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70章

這是個渾身上下都透着殺馬特氣息的與旁人格格不入的人。他看起來莫約十八九的年紀,很年輕,像他的發型一樣張揚。他坐在靠着牆角的馬紮上,腿上放着一把看起來有些舊、但明顯被其主人精心護理過的吉他。旁邊地上有一瓶喝了一半的水,面前放着一個倒置的帽子，裏面空空，一枚硬幣也沒有。

這條街道所有事情都無比普通，若要說有什麽出格一些的,也就只有這個在街道上自彈自唱的與這條街上的其他人相比顯得極其違和的少年了。

等對方似乎終于是唱累了，從地上拿起水來喝，封泉這時候走上前,彎腰往對方帽子裏放了一枚硬幣。

“冷不？”封泉朝對方揚了揚下巴。

他擡起手到面前，往指尖哈了口氣,笑道：“是有點哈。哎兄弟,你放錯了。先把硬幣拿出來。”

封泉挑眉，從地上的帽子裏重新拿出硬幣來。

對方擺着手，“往後退退。”

封泉往後退了幾步,他便說：“扔進來。”

帽子很薄,就只是一個普通的鴨舌帽,帽子似乎還有破了的洞,因為封泉往裏扔了硬幣之後還聽到了金屬和地面的碰撞聲音。

對方滿意道，“這才好呀。就該這麽扔,要用來聽響兒的。我繼續了。”

封泉說道：“你先等一下，幫個忙。”

“沒問題啊。要幫什麽？”

封泉從手機裏找了宋侯夢資料裏他的一張照片，遞給抱着吉他的少年：

“認識他嗎？”

少年盯着手機,看得很認真。

見狀，被封泉拿在手裏的附身在鉛筆頭上的韶錦文簡直都要緊張得心髒重新跳起來。同時有些擔憂地想，封泉就這樣直接問出來了，如果對方真的是什麽可怕的東西，這樣豈不是就打草驚蛇了？轉而又看看這個殺馬特少年，覺得這個人除了與其他人相比好像格外地二之外，似乎也沒什麽不對勁的。

看了一會兒，少年開口道：

“認識啊。”

封泉一愣。就連尹從也略微驚詫，這個随便從街上找到的少年，竟然真的認識宋侯夢？

宋侯夢是一個交際圈很局限的人。他只活動在自己的親屬圈與同事圈之內，不是十分會言談交集，也沒有什麽時間能用來和一條街道上的人打好關系。

雖然實際上，現實中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宋侯夢也正是這大部分人之一。

“認識？你們是什麽關系？”封泉問道。

少年咧嘴一笑，“他是我的故人。”

他擡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抱歉道：“我要趕緊開始了。否則天要黑了，我要趕不上去下一個地方。”

吉他聲再次響起，尹從看向封泉，低聲道：“先離開吧。不會有什麽結果了。”

封泉眯了眯眼，“就是他？”

不料尹從竟然搖了搖頭。

“我……不能确定。”他說道。他眉頭蹙起，神情有些疑惑。

“我并沒有感覺到那個少年有什麽問題，但是……有一種隐隐約約的感覺，他和宋侯夢之間，似乎有一種……奇異的連結，我不是很能描述得出來。”

封泉和尹從并肩往回走去，在尹從說完這句話之後轉頭朝着那個彈吉他的少年看了一眼。

他坐在冷風凜冽的街頭，衣着單薄，頭頂着色彩鮮豔的頭發。吉他聲音很小，小到輕易就淹沒在街道如潮的人海當中。并沒有太多人因為他而駐足，但是他就坐在那裏，仿佛他原本撥着吉他唱歌，就沒有要為了讓任何一個人聽見。

轉眼就到了該回學校的日子。宋侯夢的事暫且由尹從跟随，而剛趕回學校，易佰的消息便發到了封泉手機上。

“別忘了去看看我家小孩兒。”

封泉回他：“知道了。”

高二和高三一樣，也是周日下午返校。趁着晚自習還沒開始，封泉摸去了高二教學樓，找到了易良的班級。

班裏人還沒來全，座位上有好多都空着。也因此封泉能夠很輕易就看到了那個見過幾面的、易佰家的小孩兒，那個叫易良的少年。

封泉趴在窗戶外，屈指敲了敲玻璃。

易良端坐在座位上，似乎在認真看書，一點都不對外面的動靜好奇。直到封泉出聲喊了一聲他的名字，對方才轉過頭。

和易良站在走廊上的時候，封泉先是打量一下對方身高。比他矮上十幾厘米，頭頂大致只到他鼻尖位置。這樣靠近了打量，封泉還發現易良身材實在是瘦削，像是從小營養不良、還沒有補過來似的。

想想易佰那一副膘肥體壯，封泉忍不住問易良道：

“哎，易佰是不是虐待你來着？不給你飯吃？”

提起易佰，易良嘴角微微朝上勾了一下，随即又消失。

“沒有，他對我很好。”

“哦。”封泉摸摸下巴，“他是你哥？”

易良輕輕搖頭。

封泉：“你爹？”

易良忍不住擡眼看封泉一下，再次搖頭。“我們應該沒有血緣關系。”

“應該？”封泉道：“你們這關系，可真是讓人有夠摸不明白。”

易良再次笑道：“确實。”

說話當中封泉一直在打量易良，随後得出一個結論，易佰和易良，真的是完全不一樣。

易佰不提，他面前站着的這個十七歲的易良，身上有一種很奇特的氣質。他似乎神态陰郁，整個人都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似的，可是言談之間看到他的眼睛，卻是格外清透的眼神。

他似乎應該對周圍的人和事都不屑于管顧，但是只要提起易佰，總是帶笑。

或許還很銳利，像刺猬一樣只肯給旁人看他堅硬的殼，但是這種戒備又似乎是正在軟化，只剩了一層淡淡的不怎麽能眼見的疏離。

……很矛盾的一個人。

但是封泉這時候竟然突然知道了尹從之前說過的，“他們之間有一種奇異的連結”。他感覺易良和易佰指尖，似乎正是這種……仿佛一種奇異的連結，将他們系在一起。

相顧無言一會兒，封泉問他：“你……不問我是來幹什麽的？”

易良道：“易佰托你來看我的。”

“沒錯。”封泉道，“那你有沒有遇到什麽不好解決的事？或者什麽煩心的，都可以告訴我。”

易良仍然是搖搖頭。

“我不是小孩子了。”

封泉聳聳肩，“好吧，我會把你這句話告訴易佰，就當是和他複命。”

易良道：“勞煩你了。”

封泉和易良告別，看着對方回到教室裏繼續看書，然後轉頭攔住了另一個一班的同學，朝他招招手，兩人走到一邊。

高三校服和高二校服并不完全一樣，被叫住的小學弟看着封泉感覺戰戰兢兢。封泉側身靠在牆上，問他：

“你們班的易良……”

對方結結巴巴：“易……易良，怎、怎麽了？”

封泉：“他是不是談戀愛了？”

“啊、啊？”小學弟撓撓頭，“沒、沒有吧……易良他性格……不是會搶學長女朋友的啊，是不是學長你……找錯人了？”

封泉道：“誰說他搶我女朋友了，他家長托我打聽一下他在學校過得怎麽樣。說說呗，說了請你吃飯。”

小學弟回答道：“應該沒什麽吧，一直都這樣……哦，不對，有一點。易良他從剛開始就挺不合群的，一直不怎麽跟同學閑聊，跟個大人似的，性子孤僻得很。不過從這學期開學以來，他跟班裏同學和老師交流明顯多了，有點融入進班級裏來了。改變也就這些，不過我覺得這是好事吧，畢竟之前因為易良不怎麽合群，他哥哥還給班主任打電話關心他，現在不是正好了嗎。”

封泉聞言點點頭，“這樣啊，我知道了。謝了。”

小學弟搓搓手，“那，學長，咱們什麽時候食堂約一頓？”

“你自己去吃，”封泉轉頭從書包裏掏出一包方便面，“喏，請你的。”

小學弟：“……”

接下來封泉給易佰打了電話，表明自己辦了事了。

“你家孩子沒遇到什麽難題，也沒早戀，你別疑神疑鬼的。”

對面的易佰語氣不贊同，“那你說是因為什麽？他這段時間陪我的時間明顯少了很多，就算回家也經常看手機上的消息，以前可從來沒有這樣過。”

封泉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你難不成還想要把他所有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就比你家孩子大兩歲，你有這個閑心不如來關心關心我，我還是你師弟呢。”

易佰：“……你需要關心？可去你的吧。”

封泉：“……總之幫你的忙已經做到了，就算再觀察他幾天，能得到的消息終究有限。我覺得你不如幹脆找個時間，和他談一談心，真有什麽問題，都會解決的。他已經十七歲了。”

對面易佰沉默了半晌，然後低聲說：“我知道，他已經長大了……”

封泉又說：“其實我覺得就算是早戀，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十七歲的少年，正是大好青春，就像我，就已經預訂了一位……”

“預訂了一位什麽？”

封泉話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