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章節
如“來高原看看”、“今天累成狗”、“過敏了,難受”之類的生活吐槽。那些熱情的泳迷會給他評論,說加油鼓勁的話,或者對他的照片表示“這個地方我也去過”。出于禮貌,加之評論并不多,他基本每條都會回複一下。不過讓他有些困擾的是,有人會私信問他一些游泳的專業問題。起初他會一條條回複,但他後來發現當中有不少連基本問題都不知道百度的“伸手黨”,還是把私信功能關掉了。
費蕭關注的都是退役或在役的運動員、體育記者、游泳解說和一些資深泳迷。這些泳迷會搜羅各個國家、地區的大賽成績,運動員的奇聞異事(尤其是八卦),并且翻譯swimswam等專業網站上的重要報道。當初他學着打印禁藥的清單,就是因為有泳迷分享國外某運動員因後勤人員更新名單不勤誤服興奮劑、被國際泳聯警告的新聞。不過平日裏訓練生活比較忙,他通常每兩個周下載一次微博APP,看看首頁,看夠了就卸載掉,以免每天刷手機占據掉太多的時間。
讓生活盡可能的簡單化,始終是運動員的生活信條。
微博的首頁有些問題,并不能加載出他關注的所有人發的微博。費蕭看了一圈,索性點進自己每個關注的人的主頁去看。他點進許博朗的主頁,他最近又更新了一條,背景是某個國內的旅游景點。許博朗用的是男生拍照那種典型的不講究的角度,俯視着鏡頭,嘴巴抿着,下巴都出來三層了。
在費蕭剛進省隊的時候,許博朗前途熠熠。他們同屬賈一平的教練組,不過年齡有差距,平時交流的機會并不多。但許博朗沒架子,見了小隊員也打招呼,不像某些老隊員那樣趾高氣昂,這讓費蕭對他印象很好。那時他才十三四歲,正是愛發問的時候,他還主動去問過許博朗幾個現在看來非常愚蠢的問題。許博朗不嫌煩,都很耐心地解答了,還帶着溫厚的鼓勵的笑。
在省隊,許博朗是個罕有的不生是非的人。費蕭似乎從沒聽說過他和別人有口舌之争。
費蕭想起來柳小龍之前問他的話。當時,他第一次給柳小龍講了離開省隊時的故事。
“許博朗知道,你為他說話的事嗎?”
“不知道,”費蕭說,“當時他已經離開了。”
很可能,許博朗早就不記得他的名字了。
費蕭只是覺得許博朗本應該有更長久的時間在泳池裏。他可以拿到更多的金牌,甚至走向世界大賽的舞臺。他值得比他已經獲得的更多的東西。
本應該。本應該。多麽無可奈何的句式。
費蕭向旁邊看過去,柳小龍已經睡着了。他坐起來,望向窗外。他們男生宿舍過的比較糙,晚上睡覺也不拉窗簾,往外看去能看到黑帷幕一樣的夜色。樓下本來有個路燈,閃了好幾個晚上了,晃的路人眼暈,現在終于滅了個徹底。從他們所在的三樓望下去,只能看到樹木的陰影。
他伸手關了燈。世界逐漸淪陷入黑暗中去。
體育中心的監控有一種形同虛設的意味。可能是因為這裏實在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體育器材一般人也扛不走。另外這裏不做商業開放,主要用于運動員收費,所以也不存在賣門票收來的現金等滞留在這兒的情況。自打小高來到這裏工作,就沒聽說這兒遭過賊。保衛部也因此放松了警惕,眼前的監控開着是開着,但都不怎麽留意。
之前小高和他們說要在醫務室門口安一個監控,就費了不少周折。保衛處的處長十分鄭重地問她:“在那兒安監控有什麽用?還能有人來偷藥?要是能來咱們這裏偷,幹嗎不去大醫院、大藥房,品種更多?”一連串問題好比一本活生生的《十萬個為什麽》,說的小高沒法招架。最後還是唐昭輝親自從中說和,才把這事辦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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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高去找他們調監控時,心裏也閃過了一瞬的忐忑。她敲敲保衛處的門,沒人搭理。
保衛處在一樓一進大門的左手邊第一間屋子裏。這裏按理說是二十四小時值班的,她奇怪地從窗口看看,裏面亮着燈,人趴在桌子上睡了。事情緊急,她只能伸手推開門,把正睡得熟的保安給搖起來。保安的面前還豎着一部手機,只剩下不到10%的電量,依舊停留在電量預警的界面上。在此前,手機在播放歐冠比賽,利物浦對陣曼城。
“您好,我要看醫務室的監控。”
保安迷迷糊糊地用手支起頭來,“什麽?”
小高今天累的不行,見他不顧值守睡覺還理所當然的樣子就想發火。“我,要,看,醫務室門口的監控!”
保安終于被她喊清醒了,哆嗦了一下,認清了眼前一身深藍色運動服的女士是誰,撿起旁邊的眼鏡戴上。“啊,是高老師啊……”
小高終于和顏悅色起來,“我要看四月二十八號到二十九號的記錄。去年在醫務室外面新設的那個探頭。”
保安反應了一會兒,敲擊了下身邊臺式電腦的鍵盤,按着小高要求的時間開始調取監控。
這裏的指導不論男女,脾氣都不太好。他一邊點着鼠标一邊想。
小高先從費蕭重新開始吃藥那天開始看起。監控很長,她的鼠标放在播放欄上移動着看縮略圖,這樣可以盡快排除掉沒有人經過醫療室門口的時刻。還好,這裏已經屬于辦公區,不是運動員們經常出沒的場所,這為她節省了很多時間。
一幀幀畫面飛快地閃現,像是按了快放鍵。小高坐在辦公椅上,身體前傾着,臉孔和電腦屏幕貼的很近,聚精會神地盯着畫面的每次變動。忽然,她按下了暫停,将畫面放大,眼裏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
她點擊回放,全屏顯示。
她看到一個人走過來,四周看了看,拿一串鑰匙打開了醫務室的門,然後很快閃身進去,将門關上了。
那個人是劉飒。
唐昭輝是被胡阿姨的電話驚醒的。他本處在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态裏。
“唐指導啊,”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急促,“我給了在醫院的朋友幫我确認下,這是強的松啊!這是違禁藥品!”
唐昭輝一把扯掉臉上覆蓋着的《體育周刊》,揉了揉眼睛坐起來。他低着頭,伸手揉了下頭發,慢慢坐直了身體。
他冷靜地問:“你确定嗎?”
胡阿姨的聲音很急,“藥物鑒定報告已經出來了,百分百的确定!”
“辛苦了,”唐昭輝說,“胡老師你先回去吧,明天早上把藥和報告都拿到我辦公室來。”
胡阿姨連聲答應了,說包在她身上,這麽重要的事絕對不會忘。
“強的松”對于體育人來說并不陌生,這是很出名的禁藥。片狀的強的松全名叫醋酸潑尼松片,是白色的圓形小藥片,按瓶售賣,可以用來治療過敏性皮炎等疾病。早期打封閉的時候也會用到這種藥物。其實唐昭輝認為,這種藥物對游泳成績的提高并無作用,它雖說違禁,但不該被列在興奮劑的範疇。但鑒于它在禁藥名單裏,國內外又有不少前車之鑒,體育隊對此很小心,只要有替代品都不會給運動員使用。
他剛放下電話,小高也沖了進來,手裏拿着一張移動硬盤。她的臉色有些蒼白。
“唐指導,”她說,“那個人……是劉飒。”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了,唐昭輝竟然沒有感到很驚訝。疲憊,只有深深的疲憊包裹着他,現在這疲憊已經不是關于每天繁雜冗餘的事物,而是關乎人,關乎一個在大家看來都很有希望的運動員怎麽會做這種事。
唐昭輝拿過小高拷貝的監控帶子,插進電腦,開機,認真地看了一遍。
兩人一時都無話。
他看了下手表,時針和分針構成接近淩晨兩點的形狀。
“現在太晚了,趕緊回去抓緊時間休息下吧,”唐昭輝說,“明天早上,我們找他談談。這之前,先別透露這件事。”
對峙
第二天上午,劉飒走到地下泳池旁的熱身場地準備熱身。
小高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帶着笑意說:“唐指導想和你談談,你跟我來一下。”然後她壓低聲音說:“賈指導也在上面。”
劉飒點點頭。唐昭輝定期會找隊員談話,通常還會帶上隊員的指導教練。談話的內容無非就是詢問下最近訓練的情況,問一問運動員存在的問題,考慮是否需要對訓練計劃做出調整。
他跟着小高拐上樓梯,一直上到五樓的辦公室。現在屋裏熱,他身上已經出了一層細密的汗。
劉飒是在進屋後才察覺到情況不對的。小高送他進去後,沖着裏面