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封泉挑眉,走到這個小店鋪。
梁興城從屋裏搬了另一把馬紮,招呼封泉坐下,然後突然臉上神色變得深沉,湊近封泉,蒲扇擋住兩人的臉,他低聲說道:
“等會子師叔和師兄們領你去見識咱們觀的工作,正好是個機會,在那之前,我也是時候把第一門秘籍交給你了。”
封泉眨眨眼,好整以暇道:“哦?秘籍?”
梁興城道:“還記得當初見到你,指點你來道觀的時候,我說了什麽不?”
封泉搖頭。
梁興城:“入我門下,築基金丹元嬰,沒有瓶頸水到渠成!修煉有成以後,美女投懷送抱,兄弟刮目相看,人生巅峰飛升成仙,都不是問題!”
以為梁興城要說什麽重要事情的封泉:“……”
梁興城還沒完,做賊一樣左右觑了觑,然後從懷裏掏出幾頁皺皺巴巴的紙來。
梁興城:“知道這是什麽不?”
封泉很上道,順着他的話道:“……秘籍?”
“猜對了!”梁興城拍了一下大腿,立馬又噤聲,悄悄道:“這是咱們長一派從千年前流傳下來的殘卷之一,只有中心弟子方可研讀。你把他背會記住了,就打好了基礎,以後開始修煉都沒有瓶頸了!明白了沒?”
封泉低頭看了看手中被塞進來的幾頁紙,上面用圓珠筆寫着“太上臺星,應變無停,驅邪縛魅,保命護身,通達仙靈,智慧明淨,心神安寧”,分明是淨心咒,道家人幾乎都要修習的。
封泉表情難以言喻:“……明白了。”
梁興城欣慰地點頭,拍拍屁’股起身,“我去後院兒開車。”
封泉正想着這麽一個小店鋪,哪裏來的能放得下車的後院,梁興城就已經出來了。他跨着輛帶籃的紅色自行車,朝封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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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來了,快上來,我載你回道觀。”
封泉慢騰騰把寫着淨心咒的紙疊起來放進兜裏,一邊坐上自行車顫巍巍的後座,一邊想,自己之前為什麽不直接坐公交車到南行山,而要想着來梁興城這裏蹭車坐?
梁興城剛載着人蹬了幾步,突然又倒回來,一邊下車一邊說:
“看我,差點都忘了。”
封泉扶着梁興城的自行車,看着對方急急忙忙重新開了門,進去鼓搗了一陣,出來時候手裏提着一袋似乎是中藥。
就在這時候那個帶着金絲框眼鏡的男人從那邊走過來了。
梁興城走過去把東西給他,兩人說了一會兒話。等梁興城回來騎上自行車,指着還沒離開的金絲框眼鏡說:
“他叫何亮,這條街上有名的醫生。”
封泉小心扶住後座,并且努力讓自己的腿不要蹭到輪子、腳不要落到地面,“很厲害?”
“醫術不錯,從大醫院臨床上下來的——就是咱們南城中心醫院。剛剛回來家裏小診所,年輕人也挺踏實,在這小巷子待得下去。”
原本封泉沒怎麽注意梁興城所說的關于這個何亮醫生的事,直到梁興城路過一處時朝旁邊指了指:
“你看,就是那間診所。”
只見路那邊是一個醒目的綠色牌子,上面印了粗體白字。牌子被曬掉了色,顯出一種髒污的淺棕,被風吹着顯得有些搖晃,而上面的字是……
——大同診所。
兩人頂着長夏中午炎炎的大太陽,終于到了長一觀。
這時候山上很寥落,炎炎夏日裏沒什麽人。上山的石階兩旁枝葉搖動,還能聽得到蟬鳴。
觀裏,易佰,商陽還有一個不知道名字的小道長已經在等着了。見梁興城和封泉到了,遞給兩人收拾好的背包。梁興城對幾個人道:
“旁邊臨山縣的找我們觀去做場法事。就由蘭湘你還有……易佰這外在形象不太好,那就和我吧。小封就在旁邊看看,觀摩觀摩。”
封泉點頭,商陽走到他旁邊,壓着他坐下,然後摸着他的頭發道:
“小師弟別害怕,緊跟在陽陽師兄後面就好了!”
封泉無奈,擡眼,教壞小孩道:“喜歡我的發型?陽陽也可以留一個。”
商陽眼睛一亮,“對呀!我可喜歡紅紅的豎起來的冠子了,可惜公雞不讓我靠近。”
梁興城沒聽見一邊兩人的對話,還完全不知道自己道觀的審美風格因為封泉而有了極大的危機。
臨山縣是南城市的一個小縣城,裏市中心不遠,跨過南行山就是。五個人坐上了公交車,兩個小時便抵達。
而在路上封泉也通過交談知道了那個外貌最能體現道觀風範、長相秀氣留着長頭發束冠的叫蘭湘的青年,就是在道觀二十人群裏的“一卦十塊錢”,還約他想要下山擺攤來着。蘭湘不同于封泉這個莫名其妙就被安排到了道觀的業餘人員,據說他是家學淵源,祖上都是修行人。
而從來對人吝于和氣的易佰,在群裏名字叫做“孩子考試一百分”。說實話封泉還不太能想象得到,易佰這個滿身戾氣的人竟然還有孩子。
約了觀裏做法事的女士姓段,今年不到五十歲,住在臨山縣一個還沒有被開發的村子。段女士打扮得很潮流,身材豐腴,像個貴婦人,面色紅潤。任誰見到她都不會想到對方剛剛經歷了白發人送黑發人。
段女士家裏只有她和女兒兩個人。女兒才六七歲,同商陽一般高,穿着粉紅色的小裙子站在段女士身邊。
段女士把五人迎接到了院子裏。這個三層樓面積比封泉家別墅還要大,大門內是院子,中央一條過道,兩邊一邊停車一邊開辟出了園子,種着花和小菜;屋門前栽了一棵石榴樹。
請幾人進屋,段女士說明了情況。
她想為她剛剛去到極樂的兒子做一場祈福法事。
段女士去世的兒子叫方桐,雖然她自己一直否認自己兒子是去世了。原來她的兒子方桐生前得了一場病,去到村裏診所治療,身體卻不見好,反而越發病重。診所幫忙把人轉移去了大醫院,沒幾天人便沒了。
而讓幾人覺得有些詭異的是,段女士在說到自己兒子沒了的時候,臉上竟然是帶着笑容,仿佛自己兒子并非是因病身亡,而是靠去了國外名校因而不能回家。
蘭湘坐在封泉旁邊的位置,看着說起自己死去的兒子仿佛十分為之開心的段女士,覺得十分毛骨悚然地朝封泉旁邊靠了靠。
而封泉靜靜看着段女士,心想,又來了。
他之前在道觀見到的那個陽光健氣的青年,背着單肩包,穿着簡單的T恤靜靜站在段女士身後的沙發旁,默默伫立着。
雖然幾人都覺得段女士說起自己兒子有些詭異,但他們只是受邀來做一場法事而已,不好問得再多。
到了推算的時辰,幾人聯合把客廳收拾出來,擺好做法事需要的一應器物。法桌上放置着香爐、法器和五供。
段女士和她的小女兒站在一旁,兩人身後跟着那個朝人宣揚信奉科學的青年鬼魂,目光悲傷地看着段女士的背影。
封泉不着痕跡地看着那邊,心想,這個男鬼應該就是段女士的兒子方桐了。
這邊梁興城和蘭湘已經換好了黃色法衣,誦經拜忏。
“昔於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無量上品。元始天尊當說是經,周回十過,以召十方……”
一旁的段女士臉上帶着一種詭異欣慰的笑容看着堂上方桐的八字,始終未變。
接着踏罡步鬥,掐訣念咒,直到完成了,段女士走上前道謝。
“辛苦兩位真人,這回我家方桐總算和前世邪戾氣斷了牽扯,可以盡情享受福音了。”
封泉聽着對方的話,眉頭一挑。
站在段女士身後的方桐的鬼魂直直盯着她的背影,身形一實一虛,仿佛要消散了。他倏地面目兇狠起來,周身黑氣萦繞,身形穩定下來。
不止是執念,他已經有了怨氣。
而和段女士交談的梁興城仿佛沒發現對方話裏的問題似的,接過了紅包,笑眯眯道:
“居士得償所願就好。”
實際上這場度亡法事持續的時間很長,不一會兒就到了夜晚。在段女士的招待之下吃了晚飯,夜晚的時候段女士給安排了村裏的洗浴中心兼小旅館,房間一共只有四間,沒其他住客,封泉和商陽一間。
洗完澡,封泉和商陽坐在隔了一條腿距離的兩張床上大眼瞪小眼。
商陽朝封泉勾勾手指。
封泉系好了睡衣,不為所動。“什麽事?”
商陽跳到封泉床上,坐在封泉旁邊,神秘兮兮道:
“師兄覺得,那個段女士有問題!”
封泉拿毛巾揉着頭發,“嗯,然後呢?”
商陽:“師兄帶你去玩呀!我們潛入段女士家,偷偷看一眼,看看她在醞釀什麽陰謀……”
封泉一個爆栗打斷他,“你是男孩子,而且要遵守法律,不要做這種偷偷摸摸的事。”
商陽撅着嘴揉着腦門,嘟囔:“師弟打師兄,大逆不道。”
封泉擦完頭發挂好毛巾,“該睡覺了。對了——”他目光上下打量商陽,“你……不尿床吧?”
商陽聞言暴怒:“我才不尿床呢!你才尿床!”
封泉點頭,“最好是這樣,你要是把自己床尿濕了,就只能睡地上了。”
商陽:“為什麽不是去你床上?”
封泉皺眉,“誰要你,小尿包。”
商陽:!!!
商陽還沒來得及發出怒火,便被一陣敲門聲打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