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節
點點頭,關門時竟将門鎖上了,自己站到了門外面。
劉飒瞥了緊閉的門一眼,往前看去。迎面正對的是一張木頭的長桌子,唐昭輝坐在桌子的後面。他的左手邊有兩張椅子,右手邊有兩張,正前面有一張。賈一平和張丹丹坐在左手側,右邊是劉飒面熟但不記得具體職務了的一位游泳中心領導。
唐昭輝向他介紹,“兩位教練太熟悉了,我就不多說了。這位是陳之遠處長,游泳中心督察處的處長。”
劉飒很有禮貌地一一說:“賈指導好,張指導好。唐主任好。陳處長好。”每提到一個人,他就會略略調整身體的角度,正朝向說話的對象,顯得很尊敬,也很乖巧。
唐昭輝指了指面前的椅子,“請坐吧。”
劉飒沒推辭,直接坐了下來。他的坐姿顯得有些拘謹,雙手抱在一起放在膝蓋上。放了幾秒鐘,手就開始揉自己聚酯纖維布料的褲子。
“四月二十八日,下午四點,訓練結束後。你在哪裏?”
這個問題抛出的很突然,劉飒被他問的愣了一下。“四月二十八日……是什麽時候?”
大多數人對具體的日期其實并不敏感,這是一個很自然的反應。
“今天是五月一日,星期四,”唐昭輝和顏悅色地說,“四月二十八日是周一。我如果換一種方式講,比如我們下午自由活動的第二天,你會不會更好回憶一些?”
“我去吃飯了,”劉飒想了想,說,“別的我不記得。然後晚上有放松訓練。總之我沒有離開過游泳中心。”
唐昭輝盯着劉飒看了一會兒。劉飒很平靜,平靜的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這反倒讓他覺出一絲悲涼來。劉飒對于這種反應而言,實在是太年輕了。
“真的不記得了?”
“我……我幹什麽了啊。”劉飒十分無辜地望着他。
唐昭輝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打開面前的筆記本電腦,轉過來,讓屏幕正對着屋裏其他四個人。他的手臂很長,繞過屏幕,按下了播放的快捷鍵——空格。
這是一段監控視頻。右下角是監控設備錄像自帶的水印,28/4/2019。還有代表時間的數字,精确到秒,飛快地變動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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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的像素并不高,要放在視頻網站連“流暢”畫質都算不上。但四個人都對游泳中心很熟悉,很快就辨認出那是在醫務室門口的正上方拍攝的。畫面中有人走了過來,一時間賈一平、張丹丹和那位處長的目光都聚焦在劉飒身上。
劉飒的拳頭攥緊了。但他的神情還是很平靜,看着視頻裏自己警惕地四下看看,然後掏出鑰匙走進醫務室,将門緊緊關上。過了大約四分鐘,他走了出來,将門鎖上,然後順着走廊離開了。
“我确實去過醫務室,”劉飒坦誠地說,“我剛剛忘記了這件事。”
“去做什麽?”
“我生病了。想去找點藥。”
唐昭輝耐人尋味地看看他。“我們這裏有明确的規定,運動員自己不被允許去拿藥。你不知道嗎?”
“我只是嗓子疼,想拿點甘草片。最常用的藥。”
“甘草片運動員不能吃。你不知道?”
“我……我說錯了,我要拿金嗓子喉寶。說岔了。”
唐昭輝笑了笑,“拿盒金嗓子喉寶,需要偷着去拿醫務室的鑰匙?”
劉飒的臉色變了變。他咽了口唾沫。”我只是突然懶了,不想出門找藥店。其實每天訓練都很累,我想您可以理解這一點吧。“
唐昭輝不理會他的插科打诨,他的表情冰冷,截斷了他的話音,“鑰匙從哪兒拿的?”
“保衛處。保安正好出去了,我想這不是什麽大事,就直接拿了他的鑰匙。”
真是個拙劣的謊言。
賈一平忍不住了,勸他:“劉飒,說實話!”
劉飒倨傲地擡了擡下巴,“我說的就是實話。”
賈一平的臉色十分難看,他被這個隊員激怒了,眼看着都要拍桌子,而唐昭輝卻做了個手勢攔下了他。唐昭輝顯得并不生氣,相反很從容。他合上電腦,又微微笑了下,“真的嗎?我說,你的記憶力是不是不太好。等到你有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能已經患上老年癡呆症了吧。”
劉飒不覺得這個場合說笑話是有趣的。他尴尬地扯了下嘴角。
唐昭輝知道,眼前的孩子正在和自己進行一場賭注。
他平靜地觀察着這一切。
陳處長說:“昨天晚上,醫務室的胡老師向我們報告,費蕭的藥品被調換了,從普通的過敏治療藥物換成了禁藥。我們查看了這幾天的監控,除去醫務室的工作人員,你是唯一一個無故出入醫務室的人。”
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劉飒有些不耐煩地開口說:“我說了,我不是無故進入,我只是去拿嗓子痛的藥的。我不管費蕭那邊出了什麽事,但光拍到我走進醫務室就說那是我幹的,這對我太不公平了吧?其他去拿藥吃的同學,隊醫,胡老師,甚至費蕭自己自導自演這場鬧劇都有可能。唐指導如果沒什麽別的事,就該讓我回去訓練吧。畢竟關于兩年前費蕭的事,您不是一直主張既然沒有絕對可靠的證據,就不會把這事算成他的錯嗎。”
說出這番長篇大論的時候,他的眉毛随着語氣的抑揚頓挫而一揚一揚,看起來幾乎有些得意。
唐昭輝似乎在琢磨着什麽,良久他十分感慨地說:“如果你沒誤入歧途,而是把你的語言功力用在辯論一類的事上,那會好很多。我的女兒說,這類綜藝節目現在很火。”
劉飒搖搖頭,很迷茫地說:“唐指導,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唐昭輝淡淡地笑了笑,“正如你所預料的,我們沒有在醫務室內安裝監控。但你忘了一件事。”
他伸手指了指窗外。
“很巧,這裏是走廊的盡頭。它的對面是變電室。為了用電安全,那裏裝了一個監控。我們發現,它可以照到醫務室內的情況。”
唐昭輝說的很慢。
劉飒終于掩飾不住他的慌張。但他仍然不放棄最後一線生機,仍咬緊了兩排牙齒,堅決不開口。
唐昭輝嘆口氣,再度打開電腦,按了向右一格的鍵。下一段視頻開始播放。
伴随着視頻的進程,劉飒的臉色逐漸變得慘白。
這是一段被裁剪并放大的視頻。變電室的監控裏,清晰地照到了醫務室的窗子,也照到了醫務室內的情形。劉飒認真地研究了一下架子上的東西——去過的人會知道每個運動員的姓名和用藥都寫的很清楚,放在各自的盒子裏——然後從兜裏拿出了另一瓶藥。他将藥片全部倒到桌子上,然後拿起盒子裏的一瓶,倒到一旁,用自己帶來的藥裝滿了舊瓶子。然後他把桌上剩下的藥片全部掃進外套的口袋裏,檢查一下,把東西歸置回原位,就轉身離開了。
劉飒的手扭成一團。他的嘴唇微微顫抖着,牙齒不由自主地開始磨動。明明已經快要入夏的時節,他的臉色卻像是被冰天雪地封凍住了。
“我沒想到你會這樣死咬着不說。萬幸的是我們應該感謝那天值班的胡老師,”唐昭輝說,“她沒有拉上醫務室的窗簾。否則,這事還真有些難辦。”
他望着劉飒。寬厚的臉上沒有譏诮,沒有饒有趣味,亦沒有意味深長。只有悲憫,無盡的悲憫。
劉飒突然仰起頭,歇斯底裏地尖叫起來。
站在門外的小高聽到了這聲慘叫。
她抱起了手臂。不知道為什麽,走廊上沒有風扇也沒有空調,甚至連窗戶都被路過的保潔人員給善意地關上了。她的鼻尖明明都開始冒汗,身子卻覺得冷。
”不該是他,“叫聲還在持續,”憑什麽不管我多努力,每到比賽前都有人強過我!我已經被毀掉了那麽多場比賽,為什麽今年還是這樣!“
賈一平一拳砸在了桌子上,聲音沉悶,發出了很大的響聲。
勝負欲幫助人,引導人,将人引上頭戴桂冠的衛冕之路。
但它也吞噬人,毀滅人,把人拖進暗無天日的沼澤中去。
泰戈爾說:”最好的東西都不是獨來的,它伴了所有的東西同來。“
五月七日,劉飒被省青少年游泳隊正式開除。
真相大白
京市體育大學位于南大街,隔壁就是舞蹈學院。不同的學校有不同的氣質,體大的學生多半是被特招進來的省隊、市隊隊員,或者體育特長生,路人的身上都有着陽光的、向上的氣息。随便抓一堆人聽他們的談話,多半離不開NBA、英超或者國際田聯大獎賽。
劉元剛上完體能課,只穿一件白色的長袖衫和牛仔褲,從體育館往辦公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