事實上,他在我的小窩裏只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裝出一副剛下飛機的模樣,拖着一箱子讨好家中老小的禮物打車回家,而我和他一起出門,拎着沉沉的提兜上鷹錦。
Creme Savers軟糖,Almond Roca硬糖,花花綠綠兩大罐,分發下去立刻甜了印跡姑娘的嘴,圍着我争先恐後誇那串橄榄葉項鏈漂亮,就連張永鈞也很跌破我眼鏡地當場剝了一顆丢嘴裏,“以前在美國的時候天天吃,老不吃還有點想。”
“真的假的,我以為只有女生對這玩意兒感興趣。”我揶揄他,他回敬我,“你自己留點,沒事吃一塊省得低血糖。”
“……”張總你這樣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就太沒老板風度了。
很快我就知道錯了,老板真發揚起老板風度,那才是員工最慘的時候。
蘇湛上午在S市見了區家慧和崔成哲,把調解結果附到昨天我跟他趕工完成的報告裏,又跟我通了會兒電話,接下來就該由我向張永鈞彙報了。張總日理萬機,四點多才空出時間給我,哪知兩人剛打開文檔擺開陣勢,就被一通電話生生截斷。
“繼庭什麽事?”接起電話時張永鈞臉上還帶着杏仁糖般香濃醇和的餘韻,俞繼庭一句話的功夫,笑容已從他眼中飛快散去,“不,不送六院,我馬上過來。”
過來?過來哪兒?開玩笑,我彙報完需要他當場下指示,蘇湛在S市宣布處理結果的啊!
“張總……”
“你晚上有沒有安排?”他站起來邊收拾東西邊問我,我趕緊也站起來,“沒有。”
“我現在要去趟西四環,咱倆路上說,完事我送你回家。”
“哦,好。”我轉身欲出,張永鈞忽又問道,“糖盒還在嗎?”
我訝異回頭,“……在。”
“帶上。”他把桌上我剛帶進來的Almond Roca也全都掃進大衣口袋,見我還站在原地懵懵懂懂,繃緊的嘴角略松了松,“別心疼,回頭還你一盒。”
什麽情況這是……
疑問歸疑問,我還是麻溜兒收拾東西上了張永鈞的車。周五下午晚高峰比平時提前許多,銀色捷豹從東三環出發,迎着夕陽緩緩西行,照這速度沒一個半小時絕到不了西四環,我也不着急,靜待老板先往家打電話。也不知那頭說了啥,身邊的男人一句“梅姨是我”之後就沒再出聲,一雙劍眉卻越鎖越緊,明明開了暖風,我在副駕還是越坐越涼。
“我知道了,你和老王看好她,我盡快到。”他收了線,以我明顯看得出的動作使勁調整了一下面部肌肉,才偏臉看向我,“對不起Michel,這次實在是麻煩你了。”
“您千萬別這麽說,Johny還等着呢,要不我們現在開始?”
從我打開筆記本念出區家慧名字的那一刻,張永鈞就徹底恢複到印跡辦公室裏的狀态,聚精會神,從容不迫,仿佛他面前不是周五傍晚的滾滾車流,而是我電腦屏幕投影在前窗玻璃上的一筆一劃。
“……所以綜合本單暗折,歷史簽單,還有續約潛力,投放機場要比地鐵要合适,但GH汽車确實是區家慧先接觸的,客戶關系也很深,安吉生是銷售總經理,并不直接領導市場部,如果判給崔成哲,需要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你剛才說的那些不夠理由?”
“那只能堵銷售們的嘴……”
“你這麽認為?”
我當然不敢居功,“Johny說的。”
“這小子,是要我幫他搞定Chris呢。”張永鈞勾了勾嘴角,“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我?我只是個資源經理,本就不該插手客戶管理,現在會坐在張永鈞車裏跟他大談特談GH的合同,純是因為蘇湛不在好麽……我收攝心神字斟句酌,“我沒想太多,反正報告也出來了,看張總的意思還是要給機場,其實制度在上,就算Chris也沒話說,只是區家慧耕了那麽久的田,一下拿走未免寒心……”
“Michel你什麽時候說話這麽轉彎抹角了?”
我噎,“……Johny說投了機場,提成區家慧和崔成哲對半,我想是不是還能多點補償,畢竟兩個銷售共同開發也是對半,GH的前期工作幾乎是區家慧獨立完成,沒有崔成哲她一樣拿得下,還對半就……”
“那你覺得怎麽補償合适?”
張總您是不打算放過我了麽……我一咬牙,也不遮掩了,兩天來冥思苦想的一點心得和盤托出,“對區家慧來說搶單能接受,客戶不能丢,可從GH角度怎麽看投機場都更合适,那索性把區家慧提出來跨事業部跟單,GH所有媒體投放都交給她,反正她資歷老級別高,崔成哲雙線彙報給她和唐總,誰的提成都不耽誤。”
“業績呢?”
“區家慧和事業部雙計,投誰的媒體自然算誰的業績。”
“Chris怎麽辦?”
很顯然雙計業績唐益年最高興,反正GH主投機場,難受的只會是Chris,“郭總那邊……那就看張總您了……”
“這裏有多少Johny的點子?”
“Johny跟我說銷售最緊張的不是提成是地,有了地才有收成,我想這麽着好歹能穩住區家慧,至于Chris,若崔成哲所言非虛,GH投完這六百萬估計再也不會投地鐵,他眼光長遠點也不會跟公司計較這點小錢……”
“長遠?”張永鈞微笑,“銷售目光最短淺,就是你們營銷管理部考核銷售不也只看今年,誰還看三年?”
“呃……”
“不過能想到這麽多已經很不容易。”
“張總過獎……”我謙虛一低頭,心想虧得蘇湛昨天那一席話,不然哪猜得到今天遠不止彙報調查結果那麽簡單。
“你把我後座上電腦拿過來,找Johny的最新郵件,回複全體,我口述,你輸入。”
我趕緊雙手奉上,“有密碼。”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一手把着方向盤,一手按上指紋識別器,叮一聲,休眠的ThinkPad立即蘇醒,屏幕上赫然是剛才我們讨論的文檔,“同意。”
“嗯?”
“同意,句號,發送,怎麽了?3G沒連上?”
我哭笑不得,“我還等着您往下說呢。”
把蘇湛折騰到南邊兩千公裏,把我折騰到西四環,就為這倆字兒,老板您真是霸氣側漏啊。張永鈞忍不住也笑了,擡手扔過來一只手機,“嫌少就再寫條短信,GH的事兒我心裏有數,下周面談,句號,收件人Chris。”
句號兩個字還咬得特別重,存心的。
下了環線,總算不堵了,捷豹于悄無聲中穿過玉泉路,駛入西四環外一處疊拼別墅。這裏家家戶戶都有私家車庫,張永鈞卻把車停在公共停車位,明顯不是回家,我想說張總要不我不上去了,可大老板大步流星走得飛快,根本不給我開溜的機會,我只好背着筆記本包,抱着Roca盒,一句話不敢多說,隔着半步距離跟在他身後。
“張先生。”開門的中年婦女一見他就幹脆利索地彙報,“董醫生五點過來,注射了一點氯丙嗪,已經睡了半個多小時,五分鐘前我上去她還沒醒……”
“肌注?”張永鈞打斷她,阿姨連忙解釋,“當時她沒法兒靜脈滴注,只能肌注,所以董醫生就開了一針,十毫升……”
“那肯定睡不實。我去看看。這是我同事米小姐,你招待一下。Michel你先坐會兒,有什麽事找梅姨,我二十分鐘後下來。”
說話間已一陣風似的上去了。
“米小姐您這邊坐,果汁,牛奶,咖啡,茶,您習慣哪一種?點心要中式的還是西式的?窗戶給您關上嗎?……”
我平生哪見過這般陣仗,不敢矯情,随便要了兩樣,梅姨就去廚房忙了,沒看到張永鈞電話裏提到的老王,偌大客廳剩下我一個人,剛坐下打開電腦,就聽樓上傳來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伴着玻璃砸碎的嘩啦巨響,我僵了一秒,想都沒想便拔腿沖了上去。
我發誓我沒打算多管閑事,只想着也許有人需要幫忙。
所以看到張永鈞将一個嚎啕大哭死命掙紮的女人壓在床上時,我立刻過去按住了她胡亂蹬踹的小腿。張永鈞順勢把她塞進被窩,裹成個大繭子,再緊緊抱在懷裏。
“沒事了,他們都走了,再不會過來了,橙橙不怕。”他一手摟住她,一手與她十指相扣,就這麽貼耳低語着,大拇指來回摩挲她的虎口。她整個人癱軟下來,埋首他胸前低低地啜泣,濃密綿長的發絲蓋住了臉頰,我聽不清她的呓語,只能站在床尾茫然揣測,那得是多麽溫暖,多麽熟悉的懷抱,才能輕易就讓失控的她恢複寧定。
還有他眼中足教人溺亡的溫柔,有那麽一瞬,幾乎摧毀了我對張永鈞過往的全部印象。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下,結婚時間離申請赴美簽證時間過近的話,簽證官會認為是為出國才締結的虛假婚姻。
這文是不是氣氛有點怪呢,不陽光,不純真,感覺是作死的節奏。
我承認,女主和鷺島三部曲裏善良美好大氣灑脫的姑娘們全都不一樣……
************************我是下半章的分割線********************************
橙橙出來鳥~~~衣衣的堂妹,哇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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