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要打架了
旅游果然是增進感情的利器,紅螺寺一行,營銷管理部和市場部熟不拘禮,打成一片,平素畏COO如虎的小貓小狗都偷偷議論張總好像也沒那麽高高在上,我這個在張總跟前早沒形象的二貨就更破罐破摔,完全懶得裝淑女了。
例如有一天我躲在茶水間牆角惡狠狠地講完電話,轉身看到他坐在桌邊,默默啃着不知道是中飯還是下午茶的三明治時,簡直比他還要淡定——淡定得好像剛才沖米開心低吼“小妞我告訴你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別忘了你娘當年教訓!”的潑婦根本不是我。
蘇湛一舞成名,經Amy和一幫市場部姑娘宣傳,男神形象風靡三大事業部,甚至有人喊出“印跡之花”的綽號(這叫身為蘇湛舞伴的我情何以堪),G市S市老有小丫頭悄悄Q我,蘇總什麽時候出差呀,不出差安排我們去北京也可以呀……
席悠悠終于搬到了她一早相中的風水寶地,機場事業部的數據也收拾得清清楚楚上交蘇湛。我偶爾能看到她和唐益年在一樓上島咖啡共進工作餐,敲開總監辦公室的門,也能聽到她和蘇湛愉快爽朗的交談。
趙緒則不折不扣成了米經理的小弟,鞍前馬後為我效力。這孩子其實蠻機靈,也好學,我把Miracle裏學來的工作技能,大到怎麽制定工作計劃,小到怎麽創建郵件簽名,一點一點都教給他,很快他和Amy,小秦就将新制度下的資源管理流程順利運轉起來。
我以為将近兩個月的滿負荷工作終于告一段落,可以開始享受科學管理的成果了,不曾想一封來自機場事業部的投訴再度攪亂了剛剛恢複平靜的印跡總部。
“區家慧投訴崔成哲搶她客戶——”我站在蘇湛身後看着他屏幕上那封直接發給他,抄給地鐵老總Chris,機場老總唐益年以及COO張永鈞的郵件,“一個是地鐵老大姐,一個是機場小正太,Chris和唐益年碰個面說一說不就好了,幹嘛這麽大動幹戈?張總怎麽說?”
蘇湛往上翻一封,張永鈞的回複,“請Johny跟進。”
夠簡單,多一個字都懶得,我乍舌,“沒別的指示?”
“有,明晚出一份調查結果給他。”蘇湛苦笑,“他正跟董事會吵明年的預算,哪顧得上這個,還有——倆老總都不吱聲兒,等咱營銷管理部處理,其實是等Joey态度,他多一個字就多一種解讀,咱們得替他留餘地。”
這是新制度實施後第一宗跨事業部糾紛,印跡上下多少雙眼睛看着,客戶關系又是銷售的生命線,不是足夠分量的客戶,地鐵老人區家慧哪會直接告禦狀,我意識到嚴重性,俯身仔細讀起區家慧的郵件。
原來總部位于廣東的合資車企巨頭GH公司市場部有一筆近六百萬的華南區戶外廣告預算,區家慧和GH市場部素有交情,做了個G市S市地鐵的聯合投放方案,對方也相當滿意,不料談到關鍵處機場事業部崔成哲橫插一腳,憑着和GH銷售總經理的關系硬是把S市機場的方案也推了進來,兩邊互不相讓,GH市場部火了,區家慧更火,Chris替她找過唐益年,唐總打了一圈冠冕堂皇的太極,根本意思就一句話:客戶關系已經收歸總部統一管理,咱們一切按制度來。
皮球踢到蘇湛這兒,他不接也得接。
“這唐益年,崔成哲什麽資歷,敢跟區家慧搶,明擺着就他在背後撐腰嘛。”
“是,但新制度出臺前,各事業部客戶管理都獨立,唐益年肯出手,崔成哲鐵定拿得出客戶接觸記錄,非要說他搶,也站不住腳。”蘇湛微微皺眉,推開轉椅對着我,“兩邊的銷售助理已經把方案都送過來了,市場部正在審,我要你過來兩件事,第一你算下兩人的實際報價折扣,第二你把兩人歷史合同包括返點全調出來,做個對比表給我。”
趙緒和Amy立刻行動,托賴之前一個多月的費心整理,一小時內兩邊的暗折與簽單情況都準備好了,我親自整合成一張對比表,抱着筆記本過去準備詳細解釋一遍,推開門就看到席悠悠站在我剛站過的地方,俯身指着屏幕跟蘇湛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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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我進來,她很自然地退後半步,像要讓開個位置給我似的,“差不多就這樣,Johny你還需要什麽随時跟我說。”
語氣語調平穩無波,一如從前,不過——什麽時候開始,蘇湛變成了Johny?
席悠悠走後蘇湛讓我看她整理的GH集團機場客戶維護記錄,數量不多,分量都還不輕,職務最高的一個自然是那位攪局的GH銷售總經理,GH外資方日本HD集團中國區副總裁安吉生。
雖然安吉生很可能只跟唐益年有過一面之緣,根本不知道崔成哲是何方神聖,但崔成哲敢往上寫,席悠悠敢往上報,就不怕蘇湛頂着張永鈞甚至俞繼庭的名號真刀真槍上門見他。
客戶關系各有千秋,方案都做得花團錦簇,折扣上崔成哲略低,但在機場合同中也屬正常,所有因素綜合考慮,一時竟分不出高下。
“師兄……”我猶豫再三,還是在他疑問的眼神中開口,“悠悠姐兩周前才整理完所有數據,那時候崔成哲早就已經開始接觸GH了。”
說完我才意識到,其實我也很久沒叫過他師兄了。
親昵,是因為知道自己出口就要暗箭傷人麽?
果然蘇湛眸光微閃,從我臉上飛快掠過,重新定在席悠悠那份客戶記錄上,有那麽一瞬我覺得他犀利目光掃中的是我的嘴,我那張只說事實,卻不無挑撥的嘴。
“你懷疑她。”
我低頭,“想起來,随便說說而已。”總不能把趙緒也供出去。
“那怎麽沒想起來Amy和Aaron整理數據的時候區家慧也早就開始做方案了。”Aaron是地鐵的銷管經理。
“區家慧又不知道半路會殺出個崔成哲!”我猛地擡頭,“再說Amy和Aaron彼此制約監督,所有數據都對得上,不像席悠悠和趙緒……”
“這些理由拿得出手麽?”
拿不出手,我很清楚,臺面底下的舊賬已不足為外人道,既然全盤信任Amy和Aaron,就沒理由懷疑席悠悠幫崔成哲,或者說,幫唐益年造假。
我沉默,他繼續,“就算你懷疑,打算怎麽查?”
“招待費和返點都算銷售費用……”去財務調崔成哲的細賬,所有挂在GH項目下的費用一筆筆對就是了。
“財務是聽你的還是聽我的,銷售費用細賬,多機密的信息,随随便便給人看?”
我再度語塞,保密制度還是營銷管理部率先提出來,其他部門紛紛仿效書面化的,我一再告誡自己,米開朗你要心平氣和,你要就事論事,打敗你的是蘇湛犀利的分析,不是他強硬的态度。
蘇湛對我,很少有步步進逼的時候,可今天他什麽情面都沒留,一番話接二連三地瓦解我的解釋和辯駁。我沒再和他争論,心事重重地回到座位,趙緒在Q上跳個不停,“蘇總怎麽說?給機場還是地鐵?悠悠姐剛出去打了個電話,我猜是唐總……”
“趙緒,記住咱們都是營銷管理部的人,歸總部,不歸任何事業部。”
小朋友一下就安靜了。
這是部門成立大會上張永鈞要我們記住的第一句話,後來的部門會議上蘇湛也幾次提過,我相信沒人會忘記,可我更相信只在矛盾糾紛迫到眼前的時候,這句話才能真正被想起。
而仔細想過又不覺哂笑,要服務于事業部,又要公平持正,絕無偏私,他們本身就來自各個事業部,這要求合理卻不合情,實現起來何其艱難——當然,輕而易舉能做到的話,又何用張永鈞肅容強調。
一上午堪堪忙完,吃過午飯回到座位,剛想喘口氣,就看到Skype上司徒霜發來消息——
“開朗,你家薛壤提前回國了。”
我驚得差點叫出來,見她還在線,撲到鍵盤上噼裏啪啦喊她,“怎麽回事?他說20號的機票,下周三才到北京啊!”
我直接撥薛壤的手機,關機。
“哼哼,我今天才知道那厮緊趕慢趕把期末幾個安排都提前處理完是為了改簽機票早點回去……一大早走的,也不知是哪個航班,估計再有幾個小時就到了。”
“太不像話了,怎麽我一點兒不知道!”
司徒霜發來個露齒大笑的表情,“還用問,想給你驚喜呗。”
我平靜下來,不客氣地回應,“得,現在驚喜給你整沒了,霜兒準備怎麽補償我?”
“老娘給你通風報信夠義氣了,小白臉情哥哥神馬的趕緊收拾收拾,別給人抓了現行,等我回去請我吃飯!”
“去死。”
我倆又互相損了一通,她那邊已過子夜,兩人才笑罵着道別。我擡頭看向蘇湛辦公室,正想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提前下班,他倒先發話了,“Michel,過來一下。”
透過曼特寧馥郁醇香的霧氣,我看到蘇湛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機場事業部銷售費用細賬,沒有任何過濾的數據表項令人眼花,我不無驚訝地看向他,“你怎麽要到的?”
“Joey替我跟財務部發了個郵件。不過不想留人口實,沒指名要崔成哲的。”蘇湛一手捧着咖啡杯一手指着對面座位,“對一下席悠悠的數,看看對不對得上,別走,就在這兒對。”
我心領神會,這東西保密性高,我所處的開放式辦公區不但人來人往,席悠悠和趙緒還都坐在我旁邊。
于是,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裏,小小的總監辦公室寂靜無語,只有兩人四只手時快時慢敲打鍵盤的動靜。財務部的表格我之前也沒看過,磕磕絆絆地邊查邊學邊對,四十分鐘後我才揉揉發直的眼睛從屏幕後面擡起頭來。
“沒有問題。”盡管這結果意味着我之前和蘇湛的所有争執都是胡鬧,事實面前,我也只能坦然承認,“崔成哲的記錄和財務數據全部吻合。”
“悠悠沒欺瞞什麽。”
“你一點兒也不意外。”我看着蘇湛秋水無瀾,難得和席悠悠有了幾分相似的眼睛,“你跟財務要細賬之前就知道是這個結果。”
“嗯,至少在這件事上,我相信悠悠。”
“所以你費這麽大勁,還驚動了張總,只為證明我錯了。”
“你只是好心建議了一種可能,并不算錯。”蘇湛放下咖啡杯走到我跟前,“開朗,我不是要告訴你你錯了,我只是想用更直接徹底的方式消除我們之間的分歧。”
否則,就算我服從蘇湛,心裏依然會固執地留下一個封存了猜疑與敵意的角落。
“我知道。”
“你真知道?”
“我當然知道。”他的眼角有淺淺笑意,我也不自覺恢複了素來在他面前的放肆不敬。他卻沒像平時那樣以不屑眼神四兩撥千斤地回應我,“開朗,你不知道。”
我斂了笑看向他。
“開朗,你和我,我和Joey,我們是利益相連,立場一致的一條線,憑着董事會一紙決議空降印跡,如果今天是悠悠跟我說Michel有疑點,我會直接叫她按我說的做,我不會跟她吵,更不介意她心裏怎麽想,你知道為什麽?”
“……因為你更信任我……”
“因為我沒把你當下屬。”
我愣神,這話說的,換那幫小姑娘聽到不得芳心亂撞而死……
“确切說,我沒打算讓你在現在的位子上長待,資源經理只是過渡,作為平級的同事你不需要信任她,但作為直屬領導……”
不是不意外的,他竟如此直白。當初拉我到印跡他就說過,開朗你的定位是一個業務單元的領導者,印跡是個創業公司,營銷管理部也是初創,這裏什麽都有可能,現在給你的職位遠不夠我們對你的期望,你要用最快速度成長。
彼時我只是在Miracle呆膩了,印跡開的價碼又高,平心而論,蘇湛這番話在我心裏不過是雇主對雇員形而上的精神激勵,我從沒試圖在裏面找承諾。
現在看來,好像是我錯了。手下三個年輕簡單的資源主管,我像個大姐姐也好,像個同齡人也罷,小頭目用不着講究領導藝術,可他分明不允許我耽于現狀,用人還是疑人,制衡還是彈壓,兢兢業業遠遠不夠,還頂着小小資源經理的名號,他就要我站在他的角度思考。
當然不止是他,這種安排不可能不經過張永鈞,我來不及多想自己,脫口而出,“我上來了,你去哪兒?”
“我說了,印跡這樣的公司,什麽都有可能,你成長,我也要成長,是吧?”蘇湛聳肩微笑,沒給我繼續探讨這個話題的機會,“給張總的報告數據部分整理差不多了,我要飛一趟S市,明天和Chris,區家慧和崔成哲都見一面。你還有啥事兒沒?我待會兒就去機場。”
他已經轉回辦公桌後面開始收拾東西,我收拾心情颠颠兒跟過去,“機場啊,師兄,我送你去吧……”
他略擡眼皮瞥我一眼又垂下去,“有話直說,趕緊的。”
“內啥,今天薛壤回來,蹭你趟車成麽……
蘇湛正晃鼠标的手一停,目光依舊落在桌面上,隔了會兒才說,“有啥成不成的,走。”
作者有話要說: 讀者們,乃們都在哪裏啊
乃們說,薛壤回來了,蘇帥現在心裏想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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