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師不是道士

第69章

封泉道：“我不在乎。”

“可是,我不會死。”

封泉眸光一頓。

尹從卻突然轉換了話題。

“你應該知道,天師修習是借用天地之力,在力量之外,又獨有一方法則存在。人類作為天地長養，在遠古時候就曾經體悟，于是有了諸多神話傳說。”

“不過實際上處理世間陰邪詭事的，卻并非是直接的天地法則,而是借用天地之力而修行的天師。”

封泉把玩着尹從的手指，“我知道，因為天地法則不會辨人。由人而始,自然也應當由人而終。”

尹從低聲道：“可是，現在即使是天師,也懶于辨認。甚至因為天師終究屬于人,逃不了人性，因此竟然陰司泛濫。這樣的局面如今才真正顯現出來弊端，可是從出現開始,天地法則便已經捕捉知曉。”

“那大概是在……一百年前左右,天師界的混亂發展已然有了端倪。天地規則捕捉到這一點端倪,所以從那時候起,天地間人間與陰間兩界，各自誕生了所在界內的界管。”

封泉擡頭看他。

尹從道：“天地分清濁,八方之氣混于一，終于混沌。現在的情況是，兩界之間的混沌之地,也需要另開辟一方空間，而這方空間，亦需要管理者。”

封泉有些了然：“所以，是你？”

尹從眉眼低垂，封泉現在仍然離他很近，近到能夠互相感覺到對方的呼吸。

“所以，你讓我再想一想。”

“我答應了。”封泉道，“反正現在你也不會讓我早戀，對嗎尹從家長？”

尹從忍俊不禁道：“對。所以你要先松開手，放我下來。”

封泉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尹從，等對方站定、把衣服重新整理平整，突然開口說道：

“反正你沒有拒絕，我再多告白幾次也是無所謂的。不過我覺得你應該明白，将這些都告知與我，意味着你心裏在想着什麽。”

尹從頓了頓，說道：“我會明白的。”

封泉揉了一把自己的臉，斜眼看向尹從，“……答案拿來瞅瞅？”

尹從瞬間語調冰冷：“自己做題，不要想着抄答案。”

封泉老老實實轉頭做自己的題，懷疑先前的溫情場面莫不是都是自己的幻覺？

一張試卷還沒做完，來自于宋侯夢那裏的感應便傳過來。封泉放下筆，道：

“看來真有什麽出現了？只是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青天’白日裏也要出來現行。”

尹從從旁邊房間端了牛奶過來，聞言皺眉道：“作業寫完了？”

封泉摸摸鼻子，“還沒……”

“不管他。”尹從把牛奶放到封泉桌上，“先把題做完。”

封泉：“……親愛的，你放我一馬呗。我寫的手都酸了！”

尹從耳尖紅了紅，惱羞成怒道：“不要亂叫！……那就把這一張試卷寫完，不用擔心，我先過去看一看宋侯夢的情況。”

臨走前，又補充了一句，“安心學習。”

封泉：“……好。”

尹從離開之後，讓封泉感到意外的是，韶錦文竟然在角落裏出現了。

“那個……”他蹲在牆角小聲說道，“你們之前說……宋侯夢？”

“是啊。”封泉轉身看向他，“怎麽，認識？”

韶錦文竟然點了點頭，随即露出一副懷念的表情。“好久沒見了，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你難道也認識他嗎？他現在是不是一個歌手？或者是徒步旅行者？真好啊。”

封泉道：“你說的那是宋侯夢？他不是什麽歌手，就是個房地産公司的職員而已。”

這下輪到韶錦文驚訝了，“你說的那是宋侯夢？他性格最叛逆了，肯老老實實做這種無趣又浪費生命的工作？”

封泉聳了聳肩，“但事實如此啊。”

韶錦文有些悵惘地嘆了口氣，看向封泉，期期艾艾道：

“那個……院、院長，你能不能幫我……把窗簾拉一下？這照得我有點難受的。”

封泉坐在椅子上沒動，“你想說什麽？”

韶錦文讪笑一聲，“就是……你是不是等下要去找宋侯夢？”

“對啊。”

“我也想去看看。你能不能找個法子，帶我一起去？我想看看老同學現在怎麽樣了。”

對着牆角的鬼眼巴巴的表情，封泉稍加思忖，然後爽快地拉上窗簾，招手道：

“你過來。”

韶錦文老老實實飄過去，便見封泉指着桌上的試卷，說道：

“帶你去可以，試卷給我做了。”

韶錦文看看試卷，再看看封泉。

封泉：“會嗎？”

韶錦文：“……會！”

封泉：“做。”

順着感應來到宋侯夢的所在，是他的家，房門敞開着，尹從坐在客廳的凳子上，宋侯夢昏倒在地。

封泉趕到之後首先探查了空氣當中是否有不正常之處，結果是沒有任何異常。沒有陰氣、妖氣、或者其他任何妖異的跡象。

他看一眼地上的宋侯夢，問尹從道：“怎麽樣，見到了嗎？”

尹從擰着眉，搖搖頭。

封泉在尹從旁邊坐下，摸着下巴思考道：“天師處的人說沒能察覺到要害宋侯夢的是什麽，所以一開始我便讓在他情緒恐懼的時候被我感知到。沒想到還是沒什麽用。”

“不，有用。”尹從說道。

“嗯？”

“我來到的時候，他正在和一個看不見的‘東西’對峙着。”

封泉頗感興趣地挑了下眉，“看不看的東西？就連你也看不到的東西？”

尹從皺眉道：“或許，其實根本就沒有任何東西。可能只是他的臆想，造成了他的恐懼。”

封泉摸摸下巴，“……比起漫無邊際地猜測宋侯夢恐懼的原因，我更加相信你的能力。既然你說沒有，那一定就是沒有。只不過……天師處業務有些不行啊，心理醫生和道士，選擇哪一個來接手竟然都不知道？”

尹從看一眼封泉，“雖然方才他并沒有和什麽面對面，不過……”他表情冷凝，“造成他恐懼的原因，也未必沒有。”

封泉：“你的意思是……”

尹從：“有什麽東西能激起人內心的恐懼呢？”

封泉笑道：“不必想得這麽複雜，從後往前看，先查一查他回來的這一路上看見過什麽吧。”

“他家旁邊是一個廣場，那邊是商業區。小區有三個門，他一般從東門進，外面是街道。”

封泉摘下耳朵上夾着的鉛筆頭，附身在上面的韶錦文滔滔不絕地給他介紹這個小區。

“他公司在星城集團的話，應該是出了東門往南走，他一般會在下午回家的時候買當天吃的蔬菜，那邊有個超市，所以他應該會繞路走這邊……”

封泉戳了一下鉛筆，道：“你們不是好些年不見了？怎麽知道得這麽清楚？”

韶錦文的聲音回答道：“宋侯夢這個人，很戀舊，看他現在仍然住在這個舊小區就知道，他一點都沒變。”

封泉挑眉，“一點沒變？你之前還說宋侯夢是個叛逆的非主流青年來着。我怎麽看現在的宋侯夢活得一板一眼地。”

“……興許是有什麽苦衷也說不定，人不都是這樣的麽。我原本也想老了之後蹬着三輪車去撿破爛，賣了錢捐給希望小學來着，結果這不還是不到三十就變成了鬼了麽……欸，院長，你要不要繼承了我的遺志？”

封泉婉拒：“謝謝，不用。我要捐錢幹什麽就得騎着車去撿破爛了？是退休金不好花嗎？”

韶錦文：“不撿破爛，怎麽能體現生活不易呢。唉，也罷，我認識了一個很厲害的孤魂野鬼朋友，等我和他學會怎麽和人托夢，一定要找一個骨骼清奇的徒弟來繼承我這個願望！”

封泉道：“……如果願意蹬着三輪車去撿破爛的，那的确是骨骼清奇了。”

現在是傍晚，街道上有一些行人。封泉時刻注意着街上的情況，只不過并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能夠激起宋侯夢心裏的恐懼的……到底會是什麽呢？

他先前有發生過什麽有可能會給他造成某些心理問題的事件嗎？可是如果有的話，封靖不會沒有發資料過來。

宋侯夢，這個房地産公司的職員，年過三十，收入中等，一妻一子，是個在城市當中再普通不過的人。最能算得上出格的，便是他青春時候有一個叛逆不羁的夢想，想要當流浪的歌手。

現在他重複着每天平靜的生活，實在找不出有什麽是能夠讓他恐懼得出現幻覺的。

韶錦文突然說：“‘山上的花’，我喜歡這首歌。”

封泉一愣，“什麽歌？”

尹從拽着他換了個方向，“那邊。”

封泉首先看到了一束沖天的紅毛，十分親切，他之前曾經有過這樣的雞冠子頭，他還剛剛帶了商陽小朋友去理了這個發型。

事實證明，殺馬特的審美總是有着共通之處的。

在發型之後，封泉才聽到一陣吉他聲音，那個坐在商場門口的殺馬特在自彈自唱：

“鳥兒飛過沒有蹤跡，”

“它說是我留不下你，”

“……”

“只要有人記得我，”

“就當我來過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