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钺的死因?
他看這只鬼,魂魄很凝實,也很明顯有自己的思維,然而又不見他身上有什麽怨氣。按道理除非是有深重怨氣,或者是在人間有什麽深切的挂念,人死亡後執念須臾便會消散,只剩一個無知無覺的靈魂。
但是,這只鬼的執念總不會是教導人們相信科學、不要迷信怪力亂神吧。
正看得起勁,一個人走到他面前。
“道長您好,請問求平安符要到哪裏?”
封泉粗略看這人一眼,是個莫約三十歲的青年男人,戴着一副金絲框眼鏡,氣質溫和。
他輕輕蹙起眉頭,不知為什麽卻感覺對方的氣質有點違和。
“求符要去找觀主。”封泉回答。
男人點點頭,轉身走了,似乎之前來過觀裏,很熟悉路線。
人走了,封泉再去找那個鬼魂,卻找不見了。
沒過多久,封泉便聽到由遠而近一個聲音高呼着“寶劍——寶劍——”
旁邊易佰耳朵動了動,抹着臉醒過來。
封泉便站起來,給飛奔來的同學當指路标,因為他知道自己的雞冠子頭是多麽的光彩照人、鮮豔奪目。
他上輩子沒留過這麽反叛中二的發型,現在倒是覺得這發型還有些優點。
同學果然直奔着雞冠子頭而來了,是個渾身胖乎乎的小子,留着和封泉中二程度有得一拼的爆炸頭,遠遠看來就像是個行走的大菠蘿。
原主給這人的電話備注是“二胖”,看來原主起名是寫實風格的。
二胖一邊往封泉這裏飛奔,一邊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停在了封泉面前,打了個響亮的哭嗝,伴随着一個鼻涕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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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泉摸摸口袋,沒找到紙,拎過二胖的袖子往上擡着遞給他自己:
“你哭什麽,怎麽了,是石钺出事了?”
他回想着石钺這個人。
原主高中三年在學校裏過得風生水起,嚣張跋扈會玩,集結了一群同樣不幹正事的小弟,面前這個二胖和石钺就是其中之二。
然而石钺又和他衆小弟不怎麽一樣。
石钺是小弟當中唯一一個以考大學為目的的學霸,素日為其他小弟同僚們所嘆服。他跟着原主他們翻牆逃課,但不是跟他們一起玩兒,而是出去做兼職。
石钺小時候父母雙亡,還剩了一位年邁的奶奶把他養到這麽大。他很聰明,即使是高中三年有一半的時間都跟着原主他們翻牆出去做兼職,成績還是一直都穩穩保持在一本線以上。
然而很不幸的是,石钺奶奶在他距高考兩個月前一病不起。一個老人家,獨生子已經不在,舉目無依,早先的積蓄也因為供養石钺而所剩無幾。
不過原主作為一群問題少年的頭領,唯二擁有的優點就是有錢和講義氣。他安排石钺奶奶進了南城市最好的醫院,幾乎把所有的生活費都拿出來給石钺奶奶交了住院費,但對于一個重病的老人所需要的看護來說是遠遠不夠的。況且石钺奶奶已經年邁,可能以後都要在病床上度過了。
而石钺看着自己手裏因為逃課去給小學輔導班當老師、去學校對面甜品店幫忙而攢下的七千多塊錢——還不夠支付奶奶一個月的醫療費用——竟然選擇了賣腎。
……小孩子還是要少看點電視劇,封泉想道。
并不是缺錢了就可以拿腎去賣的。
在高考結束之後,石钺立即便找了早就聯系好的診所做手術。考試結束這十幾天以來石钺都借口在家養傷,一直沒有出來過。
只有顯得無聊的二胖每天都給他打電話,發現一直打不通之後開始擔心起來。
封泉對面的二胖好容易止了眼淚,封泉拿了個蒲團讓他坐。二胖一臉悲戚地,嗚嗚咽咽道:
“寶劍,我來讓你……見見石钺最後一面。”
封泉皺起眉頭,心裏生出了不好的念頭:
“石钺他真的出事了?”
二胖卻沒有回答,而是把他一直捧着的一個咖啡罐放到桌上,給封泉推過去。
封泉低頭看看寫着“雀巢咖啡”的咖啡館,擺擺手拒絕:
“我不喝咖啡,觀主不讓。”
旁邊托着腮的易佰插嘴:“咖啡不符合道觀氣質。不過可以拿來我喝,我不介意沒氣質。”
二胖愣了一會兒,“不……不是咖啡,這裏面是石钺啊!”
封泉一驚。
二胖忍不住又哭起來,抽抽噎噎說不出話。封泉皺着眉頭打開咖啡罐,裏面有一小捧灰白的骨灰。
二胖抽噎着:“骨灰還新鮮着呢,我就給你帶過來了。我……我今天見到他,他就已經變成骨灰了……我、我這又觸景生情。”
封泉懶得去糾正小胖子話裏的錯誤,表情嚴肅道:
“帶我去石钺家裏,現在。”
然後轉頭對易佰道:“這位易先生,勞煩你向梁先生說明一下,我有事情,先離開了。”
易佰神情散漫道:“拜完三清祖師了,你該叫我師兄。”
封泉道:“易師兄,勞煩。”
易佰點點頭。
封泉草草整理一下東西,跟着二胖離開。走了幾步,他皺着眉回頭。
易佰正跟在後面,見封泉看過來,把剛摳出來的鼻屎彈走,聳肩,“看我’幹什麽,走啊。有個大人跟着你們不挺好。”
封泉道:“觀裏……”
“哦,”易佰掏出手機,“我給梁老頭發個qq就行。”
封泉:“……”
石钺一般都住在市裏,因為石钺奶奶在他高三開學的時候租了學校旁邊的一間狹小的公寓;還差十幾天房子到期,石钺的東西還沒有搬走。
一路上二胖都在朝封泉哭訴:“我、我來他家沒有找到他,問了鄰居,也都不知道。我就想着要找警察叔叔,還沒去呢就有人上門,說看見有石钺親朋上門,所以把他的骨灰還給我……”
封泉整理着這件事的邏輯,“骨灰?石钺什麽時候去世的?原因呢?”
二胖說道:“對方說是因為感染,手術後過了兩天就去世了。他們是醫院的人,征求了石钺奶奶的同意之後将石钺屍體進行火化……”
封泉敏銳道:“石钺奶奶?”
“嗯……”二胖愣愣地點頭。
“那對方是什麽醫院的人,石钺聯系做手術的診所是什麽名字?”
二胖再次搖頭。
已經到了石钺出租屋,二胖從腳墊下面摸出鑰匙開門。
門裏是個很狹小的空間,一共兩間卧室,所有東西都擠擠挨挨地羅列着,空氣裏有塵土氣味,還摻雜着些病氣。窗戶緊閉,窗簾拉得嚴實,屋裏晦暗而壓抑。
封泉走上前去拉開窗簾,房間一下子大亮,外面車流人往。
一旁的易佰懶懶地靠在門框上,懶懶說道:
“對方說是手術感染,那對方是什麽人、哪家醫院的人,又怎麽會知道那個誰……”他斜睨一眼二胖手裏抱着的咖啡罐骨灰盒,“叫雀巢的,感染了,并且拿到他的屍體?而且什麽醫院這麽大膽,竟然幹買賣器官的營生,病人感染之後竟然還上趕着幫忙火化?還有,這才幾天,雀巢的屍體就給火化了,流程怎麽走的?”
最終,易佰得出結論:“糊弄你們小孩子罷了。或者原本對方并不是來送什麽骨灰,而是來石钺家的時候正好碰見小胖子,實際上是有什麽其他的目的沒來得及完成——比如毀滅證據什麽的,電視劇上不都是這麽說的。”
易佰看向封泉,看他接下來怎麽辦。
封泉說:“他不叫‘雀巢’,他叫石钺。”
易佰:“哦,都行。”
說實話,封泉也不知道現在該怎麽辦。
按照他們已知的情況,石钺這是找了一家背景很不簡單的診所做了手術,背後的人竟然能夠在不經過一系列程序的情況下将人火化,一了百了。一個月前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現在石钺竟然成了一抔骨灰,縱使封泉并非原主,也還是為此感覺到揪心的憤怒。
但他重生之前幾乎從未在社會裏生活過。他生長在隔絕人世的天師家族,歷練也是由下屬家族安排妥當。他見過人世,但完全不知道這些法律流程、還有同學被“謀器官害命”要怎麽辦。
他精于的是鬼事,而非人的勾當。
旁邊的二胖抱着石钺的骨灰忍不住再次哭得一抽一抽。封泉安撫道:
“……先找一找石钺的東西,看看能否找出診所的線索來,或者對方真的是為毀滅證據而來卻還沒來得及;然後去醫院看看石钺奶奶。——二胖,你記不記得給你送骨灰的醫院的人的長相?”
二胖一問三不知:“他們穿着隔離衣、戴着口罩嗚嗚……”
封泉無奈,和二胖一起翻找着石钺的物品。
易佰大爺一樣,翹着二郎腿坐在房間裏唯一一張床上。封泉想了想,對他說:
“易師兄,我們不太知道報案的流程,能不能麻煩你去一趟派出所?”
易佰一攤手,“不能。”
他翻了個身,“我是黑戶,沒身份證,可不敢去警局。我就是跟着看個熱鬧,人的事,我懶得管。”
石钺的東西實際上并不是很多,唯一一張書桌上放在舊課本和複習材料,桌上還擺着一張用紅筆更改完錯題的試卷。床頭有個櫃子,裏面放了其他一些雜物。
二胖找東西找了沒一會兒,看到一張石钺的照片,頓時眼淚再次噴湧了,抱着照片坐在床上兀自傷心,封泉也不知道對方是哪來這麽多眼淚。
書桌找完了一遍,封泉随手拿起桌上的試卷,眼神卻突然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