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71章

他一點一點轉過頭,一個油光锃亮的腦殼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旁邊隔間的隔板上面,班主任于山笑眯眯的臉像一朵曬幹了的橘子皮似的挂在隔板上頭,然後伸手：

“手機,拿來。”

封泉立即按了挂斷，朝班主任笑道：

“老師，通融通融，家長打電話找我呢……”

“哪個家長打電話就為了告訴你青春期就應該早戀？你告訴我,我跟他說道說道。”

封泉苦着臉，“這就不必了吧……”

“我覺得挺必要的。”于山說道。“高三開學說了什麽，手機可以帶,咱們學校也不是那麽不近人情，不過作用就僅限于有什麽緊急情況好通知家裏。說好的進去教學樓之前,帶手機的先把手機交我辦公室裏,回家的時候再去拿着。我辦公室就在一樓，多順路啊，你不順路過去,非要跑到廁所來打電話。是這裏比我辦公室香？”

封泉讪笑道：“那……我周五去您那裏拿手機？”

“不用。”于山伸手把封泉手裏的手機拿過來,“你抽空來我辦公室一趟,再打個電話。讓你家長周五下午來接你,順帶拿手機。”

封泉如喪考妣：“……好。”

周五下午放學，封泉背着書包來到了辦公室門口,望夫石一樣翹首望着窗外，等待着尹從的到來。

尹從來得很快，封泉很快就在門口的人潮外看見了他的身形。只是不知道尹從是有什麽打算,竟然沒有立即進來，而是就在外面站了半個小時，直到大門處人已經空空蕩蕩，他在淡然地閑庭信步似的從門口邁步進來。

封泉立即朝他揮手。

等尹從到了封泉身前，他拉着尹從小聲問：“你怎麽才進來，剛剛在外面等什麽呢？”

尹從看他一眼，“人太多，擠。”

“……行吧。”封泉擡手揉了一把尹從的頭頂。“你幫我把手機拿回來呗。你也知道，我這班主任不是一般的能唠叨，真是辛苦你了！”

尹從拍了一下封泉的手，擡手把頭發弄平整，一邊說道：

“網上有一句話，是這麽說……”

封泉手賤地再次擡手把尹從的頭發弄亂，“什麽？”

尹從醞釀一下情緒，然後轉頭一本正經地對封泉道：“真是欠了你的。”

封泉定定看了尹從幾秒：“……我想親你。”

尹從怒目：“不可亂說。在這裏等着。”

于山的戰鬥力一如既往地強，封泉又等了半個小時，手機才終于被尹從拿回來，得以重見天日。

尹從一出來，封泉立即走上前去，殷勤道：“辛苦了！回去我煮面給你吃。”

尹從走出來時眉頭輕蹙，聞言轉頭看了封泉一眼。

封泉莫名所以，“……怎麽了？不想吃？那領你下館子？”

尹從輕輕搖頭，只是沒再看封泉，徑直先走了。封泉站在原地微愣，過了一會兒才發應過來，大步跟上去。

“于山是不是講得太多，惹你煩了？”

“你的手機。”尹從把封泉的手機遞過來。

封泉接過了，打開看看消息，一邊跟着尹從向外走，一邊道：

“宋侯夢情況怎樣？有沒有什麽新發現？”

尹從：“和之前并無不同。家裏、公司兩點一線，這幾天也沒再有突然受到驚吓的情況。只有一點。”

“什麽？”

“上一次我便有所懷疑。我從網上了解了大部分職業的情況，像宋侯夢這種房地産公司的員工，并且是十年如一日兢兢業業工作的老員工，難道星城集團都沒有分給宋侯夢一套星月城的房子、而要讓他繼續住在那個老舊的住宅區？”

封泉很敏銳地抓住了一點，“你所說的‘兩點一線’，難道這裏面的‘家’并不是上次我們去到的那一個、而是星城集團分給宋侯夢的星月城的房産？”

尹從道：“沒錯。并且在這一周當中，宋侯夢依然有一次獨自去了舊的住宅區。所以我的疑惑是，宋侯夢為什麽要一個人去一個已經不住了的空房子？”

封泉拉開車門，等尹從進去後繞到另一邊坐進去。補充道：

“而且宋侯夢也不是十分富裕的一個人，沒道理老房子就那樣放着，不住也不賣出去。”

尹從應道：“嗯。”

封泉自顧思考了一會兒，突然開口：“親愛的，咱能不能開快一點？”

尹從保持着确保能夠被路上任何一輛車超過的車速行駛着，淡淡開口：“安全第一。”

封泉無奈，“好吧。”過了一會兒又覺得不對勁，“你今天不對勁啊，我叫你‘親愛的’，你都沒有說我？”

尹從狀似在認真開車，沒有注意封泉說的話。

封泉低頭看看身上，又說：“還有，今天你都沒有提醒我要系安全帶。”

車猛地停下了。

尹從沒管後面車輛一個勁兒地按着喇叭，俯身越過封泉，拿過一邊的安全帶，把封泉扣住在座椅上。淺淡的沉香氣息飄散到鼻尖，然後封泉微涼的鼻尖輕輕劃過尹從的側臉。

尹從動作一頓。

稍許後他起身，開了車內的空調。

車子內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變得有些沉默，一直到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封泉才驟然出聲：

“別停了，繼續往前走。去服裝商城，晚上有拍賣會要開始，那個叫‘山宴’的。”

尹從微微皺眉，轉頭看向封泉。

封泉表情無辜地攤了攤手，“剛剛看到的消息，榮國慶不知道從哪裏加了我，發消息提醒我不要忘了去。原本不想去的，不過我想了想，反正就是幾個小時，就當是出來約個會。”

尹從聲音有些冷，“約會？”

封泉笑眯眯：“是啊。”

“山宴”拍賣會今次是在南城這個二流城市舉行。

封泉先前就聽說過這個拍賣會，名為“山宴”的拍賣會實際上默認了唯有天師可以參加。不過盡管如此，也還是有許多普通人想要得到“山宴”的入場機會。因為在天師當中流傳的物件，大多帶有能使人益壽延年的力量。這一點吸引得許多有財勢者趨之若鹜。

不過這些趨之若鹜的人，應該不會知道他們求而不得的入場券，差點就要被扔掉兩張。而之所以沒有扔掉，只是因為其主人臨時把它作為了約會地點。

封泉直接買了成衣，是一身黑底帶金邊的唐裝，并且包了尹從一身淡青色長袍。回到車上，他把長袍遞給尹從，期待道：

“換上試試呗。”

尹從皺眉。

封泉秒懂：“雖然沒洗過，但剛剛在店裏熨過了。你将就将就，實在不行就套在外面呗。”

尹從這才勉強換上了。換好之後回頭，頓時驚道：“你在做什麽？！”

封泉到了後座，此時正在脫自己的衣服。只剩了一件內褲之後，忍不住打了的哆嗦，“嘶，還真有點冷。”

尹從立即扭頭，把空調溫度調高，頭也不會，道：

“……不知羞。”

封泉回他：“老古板！我換好了，你可以看了。”

尹從轉過頭，對上近在咫尺的線條流暢且肌肉分明的腹部，又立即轉回去，怒道：“封泉！”

封泉挺着肚子，十分大方地像尹從展示自己的腹肌，“要摸摸嗎？”

尹從語氣已經明顯變得咬牙切齒：“不、用！”

封泉略感可惜地咂咂嘴，“行吧。”

他回去老實穿好衣服，把手機上一個名為“男朋友最荷爾蒙爆棚的三個時刻：第一，露出腹肌”這個網頁點了叉。

“山宴”拍賣會在晚上八點開始。

在街上買了飯，兩人開車來到拍賣會場地附近。

這是一個造型複古的大型會場，在半年前有天師們出資，專門為這次拍賣會建造的。據說承包的還是星城集團。

封泉于是察覺到一點聯系的緣分來了。

因為在拍賣會場地不遠處，他再次聽到了之前聽過的吉他聲。

“當是你再見，”

“回首是明天。”

“風還在耳邊，”

“遠方成懷念。”

封泉稍微打開了一點車窗，看向尹從，詢問道：“出去看看？”

尹從搖搖頭，“不必。”

封泉沒有問原因，就在車上安靜聽着。同時觀察着稍遠處的那邊坐着的少年。

他還是一頭火紅的沖天的發型，衣服和吉他都是上次的，面前擺着那個破洞的鴨舌帽。倒扣在地上，充做是碗。

這次旁邊連一瓶水也沒有，封泉猜測是上一次只有他給了一枚硬幣，而礦泉水現在漲價了，要賣到兩塊錢一瓶。

封泉覺得這個少年身上有一種勃發的、卻又不怎麽真實的力量和特性。

但實際上他就待在那裏，在那個牆角，安安靜靜地彈着吉他。他是背着行囊一路徒步走過來，可能接下來還要走去下一個地方。身上仿佛有一種游吟詩人一樣的、憂郁又灑脫、落拓不羁的氣質。

沒有水來潤嗓子，他的彈唱結束得有些早。不過這回得到的硬幣足夠下一次有水喝了。

他收拾了為數不多的東西，全都背負在身上，然後轉身走向下一個地方——也許并無目的地，只是行到所能落足處，便可以拿出吉他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