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因為獄警同老爸認得,每次來探監的時候,幾個叔叔都會把時間跟他放的寬松一點。心裏說不心疼那是不可能的,自家的孩子那個不是在溫室裏長大的,這個孩子這麽小就歷經風雨,令人扼腕。
今天也多給了半個小時的時間,要不是老媽說等一下還要去織毛衣恐怕顧塬還要拉着她講好些時候。
講什麽?
無非就是上學之後的趣事,到最後老媽居然問他“遲逾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顧塬人都愣怔了,低着頭小聲嘀咕“那是男生,我的同桌”。
老媽看起來很愉悅,他看老媽沒什麽不正常的反應連忙切換了一個話題。心裏琢磨,下一次把遲逾帶來還可以推說是母親同他說話的時候提到他了,所以帶來看看,這也算是帶喜歡的人來了吧?
也算是一舉兩得了,有何不可?
他爸當真是把他當成了散養戶,回家一兩天竟然一次都沒有回來,連個短信都沒有發過,哪怕是問個好。
嘴上說着習慣了,其實還是有點兒小難受。
顧塬已經回到家裏開始收拾衣服和作業了,明天早上就要坐車回華子咀,想到又要看見老趙喋喋不休的裝×言語,他就想逃課,基本上每周一大次,每天一小次。
顧塬嘆了一口氣,肯定上了年紀的男人都這樣啰嗦吧,除了他老爸
學校生活風平浪靜,工程班的學生最後一個月跟鑽了牛角尖一般,一個一個卯足了勁兒複習,抓緊一切時間學習,認真程度堪比高三
整個一班最輕松的永遠都是最後三張座位,葉小露除了每天來的最早早讀認真其他時間基本都在揣着手機跟陳非凡跟顧塬閑聊,跟遲逾閑聊的話,她暫時還不有點兒忐忑。
至于顧塬呢,後邊空位大,躺在牆壁上,腿蹬着桌子底下的橫杠,目光呆滞,宛如智障兒童,老師基本是不管他的,随他瞎玩,成績不掉下去就沒事。
遲逾麽,老規矩,畫畫,不過現在還多了一項娛樂活動,就是偶爾還摘一片薄荷葉子放在口裏咀嚼,現在薄荷葉都所剩無幾了
不過顧塬卻是倍感欣慰,好嘛,至少不抽煙了,學習都倍兒認真了
不過別人就不這麽想了。
高一樓的廁所在四樓底下籃球場旁邊,剛午休完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遲逾幹脆靠在顧塬這條大狗身上被他拖着走,顧塬沒怎麽睡,看了快一個小時小猿搜題上面的課程,現在正覺得受益匪淺。
兩個人一腳深一腳淺的往拐角過去,剛好聽見一行人在議論他們 :
“他們兩個天天在後面玩,你看顧塬天天那要睡不睡的樣子”一個男生從拐角走了過來,語氣輕佻不屑
“對啊,你看遲逾也是,每天趴着不知道在幹嘛”
又有一個人附和“他們還天天帶手機,會不會是抄的?”
遲逾的腦袋從顧塬的肩膀上挪開了,眯縫着眼望着前面,雙手揣在兜裏,正正兒好碰上幾個從牆角剛拐過來的他們班三個男生,其他兩個不熟,除了一個小眼鏡兒吳銘弘,顧塬也沒想到他也是這麽碎嘴的人。
遲逾扶了扶鏡框,聳聳肩,默不作聲的把臉伸出去一只,顧塬領會。
三個人顯然沒意識到兩位正主都聽了個正好,被吓到只曉得快步離開,左右兩個被左右伸出去的兩只腳絆了個趔趄,中間的吳銘弘低着腦袋在他們倆肩膀的中縫前頭,被擋的嚴嚴實實
“怎麽着?文科班男生怎麽也這麽嘴碎”顧塬跺了跺腳,問身前的吳銘弘,吳銘弘本來就矮,比顧塬遲逾低了半個頭,站在他們面前肩膀抖得跟篩子一樣,他可是聽說過這兩人打架的手段的,現在低頭裝孫子才是王道
“你們有病?”後面一個男生一把抓住顧塬的肩膀,遲逾瞥了一眼,直接轉過身朝他的胳膊用胳膊往下一怼,那個男生吃痛,捂着胳膊龇牙咧嘴
另一個男生看着有點兒膽怯,沒他們膽子那麽大。
主要是顧塬學了乖,在遲逾掏出美工刀之前就已經幫他掏了出來,捏在手裏,刀尖反光,吓得三個人臉都白了。
“美工刀是個好東西,用來吓人百試不爽”顧塬在心裏想
“你們家裏人沒教過你們不要在背後說人嗎?”遲逾聲音懶洋洋的,居高臨下的望着他們
“嗤”
“成績不行嘴碎來湊?挺不錯的”遲逾說完就拉着顧塬往廁所去了,看都懶得多看他們一眼
遲逾殺人不用刀,他誅心。
工程班的學生最怕什麽,成績本來就是頂尖的學生還被別人蔑視說成績差,末了還無視了他們,一時間氣的臉紅脖子粗,但是對方是實打實的硬骨頭,他們沒得怼
顧塬擰了擰眉,用胳膊肘推了推在玩他手機裏俄羅斯方塊的遲逾,“魚兒,我們是不是太不愛學習了?”雖然他知道被人在背後說閑話沒什麽大不了,但是說到底還是有點兒郁悶
遲逾推了推眼鏡,把一個三塊的方塊嚴實合縫的挪到了另一個上面,“我們十分熱愛學習”
行吧,這玩意兒又在敷衍他。顧塬也胡亂的點了個頭,翹着二郎腿轉着筆,眼睛就看着那盆薄荷葉子發着呆
遲逾舒了一口氣,“通關了”。他把手機塞進顧塬桌洞裏,跟他說“你覺得你不愛學習嗎?我們在背後學習的樣子他們又沒看見他們憑什麽指手畫腳?不努力真是天才不用學就第一第二?”
遲逾有點兒嫌棄他,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別人來告訴他
顧塬若有所思的“噢”了一聲,點點頭。
剛被扔進桌洞的手機又嗡嗡響了起來,顧塬劃開屏幕,有點兒驚喜。舉着手機停在遲逾眼前。遲逾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下意識的把他的手一拍
“噢噢噢!痛!”顧塬捂着手吃痛,淚眼汪汪的看着遲逾
遲逾不為苦肉計所動,把桌子上的手機撿起來看了一下
許姐:“謝謝你們,我現在已經離婚了,撫養權在我手裏,其實我一直在猶豫,總覺得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以為自己的退讓能讓他反省改變,但是我的的确确是錯了。不過離婚這件事我不會後悔,遇見這種人,一生都不會好過。再次感謝。 ”
遲逾看了顧塬一眼,顧塬趴在桌子上鼓搗他的薄荷草,葉子都快被整禿嚕皮了。過了很久他才開口“魚兒,你說她會幸福嗎?離婚了之後”顧塬挺迷茫的,他對于結婚離婚沒什麽概念,以前沒喜歡過女生,也沒那個女生讓他産生過結婚的念頭。
至于後來喜歡了遲逾,估計自己就是個gay,結婚這事兒更沒譜了
遲逾摘了一片薄荷葉,用水沖了沖,含在了嘴裏,“我們要相信她,不是所有女人離了男人就不行了”眼神往葉小露那邊掃了掃,顧塬懂了。
一月尾就是期末考,除了西西姐每天讓他把練習的答案抄在黑板上基本都是以複習為主了。文科班人少,考場被分在了文德樓南樓的三樓,跟月考沒兩樣,除了會有市局的領導來檢查,比較嚴格一點
顧塬基本已經雷打不動的坐在三樓第一個教室的第一個座位了,前三沒有出過差錯,顧塬,遲逾,葉小露。一個比一個吊兒郎當,尤其顧塬,簡直是老趙的肉中刺眼中釘。每次見到他都得刺他兩句,顧塬都不知道哪裏得罪他了。
遲逾一來考場就趴在桌子上補覺了,隔壁班地中海進來監考的時候顧塬把身體往後斜了斜,用後背抵了抵遲逾的桌子,遲逾起床氣比一般人大了不止一星半點,顧塬覺得。
遲逾剛醒就一腳踹過來,踹得他差點飛出去,“我操!”顧塬偏過頭懵逼的看着他“哥!考試呢!”遲逾淡定的喝了口水,望向窗外
地中海在講臺上向顧塬投來了死亡凝視。他也不知道他怎麽就這麽不招班主任待見,轉念一想,西西姐還是挺喜歡他,也懶得跟這些糟老頭子計較了
顧塬覺得只要語文不是老趙監考就行,看見他他就得犯惡心,寫作文都得斷片兒。不知道是不是他運氣好,考試期間老趙沒來監過第一考場的考試,顧塬心裏美滋滋的。
有一說一,顧塬絕對是一個會未雨綢缪的人,尤其在這種爹不疼娘不在身邊的情況。收拾收拾東西放了寒假他就準備着手去打寒假工。
打懂事以來,顧塬就覺得靠他爸不現實,但他爸可能是為了彌補他親情上的缺失所以物質上基本都是滿足的,初中在南海,住在他姑奶奶家,零花錢比別人翻了幾倍的多,一個月得有小一千,他除了買點學習用具和吃飯基本都攢了起來,得有小兩萬了。
說起來有點兒心酸,現在今時不同往日,雖然零花錢翻了一倍,但是危機越來越大。老爸本來就挺迂腐一人,萬一到時候知道他是個不會規規矩矩娶妻生子的虎玩意兒得把他趕出去,心裏有點兒感慨。
所以他現在得發憤圖強抽空賺錢以免到時候真的淨身出戶。
放寒假帶的東西不多,就一個斜挎包而已。正被他放在石凳上,他坐在南湖邊上吹風,順便把以前的客戶挨個發個信息問,聽說許姐也有孩子,也試着發了個信息問了一下。
沒想到許姐幾乎是秒回“當然可以!我家囡囡正小升初呢,早知道你成績這麽好早就請你了!”
顧塬有點兒樂,看上去許姐狀态還不錯,跟她約好了一節課的價格和補課地點,初中的基本都是100一節課,他跟許姐女兒補課少了三十,七十一堂課,主要是怕許姐剛離婚,加重她的負擔,沒想到她欣然應允。
從明天開始算的話,1.28到2.18裏面除了春節和大年初一回家以外基本都有時間,許姐說春節空出三天不補就行了,沒想到這麽爽朗,就是不知道許姐女兒吃不吃的消。
一天兩堂課,一堂課一個半小時,主要補數學和英語,顧塬在心裏打了一把小算盤。二十來天能賺小兩千,加上老爸和親戚的紅包能湊個五千存卡裏,心裏挺美,心神蕩漾的。
奶奶正帶着老花鏡,腿上照常擱了一本書在上頭。估計是陳奶奶的手筆,奶奶的腿上蓋了厚厚一層碎花小毯子,遲逾當時在家裏軟硬兼施都沒能讓奶奶聽話,還是陳奶奶的段位高一些。
加菲懶懶地趴在奶奶腳邊,旁邊散落着一疊A4紙。遲逾貼心,踱過去彎着腰悉數撿了起來,上頭印着四個大字“心理測試情況表”,病例那一欄寫的是重度抑郁,中度躁郁症。時間是13年的冬天。
遲逾皺了皺眉,奶奶把這些拿出來做什麽?
奶奶依舊是泰山立于前,我自巋然不動的樣子,她已經略微帶了點老年斑的手在輪椅上轉了一下,翡翠手環與輪椅上的鋁塊發生碰撞,清脆悅耳——
她奶奶看着他,說“我們阿遲啊,感覺已經好了不少,再去檢查一次吧”言語溫柔,卻最讓人抵抗不得,他知道奶奶是為了他好,可是他說實話,是真的不想去。
“人吶,不能活在痛苦的回憶裏,你總要往前看,遇見好的人你的心情都要好太多”老太太話音一轉“我瞧上次來我們家的顧塬同學就很好,開朗活潑,是你的同桌吧?”
遲逾點點頭
老太太繼續說“聽說成績一直都是第一?”聽說?估計是聽栾叔叔說的吧。遲逾“嗯”了一聲,原以為奶奶會說“相互學習,互相進步”之類的話,哪裏曉得她偏劍走偏鋒,“讓他陪你去做檢查吧”
淡淡一句話,石破天驚。
遲逾把手裏捏着的紙緊了緊,眼神不虞,唇抿成了一條直線。老太太又是什麽人?何等的人精?只消一眼就曉得從小帶到大的孫子心裏頭想的什麽
“你瞞我瞞是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的,阿遲,交朋友也是這樣啊”
“阿遲啊,你同奶奶說,你把他是不是當最要好的朋友?奶奶瞧你從小到大也就同他最玩得來”
遲逾遲疑了一下,還是順從的點了點頭
要是顧塬在這裏,肯定會感嘆一句,殺人誅心,遲逾段位絕對比不上他奶奶。
遲逾把拾掇好的紙張拿進了房間,順手撓了撓慵懶的加菲。他現在已經向他奶奶妥協了。這個睿智的老人,從臺灣到內陸,經過的風風雨雨積累的經驗之談不是他一個十六七的男孩能夠比拟的。
奶奶說的對,他也會積極面對,尤其在有了顧塬以後,他總覺得奶奶知道些什麽,但是又不覺得。奶奶買回來的書,多半晦澀難懂,其中摻雜了幾本同志愛情,也隐晦而深刻。遲逾一時竟忘了,奶奶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人生閱歷哪有那麽簡單。
窗前的奶奶仰起頭靠在椅背上舒了一口氣,把貓抱上了腿上,貓爪不安分,把書撓的作響,翻到了扉頁,正正兒好看見一行娟秀鋼筆字
“一個放棄太早,一個後悔太晚。
——《春光乍洩》影評”
奶奶合上了書,捉着加菲前兩條腿逗弄,惹得加菲抗議連連,奶奶摸摸它的腦袋,揮着貓爪,喃喃自語“那你們能不能不要錯過呀”對着眯縫着眼睛的加菲,莞爾一笑。
作者有話說:
奶奶呢,其實希望遲逾能夠勇敢面對他自己的感情,不要放棄的太早。因為他心理并不是特別好。奶奶明裏暗裏暗示,其實是想說她根本不會在乎他是不是同性戀,她只想要他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